结束所有的拍摄后已经快下午五点了。
梁端卸了妆换好衣服出来，路过谢晓晖办公室的时候看到她正和那个关系户坐在办公室里说着什么，桌上摊放着好多照片和画稿，还有一台笔记本电脑。
他敲了敲窗玻璃，将正在谈话的两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谢晓晖开门出来，问他：“都收拾好了？”
梁端点点头，打手语问她：“他怎么还没走？你不是不打算留用他么？”
谢晓晖的表情有点纠结，同样以手语回答：“我在犹豫。其实他挺有才的，下午的时候你也看到了，他干得不错，视角也很独特，拍出来的照片效果比学生们好多了，甚至有几张比我预想的效果还要好。”
梁端其实也纳闷了一下午了。本以为吃过午饭这个人就会离开的，可是没想到他非但没走而且还忙前忙后的，简直就像是工作室里的老员工，甚至没多久就接过了相机，还指导他微调姿势眼神什么的。这么会来事的人他从没遇到过，也不知道该给谢晓晖出什么主意。
想了想，他还是中肯地道：“既然你觉得他能干，那就留下吧，反正你现在真的忙不过来。”
“可是我讨厌留胡子的男人！邋里邋遢的，好像只要这样就有艺术范儿了，脑子都有病吧。”
“女人，麻烦你理智一点。”梁端哭笑不得，“如果你想留他就规定他不准留胡子，必须正装上班不就行了？”
“正装倒没必要，而留胡子纯属个人行为，并不影响工作。”谢晓晖很为难。
梁端无声地笑了，“你是老板，你当然有权规定下属的着装打扮。”
“我知道，就是觉得这种事不太好开口，给人的感觉会很糟。”
“你想多了，反正你一直都很凶的，再凶一点也没关系。”
“欠揍！”谢晓晖毫不客气地甩了他的头一下。
“那我先走了。你自己好好想想是要累到手残脖子断，还是留下一个能用的助手但是要容忍他的胡子。”
谢晓晖哀叹一声，暂时抛开这个话题，问他：“你去哪儿？都这个点了，要不你等我一会儿，我们一起吃晚饭。”
“不了，我回去做事。昨天你发给我资料后我加了那个女孩的微信，问了一些她的喜好，已经有点想法了，这两天再跟她多聊聊，应该很快能出初步方案。”
“这么有效率？”谢晓晖很高兴，问他：“是不是看了照片觉得人家小姑娘挺漂亮的，所以才这么积极？”
梁端翻了个白眼，无奈地提醒道：“人家才十七岁好吗？”他不明白她为什么对他找女朋友这种事如此着急上心，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越来越像个中年妇女了。
“好好好，不说了。”谢晓晖赶紧打住，问：“要不要我送你？”
“我开车来的。”
“那好，你先走吧，开车小心点。”
梁端点点头，挥手道别，然后就提着塞满了谢晓晖给他量身定做的好几件衣服的大包快步离开了。
谢晓晖目送着他仓皇而逃的背影消失在隔断后面，不由得又是欣慰又是无奈。长得太好算不算是一种甜蜜的负担呢？想到他在学校几乎天天被花痴女生围追堵截，上课都不敢坐靠近门窗的位置，生怕被人围观，她又觉得这种甜蜜的负担未免也太重了点。或许这就是他想留胡子扮老的原因吧？又或许因为有太多女生主动投怀送抱，反而让他心生厌烦，所以对交女朋友谈恋爱什么的都避之不及？哎哟，若真是这样的话还真的有点难办呢！
“谢老师，我们还继续吗？”身后有人叫她。
“哦，继续。”谢晓晖回过神来，转身就看到一张胡子拉碴的脸在眼前晃动，反差实在太大，让她莫名生出一股不耐烦来，于是一坐下就直言不讳道：“严峻，你的作品和你的能力以及你在国外的工作经历都很优秀，来给我当助手太屈就了。”
“谢老师，您谦虚了。”严峻从她的神色里看出了她的意图，不得不打断她，以免来不及。他不知道刚才在门外发生了什么，让她的态度前后发生了很大的转变。她出去后和那个男模站在墙后面，挡住了大部分身形，而且两人并没有说话，他猜他们为了避人耳目是用手语在交流。
说到手语，他觉得很纳闷。下午工作的时候，他见到有几次谢晓晖用手语与那个男模交流，可是他可以确定谢晓晖不是聋哑人，而那个男模，虽然他和他没说过几句话，但也是有来有往的，也见过他和给他补妆的化妆师小王有说有笑，好像并没什么不对劲。这就太奇怪了，难道手语是谢晓晖工作室的一个特色？看那几个学生以及小王、接待员小顾对这种交流方式并不意外，明显是习以为常了。真是太奇怪了！
“说实话，”抛开杂念，严峻正色道：“来之前我自己也有过一些疑虑，对国内的摄影圈以及整个摄影生态和市场环境不是很看好。可是经过这一下午的参与之后，我的大部分疑虑被打消了。从您身上我看到了自己的不足之处，相信自己可以跟您学到很多东西，同时也可以更深入地了解这个圈子，所以很希望您能给我这个工作机会。”
“我……”谢晓晖被他的话和诚恳的眼神堵得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您是不是对我的某些我不知道的方面有什么不满意？”严峻依旧灼灼地看着谢晓晖，“我看得出来，您对我的不满意并不在我的能力方面。”
是啊，很多地方都不满意。谢晓晖心想。
“如果能办到的，我可以试着改正。不过要是关于我的个性方面，我想可能会有点难度，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嘛。”
他那后半句让谢晓晖直想骂人，顺了口气才平静下来，抬眼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把胡子刮干净。”
“……啊？”严峻一呆。
谢晓晖没有重复，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严峻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如果留胡子是你个性的具象表现，那就散会吧。”
严峻挣扎了一秒钟，坚定地点头道：“好，我会把胡子刮干净的。”
谢晓晖也最后犹豫了一秒钟，站起身来伸出右手道：“欢迎加入谢晓晖工作室。”
“谢谢谢老师。”严峻轻轻握了握她的手。他其实并不喜欢称人老师，当然，真正的老师除外。虽然他在国外学习生活了十多年，但也知道国内文化圈盛行“老师”这个称呼。卖书的卖唱的卖艺的，但凡有点名气，都喜欢被人尊称一声老师，有意思的是也的确有很多人愿意用这种方式去捧他们，这种现象大概也算是中国特色之一了吧。
晚上，梁端发微信问谢晓晖：你留下胡子男了？
谢晓晖：嗯，我让他把胡子剃掉，他同意了。
梁端：哈哈。
梁端：我就说嘛，谢老板发话谁敢不听。
梁端：我和那个高定客户约了下周二下午见面，你有时间吗，一起去。
谢晓晖：我不光是讨厌他的胡子，也不喜欢他这个人。
谢晓晖：我约了春江的老总，你自己去吧，对你有信心。
梁端：怎么不喜欢？
谢晓晖：太有心机。
谢晓晖：很难驾驭。
谢晓晖：有侵略性。
梁端：……
梁端：我怎么感觉你不是在面试下属而是在面试老公？
梁端：后妈是要给我找后爹了么？
谢晓晖：？
谢晓晖：滚蛋！
谢晓晖邀请你进行视频通话……
于是梁端被谢晓晖隔空骂了一顿。
星期一上午九点半，严峻准时上班。
“先生，你好。请问你找谁？”门口坐的还是上次的那个接待小姑娘小顾。
“我是严峻，我是来入职的。”
“……是你？”小顾满脸震惊，“你把胡子剃了！”
严峻无语地摸了摸剃得光溜溜的下巴，从出门到现在他自己也不习惯了一路，所以能理解小姑娘这副见了鬼似的表情。
谢晓晖见到面目一新的严峻时也是吃惊不小。他不仅剃了胡子，看起来比之前年轻了十岁，也帅了不少。而且他还穿了件白衬衣，虽然是休闲款，但比上周六来时的打扮顺眼多了。
“不错。”她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满意地点点头，笑着道：“看来你前天过来的时候疑虑还真的是蛮重的。”
严峻不解地问：“怎么说？”
“因为疑虑，所以怠慢。”
严峻没吱声，算是默认了。
谢晓晖跳过这个话题，开始正式交代严峻工作。不得不说，在工作方面，严峻是个很好的助攻手，无论她有什么想法和意见他都能很快理解，偶尔也会插上一两句发表一下自己的观点，基本都在点子上，让谢晓晖无可挑剔。
“行了，去修图吧。”交代完一切，谢晓晖摆摆手道：“下班之前把小样发给我，明天我会和客户碰面。”
“好。”严峻收起电脑问：“明天需要我和您一起去吗？”
“啊？”
“我是您的助手，可以在您与客户面谈时给您压阵脚，当然，也可以端个茶送个水什么的。”
谢晓晖差点就用看妖怪的眼神去看他了，幸好忍住了。虽然通过上周六的谈话她已经听出这货是拿她和她的工作室当跳板，可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着急忙慌地往她的客户群里钻吧？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急功近利和没底线么？
“不用。”谢晓晖暗暗吸气，淡淡地道：“是客户更是老朋友。”
“好的。”严峻似乎完全没听懂谢晓晖的言外音，起身要走。
“哦对了，”谢晓晖叫住他，勾着嘴角道：“既然我已经是个有助手的人了，那就麻烦我的助手帮我到隔壁去买一杯咖啡吧，热摩卡，谢谢。钱我待会儿微信转你。”
严峻的身形略僵，但很快就恢复了，又说了一句“好的”就出去了。
“小样儿！”谢晓晖翻了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