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果然旧情难忘。

白牧尘存的那点“报复心”得逞。

他笑笑，把手机一收，又单只胳膊揽住他的肩：“一会儿帮你问问，我随便看到的，都我瞎扯，栗知不会和他一块的。”

他和林知恒认识很早。

早在两年前，谢家开始插手极光的事开始，就听小叔叔说过这个名字。那时候不懂家族生意上的事，听得懵懵懂懂，后来某次宴会，亲眼看见了林知恒。

很出众。

少年天才。

比传闻里更甚。

他对这样的人有点厌烦，但年纪轻都有个通病，就是觉得宴会没意思。

快入夜的时候，两个人同时站在天台上，一人手里一罐路边买的啤酒。风徐徐出来，白牧尘侧目看他，林知恒一身白西服，很矜贵。

他说：“这样看，你还挺顺眼的。”

林知恒莫名其妙，没搭理他。

他又搭话：“听说你出了新成果，恭喜你。”

林知恒这次回了三个字：“嗯。谢谢。”

天沉在铅墨里，零星几颗星星。他翻了个身，背靠在栏杆上，喝空的啤酒罐被他随手一捏：“你是有那种厌世情绪么？”

就是那种世俗欲望被满足后的淡淡厌倦感。他觉得天才的人生一定很顺利，不像他，干什么什么不行。

没想到林知恒说了句：“刚被甩了。”

白牧尘：“？”

惊天大八卦。

他还想追问，奈何白术找了上来，就没敢再多嘴。

他总觉得林知恒已经有点拿他当朋友的意思，他打小人缘儿就好，作为大众之友的第一个原则，就是得守住朋友隐私。

于是他转头想和白术聊两句，但小姑娘一声不响地站到林知恒身边，只寥寥几眼，眼里的情绪就袒露无遗，根本不搭理他这个哥，白牧尘觉得她以后要吃苦，重重叹了口气。

后来白牧尘懂了小叔叔说林知恒那些话的意思，大概就是说，江城的谢家，和极光合作了一款“抗衰老”的技术，要打造国内高端美妆品牌。

谢家的老爷子叫谢臻霖，白牧尘也见过，是个留着半长发的老头，对小辈一向温和，就是在外作风不好，有个挺有手腕的私生子。

那私生子是个麻烦，想独吞极光，于是把矛头对准白家。

小叔叔说，林知恒居然向着外人，和谢家合作，正在清理白家的干预。

白牧尘不服气道：“什么叫向着外人，我们就不是外人了？”虽然他不懂做生意，也知道生意场上利益为先。

极光是正经的研发单位，白家只是资金提供者，等哪一天，出现更有钱的人，白家自然要被替代。

他当时说出了这辈子都难得有哲理的一句话：“没什么事是应该的。”

小叔叔觉得白家帮了极光那么多年，理应是极光的第一顺位，真是太自作多抢了。

“何况……”

虽然没亲自参与，但白牧尘也知道白家作风，在极光里肯定没少兴风作浪。

于是他劝小叔叔：“白术年纪还小，未来得让她自己选，你把她送极光，对她未来会有影响……”

林知恒对她没意思，不知道白术要吃多少苦。

小叔叔骂他心思歪：“你妹妹那是去工作的，你脑子里整天想什么呢。”

白牧尘怜悯地望着小叔叔，觉得他脑子也奔，什么都不懂。

那时候他尚且不知道极光和白家的内幕，不知道他们为了打压林知恒，已经设局开除了许栗知，安白术进去当眼线。

他不知道天台的少年，为什么愿意靠近他，只一心一意把他当投缘的朋友。

后来他要进圈当艺人。家里没人支持，也没人反对。

反正他就是这样，打小不学无术，被家里逐步放弃。

他其实挺郁闷，谁不想出人头地，但他没这个能力，偏又家世显赫，对他这种中庸的后辈很看不上。

他进圈的第一部剧是个网剧，深夜更新那种。

导演为了宣传，包了个小剧场，请人讲相声，趁着空隙，让他们上台宣传。

奈何台下没一个对他们感兴趣，都在那儿抢白送的瓜子和茶水。

白牧尘挺难受的，拿着话筒漫不经心讲了几句，忽然，他在人群中看到一个很矜贵的人。

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在来往的人中格外沉稳，他身前的桌面上干干净净，并没拿那些免费的零食。脸微微抬起，那双眼望着的方向是自己这边。

什么是朋友。

这就是朋友。

危难时，还愿意鼓励你的。

白牧尘当即就把林知恒当做自己最好的朋友。

以致于在最后，他宁可得罪常馨月，也要帮林知恒去拦白术。虽说有几分帮白术免去麻烦的意思，但百分之八十的动机还都是为了林知恒。

不过，因为这个，他被常馨月和许栗知上节目暴打，他得报复报复林知恒。

*

到了六楼，看到餐厅已经恢复营业，贴的封条都撕掉了。

附近那座影视城最近才投入使用，周围配套设施还没跟上，这地方算最好的酒店。这个被剧组包下的餐厅也算最好的了。

“那座影视城出过事”白牧尘说，“建到一半，停了八九年才重新开工，以前这地方都是烂尾楼。”

娱乐圈的人大部分都信风水，八年前南江区为了带动旅游业，决定在城郊建设一座新影视城，奈何在建设过程中，被查出水泥墙里铸了具尸体。新闻一出，轰动全城，工程也就此停工了。

后来，建设了一半的影视城饱受风水日晒，成了江城的“恐怖屋”，随着前两年自媒体崛起，一个大v博主深夜到那儿探险，又让影视城火了一把，成为江城小众打卡热门景点。

出于安全和经济问题，南江区决定重建这座影视城。

承包商拿到项目后，并不敢贸然开工，请了大师做了一个月法事，才敢重新开工。

可能也是时来运转，影视城直至建成，一切都一直顺顺利利。

白牧尘之所以要说这两句，是因为这影视城是他家建完的。

这座新影视城的建设主题是“未来科幻”，大多都是铅灰色的建筑，大片地都是模拟沙漠景观。算国内较为新颖且无可替代的影视城，租金很高，只有许栗知参与的那种大制作才敢赌一把。

白牧尘挑了靠窗的地方，把自己手机放上去：“对了，那个伤人的凶手抓住了没？”

林知恒说：“当场就抓了。”

白牧尘差异：“你也在现场？”

“嗯。”

白牧尘喃喃：“当时挺危险吧，栗知得罪的人那么多，不知道谁那么看不惯她。”

常馨月在和他介绍许栗知时，用了“瘟神”和“曹操”了两个词，说只要骂她瘟神，她立马就能出现。

常馨月也是他刚出道时就认识的，他觉得两个人算不上暧昧，可周围工作人员都默认，他半推半就也没拒绝。他没帮常馨月出那口气，两个人关系也算停在那里。

节目上，常馨月和许栗知组队大杀四方，两个人镜头前关系好也就算了，下了节目看起来也好像还不错。白牧尘有点不高兴地小声说了句：“瘟神。”

他想试试常馨月说得是不是真的。

没想到，目光瞥到门口，就看到了许栗知也过来吃饭。

她私下里不做妆造，素颜，披发，穿白色t恤，衣服下的身材纤细，在人群中很打眼。

白牧尘感觉到了她周身的腾腾杀气，他立马按亮手机，想去看她回了什么。

好几分钟前，许栗知只回复了个“？”。

她没打钱，也没说别的，只发了个问号。

什么意思？

白牧尘警铃大作，感觉自己又在劫难逃。

白牧尘道：“我……”

看向林知恒，一时不知道从哪儿说起。直到林知恒忽然抬手按在他肩膀上，笃定地说：“没事。”他才觉得好一点。

目光随着林知恒而去。

大庭广众，林知恒信步过去扯住许栗知的手腕，两个人对视片刻，许栗知那张脸表情十分精彩。

白牧尘蹙眉，然后看着许栗知就跟着林知恒就出去了。

过了很久，脑子里的一根线串起来。

林知恒一直说“在等等”。

他和许栗知的事，他从酒吧老板宋鲲，和咖啡店寸头老板都听过一些，甚至也从白术那里得到了只言片语，虽然故事模模糊糊，但大致也知道林知恒旧情难忘。

他在天台说自己被甩了的那女人就是许栗知。

而现在，林知恒出现在许栗知的剧组当顾问，又在餐厅里把他带走。

——林知恒说的“等等”，应该是已经到时机。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白术最近的样子，他总觉得有种难以言说的危险笼罩下来。

*

楼下通道。

林知恒背靠在墙边，一条腿曲起，许栗知站在高他一阶的台阶上，低头看他。

林知恒：“手受伤了，赔钱。”

许栗知：“这就是耍无赖了。”

林知恒望着她，眼神晦暗。

许栗知本来抱臂站着，一脸不退让，但此刻居然觉得有点心软：“赔多少？”

安全通道里光线昏暗，林知恒忽然起身，许栗知一愣，看到他把那道进入连廊的关上，随着“咣当”一声响，四周落入黑暗。

许栗知呼吸变快，两秒后，熟悉的指肚捏住她的下巴，林知恒就这样，堂而皇之，百无禁忌地吻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