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正说着话，只听门外传来一阵丁零当啷的环佩碰撞声，还有几声少女的娇笑。

几位穿着霁色衣服的女子一边说笑着一边进了集珍阁，为首的那个面容清秀，放眼整个门派都能算得上数一数二，只是一双略长的眼睛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让人捉摸不透。

柳稚看着只觉眼熟，猛然想起这人正是给自己“指路”的那个女弟子。

他们三人还没反应，女弟子倒是一见他们就露出惊讶的表情，随后笑着上来要挽江景的手臂：“这么巧——在这里遇到江景师姐倒不意外，只是居然还有时错师兄，你不是向来对集珍阁这地方避之不及的吗？”

江景不动声色地躲开她的手，朝柳稚靠近了一点，脸上却还是笑得和善，只是语气并不亲近：“小蝶师妹，你怎么来了？难得得了闲，你不是该去找池文山温习功课吗？”

听了这话，时错没忍住扑哧一声：“就那家伙，有人能近得了他身我都佩服!”

殷小蝶脸色一滞，她刚入门那年就听说了池文山为人清风霁月，常年霸榜苍古派最受欢迎弟子榜首。虽还未见过他长什么样，但当时殷小蝶就下定决心要接近这个什么池文山，也不是她有多喜欢他，只是可以借着池文山来证明自己绝非俗类。

只是池文山这个人意外的难搞，起先两个月，殷小蝶连他一片衣角都没摸到过，只是远远地站在众多弟子里看着站在高处的池文山展示过几次剑术。后来殷小蝶花了好大的功夫，动用了自己的小金库，才收买了和池文山走得略近些的一位弟子替她传话，邀池文山去汇萃园请教问题，可谓是下足了血本。

只是她精心打扮了一番后，在汇萃园从下午一直等到了晚上，池文山也没出现过，气得殷小蝶当场就扯下了发簪掰成了两段。由于殷小蝶赴约前大肆张扬，弄得人尽皆知，先不说凌霜馆了，傲雪轩几乎可以说是人人都知道了那个向来待人疏离的池文山答应了殷小蝶的邀约。

没有办法，殷小蝶只得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妆容和衣着，依旧笑眯眯地回去了。这么晚才回来，众人自然免不了一番猜测，殷小蝶装作十分羞涩的样子，嘴里说着“没什么，只是问功课而已”，那脸上的表情遮遮掩掩，分明是一副有事的模样。

大家正闹着，江景捧着一摞书回傲雪轩，路过了殷小蝶的寝屋门口，一位师妹见到了，热情地和她打招呼：“江景师姐这么用功啊，都快宵禁了才从集珍阁回来。”

江景听了微微转头，对着屋子里的那位师妹道：“没有啦。只是在集珍阁遇到了一个人，手里拿着我找了好久的一本书，就和他聊了几句，不知不觉就忘了时间。他还把珍藏的书都借给我读呢！”

江景本意只是得到了他人赠书的喜悦，却被这群爱八卦的人误解成了别的意思，屋子里一时间充满了齐刷刷的意味不明的“哦——”的声音。

那师妹又问：“是谁这么好心啊？”

江景觉得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回答道：“就是池——”

眼见情况不对，殷小蝶及时反应了过来，开口打断了江景：“哎呀！你们这些人也真是的，师姐只是和别人聊了几句，被你们说得像干什么了一样。行了行了，马上要宵禁了，大家快回去吧，都回去都回去。”

众人一听主人开始赶客了，再加上时间也确实不早了，纵使还想再多问一点，也只好意犹未尽地离开了。

只有江景还站在门外，她看了殷小蝶一眼，两人对上视线，殷小蝶率先走过去关上了门。

“砰”地一声，江景对着光秃秃的门板还没来得及说一句“先告辞”。关门的这道力度极大，似乎暴露了主人现在不满的情绪。

后来江景回到寝屋，听到胡沁兰抱怨殷小蝶和池文山约在汇萃园见面这么小的事都要宣扬成这样，吵得她连个安生觉都睡不了。江景这才明白殷小蝶为何会对她有那么大的怨气。

集珍阁和汇萃园一个在东一个在西，池文山不可能刚和殷小蝶在汇萃园告别，就立马赶到集珍阁借书给江景。

自此，殷小蝶的目标就从接近池文山变成了超过江景。功课要超过江景，剑术也要超过江景，就连和江景交好的人，她也要想办法拉拢。

所以那天，柳稚问她江景在哪里的时候，她就决定要让柳稚吃一个苦头。

顺着江景看过去，殷小蝶才像第一次见到柳稚一样道：“这位不是方才在台上的……”

说完她的表情变得惊恐起来，目光在时错和江景二人之间流转：“师兄师姐，你们怎会与一个树妖在一起啊？”

余下的几位女弟子也认出了柳稚的样貌，都吓得后退了几步，作势想要离开。

时错虽不知情，然而江景是知道殷小蝶已经见过柳稚了的，并且还故意给她指错路让她到了占星殿。

柳稚见她如此说，有些慌张地低下了头。江景将她拉到身后，自己与殷小蝶对峙：“师妹的记性怎么这么差，不是昨晚刚见过这位姑娘吗？想来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给人指路还指错了吧？身为苍古派弟子却如此粗心，大为不可取呀。”

殷小蝶一听这话，明白江景已经知道是她偷偷搞的鬼，纵使想要还击，却又顾忌到她还知道自己和池文山其实毫无干系。柳稚这件事尚可以天黑看错了方向为由糊弄过去，可是池文山之事却是实打实的她亲口说出来的，一时之间只好示软道：“江景师姐总是这样取笑人家，偏偏人家嘴笨，说不过你。好，那我们先走就是了。只是好意提醒两位师兄师姐，妖物终究与人不同，不作恶的妖也是妖，不能和人等量齐观。”

时错听她俩你来我往，也从中读出了些弯弯绕绕，此时故意揽过柳稚肩膀，将她带到二人中间道：“哎呀殷师妹，你既然这么怕阿稚，那你自己来看看，她是有妖怪的尖牙还是有妖怪的利爪，难道还会一口把你吞了不成？”

说完，自己都觉得那场面太过滑稽，先毫无形象地哈哈笑起来了。

柳稚猛然被推到众人面前，被迫与殷小蝶面对面大眼瞪小眼，有些不知所措地抓紧了腰间的小布包，一脸认真地解释道：“小蝶姑娘你放心，我不吃人的。而且尊上以前经常告诉我，肉吃多了人会变笨的。”

这番话乍一听没什么特别的，但是殷小蝶却怎么听都不舒服，但又碍于说话的人表情实在太过真诚，如果较真倒显得自己斤斤计较了。

时错笑得更厉害了。

江景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只要一心向善，是人是妖、是鬼是神又有什么要紧。下午要进后山，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准备一下吧。虽然有师父们看着，但是后山那些凶禽猛兽可都不是闹着玩的。”

苍古派每月都会组织一次弟子去后山考察，虽然为了安全考虑，高危区域都设下了结界，放出的都是些顶多会挠你几道伤口的普通野兽，但是也有过意外发生。苍古派给这项活动起了个格外高雅的名字叫“踏峦觅仙”。

其实哪里算得上山峦，顶多算个小土坡，只是林木生长得极盛，白天抬头也难见日。也并没有什么仙，大概取名的某位长老认为那些猛兽吸取山中日月精华，有朝一日也能成仙吧。

因此苍古派弟子大多都直接称之为“进后山”，简洁明了又好记。

殷小蝶等人一听，心想也是，每次进后山的表现评价都会影响到每年年末的弟子考核。要是不合格的话，据说有很严酷的惩罚。

于是几个人都说没什么事了，转身离开。殷小蝶最后看了江景一眼，目光又移到柳稚身上，看见柳稚一脸茫然地还向她挥手告别，更是一阵无语，差点表情都垮了，扭头便走。

这还是柳稚第一次听说“踏峦觅仙”，新奇极了，扯了扯时错的衣角，问：“珩哥哥，我也能和你们一道去吗？”

听到柳稚对时错的称呼，江景略一挑眉，神色有些微妙地瞥了时错一眼，后者倒是一脸平常。江景抿了抿嘴，没说什么。

时错：“这个嘛，林荣生那家伙每回进后山都要带两个小厮，还冠冕堂皇地说‘小侯爷是宁安侯独子，万一出了什么闪失不好交代’。师尊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有他这个先例，到时候我就说你是我的帮手，想必也不会太难办。”

他说得十分轻松的样子，江景却有些担心：“我们这些摔打惯了的自然没有什么，只是柳姑娘还没学过剑道吧？也随我们一道岂不是有些勉强了？”

“怕什么，有我在呢！我保证，阿稚一根毫毛都不会受伤！”时错拍拍胸脯，一脸自信。

受伤什么的柳稚倒是不怕，好歹也是跟在季无陵身边学了几年法术的，保命的本领她还是有的。

三人商量好了下午在后山入口处见，就离开了集珍阁。

占星殿内，司摇光看着空无一物的匣子若有所思。他家代代相传的世间仅存一颗的朱雀遗珠，却被一个与司家毫无关系的平凡女子打开了。这女子不仅法力微弱，甚至本身还是一棵桃树。

是滑稽的巧合还是上古神兽暗中的选择？司摇光眼神一暗，挥袖拂过案上的一颗明珠，原本混浊的珠子逐渐清明起来，现出一座荒废的宅邸。破败不堪的大门上悬着一块落灰结网的匾，上面赫然是“江府”二字。

迟来的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