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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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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昏暗,雷声轰隆,如今已是秋分,离春闱还有半载。

程宅后院

西厢房内玉香萦绕,柔色帷幔垂落,能隐隐约约闻到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以及浓烈的药味。屋内窗柩紧闭,昏暗无比,只有那扇绘制着十二花神的屏风背后的黄梨木拔步床旁才见萤萤灯火。

那灯素净,仅仅绘制了两三朵茉莉花以及谱写了一句诗—“冰姿素淡广寒女,雪魄轻盈姑射仙”,乃是出自唐太宗李世民的半首诗《茉莉》。

可这里,并不是历史上的那个唐朝,而是平行时空的万晋朝。

吱呀,房门被人推开。

婢女素蛾面色慌张的跑了进来,站在帷幔前小声禀道:“大姑娘,二爷三爷没拖住,那伙人闯进来了。”

话音落,拔步床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烛火摇曳,灯火通明,她抬头望去,就见那蚕丝纺云绣的帷幔上隐隐约约勾勒出美人曼妙的身形,冰肌玉骨,聘婷秀雅,可谓人间仙子。

程妤拨开散落肩头的发丝,轻声道:“知道了,替我更衣吧。”

“可是大姑娘您眼下身子瞧着还未大好,若是出去着了风只怕是要加重病情的。”素蛾忧道。

“我心中有数,你只管办便是。”

“可是…”素蛾还想劝,外头却已传来哐哐当当的响声,是那群债主搬动家具的声音,她无奈地跺了下脚,扭头奔了出去。

程妤掀开帷幔,拿起衣桁上的斗篷披上,径直踱步越过屏风至书案后坐下。

她拿起墨条,不紧不慢地在砚台上研磨,黝黑的墨汁顺着水流蔓延开来,她提笔蘸取直压宣纸,慢慢的一个以人名排布的网状思维导图就显在眼前,旁边还密密麻麻写着事件分析。

她虽穿过来才三日之余,但这程宅上下的情况她却无一不知无一不晓。

此处地处福州闽县,她是当地三大茶叶百年老字号之一——程记茶庄的掌柜——程宗元的独女,就是那位外界传闻生得仙姿佚貌、丰标不凡,睥睨王公贵胄、簪缨世族所出,但品行不端、桀骜不驯,惯会恃强凌弱,欺压贫民的“蛇蝎美人”程妤。

而她的爷爷一共有三子一女,嫡长子程宗元,庶子程宗甫、程宗旺,庶女程沅沅,其中程宗甫和程沅沅乃一母所出。不过程沅沅已外嫁出去,如今这个宅子居住着兄弟三人。

嫡长子,正室所出且第一个孩子,所以产业和万贯家财顺理成章的落到了程宗元的手上。

辉煌开局狼狈收场,自打她爹也就是程宗元自知自己不善经营,无力将家族产业更胜一层楼后,便将这一应事务全权交由两个更能做事的庶弟来打理。

或是富不过三代,亦是气数已尽,这产业是越打理越亏空,如今除了城内三家门店,其余的都转让出去了,再加之后山茶叶质量一年比一年差,许多买主也不再续订,如今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程宗元眼见家族企业将要败在自己手中,于是心一横眼一闭,索性倾尽家财,不惜抵押祖宅地契,搜罗邻里小茶商茶农一同接了这来自京城的大单。

天不遂人愿,麻绳专挑细绳断,为了尽快揽财,他不惜花重金请镖师,走水路。可他怎知在这盛世下,风平浪静的海上居然会出现一伙水匪,这伙水匪横空出世,闻所未闻,所到之处,片甲不留。

消息一经传回,程宗元气得急火攻心,当场便不省人事,撒手人寰。而原身知道自己这富贵日子到头了,心中备受打击,眼一闭,一病不起。

这才让在现代准备去送刚研发出新品种窨制茶叶,却出了车祸的她钻了空。

现下那伙儿债主已经到后院搬家具了,一瞧便知她二叔三叔没把事情办妥,她自是不愿沦落街头当乞丐的,此时她不出击更待何时!

狂风依旧大作,裹挟着那细雨斜飞,雨点不大,却如冰箭打在人身上一般疼。

程妤和素蛾走了有小半盏茶时间才到前厅灵堂。

方踏入,就见眼前一片凌乱,冥币四散,孝布乱飞。两伙人将厅堂一分为二,左边穿私服的是债主,右边穿孝服麻衣的是自己人。堂内女眷席地而哭,男眷持三尺木棍而立,皆对着左侧那名讨债领头人沉默不言。

细瞧之,那人坐在太妃椅上,右脚搭在左脚上轻轻摇晃,手中捧着一小把瓜子,一边啃一边盯着眼前着孝衣麻服跪地哭泣的男人。

而席地痛哭的男子背后还站着一名同样着孝衣麻服,但身姿挺拔,满脸血迹却满脸不服的男子。

程妤凭借记忆与心中猜测,那名跪着的男子应该就是他的三叔程宗旺,站着的那名男子便是二叔程宗甫,坐着的那男子她倒不识得。

堂中气氛沉闷,程妤率先开口打破僵局,“郎君差人将我二叔打破了头,按我朝律例,伤及以他物殴人者,杖六十。”

此言一出,目光尽数投来,只一刹,一名妇人扶墙而起,大声叱喝,“素蛾!叫你好生照看姑娘,你便是这样照看的?这样大的风,你还带她出来四处游走…”

“夫人,我……”素蛾垂头,这她也拦不住啊。

“阿娘不必忧心,我现下已经无碍了。”程妤抚道,“再说,旁人都欺压到你们头上了,我怎可躲在后头,不闻不问。”

“可是你身子这般羸弱……”程大夫人依旧想劝。

程妤摇了摇头:“阿娘信我。”

见女如此坚决,程大夫人叹了口气,“由你吧。”

寒暄完,该入正题。那讨债人未料到会冒出这么一个丫头来,于是讥道,“我等信了你爹的话,倾尽家财与其一道做买卖,如今财物两空。我们还要去报官说你们骗财呢。”

说这话,便是不想报官。

程妤脑子一转,道:“发生这样的事儿,大伙儿也不愿意,黄白之物上的事就不要扯到人命上。若对簿公堂,前者不过做做劳役,吃些皮肉苦痛,后者严重可是要处以极刑,丢命的,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此话在理,讨债人此举来也不想闹出人命,只是大伙儿心中气愤,没把住劲儿,“哼,你们若乖乖滚出这座宅子,我等何必动粗。”

“郎君此话差矣,自古生意场上有盈有亏,那军中不还盛传一句‘胜败乃兵家常事’,依我看,此时还不是绝境。正巧我心中有一计,能扭转乾坤,郎君可一听。”

此话说得极其吸引人,那人却不为所惑,“我如何信你?你家中长辈都无法挽回处理之事,你区区一届久居后宅的女流之辈,又怎能知晓这内里的经商之道。何况,那买主已经不做此桩买卖了,你便是有法子也迟了!”

“郎君不试试,又怎知那买主不做此桩买卖了?”

这话说得胸有成竹,让人不由得揣测两分。

那厢还未答,程家二叔程宗甫就率先开了口,“胡闹!你一个女儿家久居后院懂什么,头发长见识短的东西,病还未好就赶紧回屋里呆着!”

“我是不是在胡闹,二叔不晓得吗?”程妤语气冷了几分,“既然二叔三叔没有法子解决,那就默口不语,安心在旁静候便是。”

“你!你胆敢忤逆长辈!”

程宗甫头上的血还在汨汨地流,此时再露凶相,愈发可怖。程妤直接避过身不去看,转而目光炯炯,目不斜视地盯着那讨债人。

“二哥,妤儿有法子你便让她试试嘛,这宅子要是保不住,你我百年之后哪有脸面去见爹啊!”三叔程宗旺又忍不住痛哭起来。

“瞧你这窝囊劲儿!当初父亲打你的时候我就不该拦!省得在这儿丢人现眼!”程宗甫气得拂袖而去,有人替自己揽事,他又何必在这假惺惺的装忠烈。

碍事的人走了,程妤便接着博弈,“不知道郎君可曾知晓窨茶?”

窨茶二字方出,程妤脑中忽的传来一道冰冷的机械音。

【已检测到宿主触发关键词,立刻绑定制茶系统。】

【3,2,1。】

【绑定成功。】

阅小说多年的程妤花了不到三十秒便接受了这个插曲,原来她也有金手指!她意识到可以用脑电波与系统对话后,立马问道:“请问这个制茶系统有什么功能吗?或者是,我要完成什么任务吗?”

【本系统目前可以缩短窨制茶叶的时间,检测茶园水土虫害,以及提供提供百花种子。】

及时雨!妥妥的及时雨!

程妤欢呼,她在现代原就是非遗窨茶技术的传人,她本想着透露窨茶技术来换的家族安宁,此时她却有别的想法。

“何为窨茶?”那人问。

窨茶诞生南宋,窨茶通熏制,便是将花朵和茶叶混在一起熏制,使花朵吐纳的芳香揉进茶坯里,每隔二到三个时辰,香气吐尽后,便需要重新分离、复火、打干,再重复窨制。窨一次便要一日时间,传统窨茶通常三窨一提起,更上有五窨一提、七窨一提。

而此时按原时空那就是唐朝,哪里晓得窨茶为何物。这下,程妤愈发有底气,“郎君且等等,待小女子泡制给您品尝,小女子保证,届时郎君定会说‘此茶只应天上,人间哪得几回闻’!”

话夸得如此大,便是不信也信了,于是程妤便携着素蛾急急忙忙地回到住处。

福州,高产茉莉,她让素蛾取来新鲜茉莉以及茶叶,茶叶入手,品质确实低下。不过窨茶,有花辅之,茶虽次些,唬唬未喝过的人也够用了。

她将绿茶叶和茉莉花交于系统窨制,不过一盏茶时间,系统便交予她一小包茶叶。摊开茶包,茉莉花香沁人心脾,与绿茶叶清香缱绻缠绵,二者之间,融合得恰到好处!

可惜,这只是“三窨一提”,若是窨的次数越多,这茶的口感会愈发地爽、醇、甘、鲜。

事态紧急,无法尽善尽美。这时素蛾也已经将方才程妤吩咐煮的沸水端了进来。原身不饮茶,她只好又摸到程宗元住处,用其茶具泡了一壶茶。

然又火急火燎地携着素蛾到前院厅堂去。

人未到,茶香已至。

程妤亲手倒了杯茶递给那讨债人。

茶水绿黄油润,香气馥郁,因一路走来凉风吹拂,茶水温度已然适口。那人接过茶杯,先是小抿了口,接着一口将剩余茶水饮下。

果真如程妤所料,此茶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呐。方入口,茉莉花香直冲天灵,绿茶涩口却不干,唇齿缝间能品出丝丝冰糖味来,大口饮进,瞬间提神醒脑,浑身通畅舒适。他不禁赞口,“当真是好茶啊!”

其他由素蛾分发的众人也不禁发出赞叹。

程妤莞尔,心中便知稳了,“郎君,此茶便能扭转乾坤!”

“茶确实不错,扭转乾坤何以见得?”那人问。

“小女子自当有小女子的法子,恕难告知。”话落,那人喜悦之色又爬上了些许不喜,程妤接着道,“我只向郎君讨得一月时间,一月后,我不仅能将此事化险为夷,还能替郎君搏得三番收益。”

三番呐!怎教人不心动。

一时间堂内议论纷纷,连三叔程宗旺都问了句:“妤儿,你此话当真?”

“当真!”

事以至此,也没有比这更坏的结果了。

“好,我们便给你一个月时间,届时若还未解决,我们还是要将这宅子收回的!”

“好,就如您所言。”说完,程妤又从袖中拿出两张方才写好的保证书递给讨债人,“一式两份,就此立下契约。”

此举倒是令人刮目相看,那人接过纸笔签下名字,按下手印后,方吆喝众人离去。

只见上头写着“程金水”三个字。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程妤方坐下准备饮一口茶,她那二叔又杀了回来,道:“程妤!谁让你擅自主张与人签订契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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