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垂眸静默了一会儿，抬头后便激动地拉住江苓的胳膊，“你说的对，你说的对！”

老头的拐杖忽地敲在大汉的胳膊上，“你放开她！”

大汉瞪着一双外凸的眼球看向老头，把老头吓的一个哆嗦。

江苓大吼：“我们不应该再自相残杀了，已经没有多少人了。”

原本在交头接耳的队伍也都安静了下来。

江苓指着大汉，“你，和我们各走各的路。”

大汉一口拒绝，“不行，我给你带来这么大的提示和启发，想撇下我，没门！”

他跑去捡起先前扔掉的菜刀，众人都警惕地抱团，怒目瞪着他。

江苓眼看着大家又要打起来，妥协道：“我们可以带上你，但你必须和我们保持距离。”

“行。”

江苓回头对众人解释了一番游戏降临现实世界的事情。

看着大家难以置信的表情，她一一问过大家的名字。

全都是清一色的编号。

对此，没有人觉得意外，他们的意识里就只知道编号。

江苓摇了摇头，她转头问大汉，“你原先叫什么名字？”

“什么名字？”大汉一脸懵，“我叫84号。”

江苓没有继续再问下去，她转身对众人说：“现在，我们都知道自己身在游戏中，方才84号打破了休息区里的时钟，从而解除了休息区与外界的时间差。”

“如果，我们当时都留在休息区里，那么必然只有死路一条。当然，我们现在在外面，不过是游戏设下的另一个牢笼，我们要找出这个区域的‘太阳’，毁灭太阳，继而打破这个区域的时间差，走出这场大雪，通过这关游戏。”

眼镜男迟疑地问：“那会不会，区域之外还有区域？时间差叠着时间差？”

江苓摇头，“我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休息区是游戏给我们的提示，而这大雪的世界才是我们真正的考验。”

“至少我们进出休息区是没有限制的，但是想要离开这个大雪的世界却无从下手。我们必须找到这个区域所依赖的‘太阳’。”

众人转移到了车棚底下，找了一块平地围坐起来商讨方法。

老头子由两位女玩家陪着去车里将压缩饼干带了过来。

分食物的时候，江苓扔了一包压缩饼干给远处盘腿坐在地上的大汉。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却始终等不来天亮。

这让江苓确认了一个事情，那就是这个下雪的世界所依赖的太阳不是真正的太阳，而是像休息区里的时钟一样，是一种可以计量时间的东西。

她把这个推论和大家说明了一下，众人纷纷点头。

“那么从现在开始，大家就不能坐在这里干等了，我们要行动起来，去寻找所谓的‘太阳’。”

“好，我同意。”眼镜男第一个举手赞同。

“同意。”为数不多的女性们也都举起了手，剩下的人纷纷点头应下。

江苓警惕地看了一眼大汉，队伍里有老人和小孩，不能留下他们和大汉待在一起。

大汉也看出她的顾虑，不屑地笑道：“小娘们，你不介意的话，我和你一起。”

老头立刻摇头，“不行。”

江苓伸手拍了拍老头的手，“没事，他现在不会杀我，放心。”

老头和小孩留在车棚里看守着食物，其他人都往不同的方向离去搜寻。

江苓走在前面，每走一步，就在雪地里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积雪挤压的闷响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大汉跟在的她身后，问：“连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要怎么找？”

江苓若有所思地回头，问道：“那你当时怎么知道是那个时钟的？”

大汉哈一声笑了，“我猜的，确切的说是碰巧，我抡菜刀的时候，不小心砸碎了那块时钟。”

“怎么辨别？”

江苓并没有明说是辨别什么，大汉却听明白了她的意思，“这有什么，在门口站一会儿不就知道了？”

原来如此，当时他站在玻璃门前等待的那段时间里是在感受两个区域之间的时间流速。

出发寻找“太阳”之前，他们约定好了搜寻的区域，整个服务区面积不大，除去一老一少两个小孩，剩下的人一摊分，每个人只需要搜寻大约两千多平米的地方。

第一轮结束后，众人回到车棚里休息后再重新分配区域，相同的地方由不同的人再去一次或许会有新发现。

当然也有可能没有任何新发现。

到第三轮的时候，有人已经放弃去寻找所谓的“太阳。”

天空依旧黑沉沉的，大地的颜色始终比高空要白上几分。

没有阳光的日子，非常难熬，像是永远看不见希望似的。

众人再一次围坐在车棚底下，大汉仍旧在纠结找时钟，他问：“就没有人带机械手表吗？”

众人相互看看，都摇了摇头。

老头这时候说话了，他摸出兜里的机械表，说：“自从下雪后，表上的指针就停止摆动了。”

看来，这个“太阳”还非得是服务区里原本就有的东西不可了。

他们没有计时的东西，只能按照人体消化食物的时长来分辨时间的流逝。

她统计完剩余压缩饼干的数量，向大家宣布，“剩下食物的量只够所有人吃三次。”

众人听完后都默不作声，食物短缺，而那所谓的太阳却还不知道存不存在。

眼镜男突然惊慌地摇着身旁小姑娘的身体，“妮妮，你醒醒。”

老头子赶忙过去，用厚毯子将小姑娘裹起来。

小姑娘冻的嘴唇发紫，小声道：“爸爸，我没事，只是有点儿冷而已。”

眼镜男的状态也不太好，他之前受过伤，好在天气冷，又做了简单的消毒包扎，伤口不容易感染。

小姑娘断断续续低声说着话：“爸爸，这天怎么越来越冷了？”

“傻孩子，下雪怎么能不冷呢？”

“爸爸，什么时候天亮啊？”

众人凄凉地听着他们父女的对话。

江苓默默地看向车棚外不断飘雪的天空，下雪的天气，温度越来越低，食物越来越少，他们终究还是走向与休息区里一样的困境。

时间、计量、匀速、运动……

江苓霍地站了起来，指着车棚外的雪花，“我找到了，雪就是太阳。”

众人被她的话一惊，有人露出来惊喜的神色来，等听清了她的话，嘲笑道：“你是不是疯了？雪怎么会是太阳？我们当初就不该听你的。”

说话的人是个中年男性，穿一身普通银灰色羽绒服，他突然站起来，冲到江苓面前，一把拎起江苓胸前地衣襟，质问道：“你到底行不行啊？不行的话就不要在这里误导人。”

江苓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

这男人身旁跟着一位穿同款羽绒服的女人，她拉扯住男人后背的衣服，哀求道：“老公，你不要冲动。”

“这他妈是冲动的事儿吗？”男人松了手，愤愤地瞪一眼江苓，目光落在了放置在人群中间仅剩的食物上。

江苓察觉到他的意图，想要出口制止，却被男人提前发觉，承受了成年男性的一拳。

她捂着腹部，疼的脸皮发白，“他，他要抢……”

江苓的话还没说完，那男人已经趁着众人慌乱的空隙里抢走了车棚里仅剩的食物。

男人紧紧抱着食物，朝着车棚外冲了出去，他大喊：“你们就留在这里等死吧，我他妈就算是走，也要走出这里。”

那人跌跌撞撞地逃跑，一路上还在嘲讽道：“什么游戏降临世界，你们他妈都是一群疯子，这一定是一个局，一个杀人的局。”

“老公……”车棚下，那位穿着银灰色羽绒服的女人呆呆地伫立着，她的眼睛定定望着那个远去的背影，直到那个背影变成一个灰色的点，最终消失在漫天的大雪里。

非常有默契的，众人没有责怪这位女人，也没有人冒雪去抢回食物。

老头子叹息地摇头，“祝他成功吧。”

他眼睛一瞥，瞧见了三米远抱臂靠在柱子旁的大汉，冷哼一声，投去一个轻蔑的眼神。

大汉原本在看戏，瞬间被老头这一瞥挑起了怒火，“不是，我说老头，你什么意思？是你们要和我保持距离的，这保持距离了要怎么出手？”

他摊手，一副流氓的样子，“我倒是想助人为乐，但是你们不允许啊？是不是，小娘们儿？”

江苓的腹部还在隐隐作痛，她捂着肚子，忽视了大汉的挑衅，继续回到方才提到的太阳一事。

“你说的有几分道理。”眼镜男正色道，“第一，大雪原本就是属于这里，不是我们任何一个人带进来的。并且这雪是匀速、累积、运动着的，只是……”

他茫然地仰头看天，“这漫天的雪要怎么毁掉？”

江苓也跟着望向天空，她的视线飘向休息区后的大山上，山尖上冒出了一个银色的塔尖。

她指着那个方向说：“我们要毁掉的不是雪，而是观测和计量雪的装置。这里的因果关系和我们一直认为的有悖，我们常常认为计量是因为现象而产生的，而这里恰恰相反，是因为有了计量才有现象。”

“所以，我们只要毁掉那个装置。那么，雪就会停止。”

大汉了然地拍手称好，“就像是我毁掉了休息区里的时钟一样。因为时钟的毁坏，休息区里时间加速的效果没了。”

“小娘们，脑瓜子转的不错啊。”

江苓依旧不理会他，她号召剩下的所有人，“现在，我们只有一个选择了。”

众人都郑重地点头。

江苓看向了眼镜男，又看了看他怀里的小姑娘，说：“为了防止出现地域区别，或者是说，出现边界效应，我们需要所有人都爬上那座山，靠近那座观测塔。”

此时，那位身穿银灰色羽绒服的女人惊慌地问：“那我老公呢？他会永远留在这里吗？”

“可能吧。”江苓转身带头朝着那座山走去，她深吸一口气，坚定道：“我们出发吧。”

地面上的积雪已经没过膝盖，走起来十分艰难，更不用说爬山了。

幸好众人身上还剩了些吃剩下的压缩饼干能充饥，渴了就揉一团雪塞嘴里嚼着。

山上长着茂密的野草和灌木，大汉冲在最前头，拿一把菜刀给众人开路。

刀子一样的厉风卷刮着，越是爬的高，风就越是刮的大。

老头子一个趔趄，跪进了厚厚的积雪里。

“怎么了？”江苓听见呼叫声转身折回来，扶起老头，安抚道，“马上快到了。”

老头摇头，“我不行了，你们年轻人上去吧。”

他将手伸进大衣里面，掏出了剩下的半块压缩饼干递给了江苓，“拿去吧，你也不必骗我，这座山有多高，我在山脚下估量过，我们怕是三分之一都没有爬上来吧。”

江苓还在迟疑，这段时间以来，老头子对她抱以最大的信任和支持，她不想放弃他。

大汉还在前方劈柴砍树，扭头看后面一群人围聚在一起，抱怨地哎了一声，冲着江苓大喊：“小娘们，现在不是当老好人的时候，你想当好人等下辈子吧。”说完又回头继续开拓山路。

“你们快上山吧。”老头推江苓的胳膊，“我年纪大了，就算是死了也不可惜。”

“走吧，走吧。”

这个两个字在江苓的脑海里久久回荡，她像老头那样，把那半块压缩饼干藏在大衣里兜。

途中他们十二人数次停下来喘气，洁白的雪揉成小丸子，塞在嘴里嚼的咯咯响。

“到了。”大汉喘息着吁出一口浊气。

江苓站在他后面，风雪刮飞她的长发，她回头看着身后跟上来的人，凄然的目光越过众人的肩头，看向来时的山路。

那山路蜿蜒而下，她的眼睛似乎也能跟着山路一直延伸，直到看见半山腰的眼镜男和小姑娘，以及三分之一处蜷缩在雪中的老头。

“进去吧，小娘们。”大汉举起菜刀一把劈开了高塔的门锁。

他一脚将门踢开，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大汉退到一旁，朝着江苓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先进去。

江苓第一个踏入塔中，沿着楼梯往上爬。

一共七层，爬到顶层的时候，她看见了那个雪深监测仪。

塔顶的墙角摆着砖块，她捡起一块方砖，闭了闭眼，朝着那仪器砸了过去，成败在此一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