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金皇后宫里,又来到了每日的其乐融融早间栏目。
严晚萤一面享受着皇后宫里顶级大厨的新式样糕点,一面思索着如何帮段清州弄到原稿。
“太子最近有了不少长进,明先生在朕的面前夸赞了几句,朕听着是真的欢喜。”
燕帝眯起眼,脸上满是慈父的微笑。
严晚萤低下头,默默掩盖着自己的同款微笑。
金皇后并没有出声附和或者夸耀儿子,而是轻扬嘴角,一言不发地给燕帝布菜。
很懂嘛。怪不得讨燕帝喜欢。
虽然管理后宫是傻白甜了些,但论怎样做温柔可人解语花、论如何抓住男人的心,金皇后可以写八万字论文。
“先生谬赞了。儿臣必将尽心竭力,不负父皇所托。”严承宗虽然草包,但口号还是知道怎么喊的。
严晚萤瞄了他一眼,心里飞快地生出主意来。
“可不是有长进么。之前在三思阁听人提起那首反诗,周遭的人都在怒骂葛家‘无君无父’,只有太子哥哥看出了问题,说葛家小儿的反诗十分蹊跷。”
严晚萤喝了口养生粥,顺便岔了一嘴不咸不淡的话。
严承宗差点被噎到,“咳咳”两声,眼睛瞪得像铜铃。
“哦——这诗有何蹊跷之处?”
燕帝果然很感兴趣,包含期待的眼神立刻降临太子的头顶。
严承宗只觉得此刻憋屈到无法呼吸,只能在心底狠狠骂一句MMP。
没办法,说他秃头,他也只能现场剃头发。
他咬紧后牙槽,努力抠出了一点想法:“儿臣……儿臣以为,这首反诗有可能不是葛家那个十岁小儿所作。”
燕帝皱了皱眉,若有所思。但片刻之后也没思出个名堂来,便并不准备放过他:
“何以见得?”
严承宗差点翻起白眼来:“嗯……儿臣……”
他不知道啊他!
真是饶了他吧,这比明先生的问题都更加送命!
“太子哥哥说,他这个猜测还只是猜测,需见到反诗原稿、细细揣摩才能发现其中的蹊跷。”严晚萤见火烧得差不多了,忙给他圆了回来。
“是是是。”严承宗点头如风。
燕帝看着自己龙章凤姿的儿子,十分欣慰:“好!朕就将‘葛家反诗’案全权交给太子。你给朕好好查,要让葛家服罪,也要让天下人服气!”
严承宗嘴角一抽,如同咽下一枚苦果:“谨遵父皇圣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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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昌寻蹑手蹑脚地打开自家的院门,横着身子游进来,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
回身插好门栓,他抬头望一眼屋前黑洞洞的窗,而后长长地舒了口气。
没有烛火,没有人声。娘子应该已经带着孩子睡下了。
文昌寻“嘿嘿”一笑,伸手进衣兜里,掏出一张桃红的帕子。他的鼻尖埋进帕子里,狠狠地嗅了一口上面的脂粉余香。
这可是他在怡红楼一掷千金,又软磨硬泡半晌,用羊脂玉镯子做交换,织兰姑娘才肯给的。
暖香离开后,织兰就是怡红楼的花魁,平时只接待达官贵人。普通的客人就连看她一眼,都是一种奢侈。
他打了一个酒嗝,心满意足地拉开卧房的门——
屋里的几盏油灯豁然亮起,晃得他心里“咯噔”一下,连忙伸长了脖子向里头看去。
然而床榻上空荡荡的,根本没有人,娘子和他五岁的儿子都不见踪影。
他背心里瞬间涌上几分寒意。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腰上瞬间挨了一脚飞踢,整个人摔了一个狗吃屎。
三四个黑衣人涌了进来,个个腰上别着刀,身形矫健。
为首的那个冷笑几声,语气戏谑道:“文大才子,最近在哪儿发财啊?”
文昌寻听到这句,面如土色,哆哆嗦嗦答道;“各位大爷,小的就是一个考不上功名的穷秀才,平日里在诗社帮先生打杂,哪里有什么财啊……大爷们找错人了。”
“没错啊,能连续三四天上青楼点花魁,不是富甲一方,也至少是腰缠万贯吧。”
“大……大爷,小的就是意外得了笔钱,已经在青楼花光了!小的……”
话没说完,黑衣人突然扔过来一个西瓜大小的包袱,沉甸甸的坠在文昌寻胸口。
文昌寻下意识接住,借着灯光一瞥,差点魂飞魄散。
那包袱外满是血迹,猩红一片,带着浓重的铁锈味。
“这是你老婆的头,我们帮你砍了,免得你有贼心没贼胆的。哈哈哈,发财、升官、死老婆,你一下就占了俩,是不是该感谢我们呢?”
文昌寻吓得“哇哇”直叫,赶紧扔掉包袱,伏在地上哀求:“大爷,大爷,小的与你们无冤无仇……饶命、饶命啊……”
“好了,别废话了。你调包葛翼的诗陷害于他,我们已经查得很清楚了,”旁边一个黑衣人,气场冷峻地插嘴道,“你只需要回答我们两个问题,你儿子和你的头,尚能保住。”
文昌寻愣了一下,不敢多言。
黑衣人继续道:“是何人收买你?”
文昌寻咬了咬牙,迅速答道:“小的也不知道来人的真实身份。但……小的无意间听见,他叫另一人作‘天师’。”
黑衣人停顿了片刻,没有做声。
其他几个黑衣人倒是有些激动,纷纷互换眼神,怒气冲天。
黑衣人抬手示意他们冷静,而后又道:“明日会有官府召你重审此案。你必须推翻之前的证词,将被收买和调包的事情和盘托出。”
文昌寻犹豫地低下头:“这……”
“陷害朝廷官员,大概会判处流放。不过你若是不愿意流放,我也可以送你们一家去阎王殿团聚。”
文昌寻浑身颤抖,冷汗沾湿了额发,忙不迭道:“不不不,我去我去……我愿意说出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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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人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文昌寻战战兢兢地关好门窗,也不清洗手上的血迹,缩在墙角里好一阵子。
寂静重新降临。
约过了一钟茶的功夫,墙角的文弱秀才已经不再颤抖。
他轻手轻脚地站起身,脸色如常,默默地吹熄屋中的油灯,只留下一盏。
屋中的光线变得暗淡昏黄。
他提起那个带血的包袱,放在房中间的圆桌上,面无表情地一层层打开。
里面竟是一个猪头。
文昌寻面上浮现出冷笑,锐利的眼里寒光闪过。
段清州不过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大少爷,跟着父母混了些军功。这样的人被保护得太好了,忠良之后的名声压在身上,无论做什么都异常天真,眼睛里非黑即白。
所以,他只会虚张声势地恐吓,并不敢真的杀人放火。
妇人之仁,成不了什么大事。
不过他们说,明日将会重审“葛家反诗”案,应该不是无中生有。
目前葛家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祭天仪式,被暂缓处决,而段清州则异常冷静、按兵不动。如此种种,已经偏离了原本的计划。
定然是发生了什么变数。
他略一思索,安静拿出纸条和笔墨,写下书信:
主人,段清州果然来找我下手。据其所言,案子似有变数。是否提前展开行动,请示下。
折好纸条,他来到后院,屏住气息侦查了一番。
并没有人监视埋伏。
而后他深吸一口气,二指放入嘴中,吹出一个尖亮的哨音。
不多久,一只红爪的白鸽扇着翅膀,翩然飞下,落于院中。
文昌寻熟稔地将纸条绑在鸽腿上,随后往空中一扔,只听见“哗哗啦啦”的振翅声,白鸽即可消失在明亮的月色下。
他没有回到屋中,而是在后院寻了一块青石坐下,原地等待回信。
段清州,你自以为威慑一下作证的人,就会扭转局势么。呵呵,等到明日,你便知道什么是绝望了。
到时候他们一起反口,咬死了葛明良和段清州,想必场面一定很好看吧。
“葛家反诗”案,将是一场难以扑灭的引火烧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