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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谁与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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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哥哥。”

阿辙……

“……哥哥,安羽哥哥!”

楚暄睁开眼,视线逐渐清晰,眼前的少年满面焦急,双目通红看着自己,他微顿了一下,神色逐渐转为欣喜,“你终于醒了!”

“稷儿……”楚暄动了动手,摸到身旁的湛卢,感官逐渐恢复后最先感受到的是一身的湿凉,继而左臂传来一阵刺痛让他彻底清醒,这才会忆起昏迷前发生的一切。

嬴稷见他要起身,上前扶着他的背。

“我们现在在什么地方?”楚暄环顾四周,此刻二人应是在一处洞穴内,洞中生了火,火堆的不远处有两块长条状的石头,其上正晾着二人的外袍。

“我们现在在一个山洞里,被黄河冲到这儿的……”

吊桥上,楚暄被刺客的箭矢射中的左臂松手,二人一同坠入山崖,山脚下是滔滔黄河。

二人坠入黄河中被大浪一路冲刷,楚暄因体力耗尽又在冲刷的途中头磕到一块浮石昏迷了过去,嬴稷将他紧紧抱在怀中,强打精神。

他们被黄河水冲刷到一处拐角时嬴稷摸到对方腰侧的湛卢,他即刻将剑取下,横剑抵在两块巨大的礁石之间,一手捞着楚暄的腰顺着礁石爬到岸边。

嬴稷坐在岸边缓过气,背着昏迷的楚暄四处乱转,途中发现一处山洞见天色不早了先进去避一避以防刺客的追杀。

楚暄了解后点头,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喷嚏:“啊嘁!”

“安羽哥哥,你的里衣还没干,你现在醒了快脱下,先、先穿我的吧,我的已经晾干了。”嬴稷说这话的时候移开了些许距离,语气仿佛带着些征求。

不知为何楚暄觉得他有点儿紧绷着,目光瞟向晾在火堆旁的外袍,又看了下自己身上的里衣,忍不住问:“你既都晾了,怎么不把我的也拿去晾一下?”

“我、我不便帮你脱……”火光中,嬴稷耳尖泛起薄红,目光闪躲。

楚暄心想着毕竟是王室公子,脸皮大概也比较薄,但见他这副模样又觉得有趣,一边起身解开自己的里衣,嘴却闲不住地调侃道:“你我都是男人,有什么方不方便的,你有的我也有,你没有的我也没有。”

“我……我……”嬴稷只觉得双颊灼热,也跟着站起身突然发现楚暄左肩上一抹殷红,方才的羞赧一扫而空,担忧道:“你的手……”

楚暄脱下半边衣衫时被布料扯到伤口,他闷哼一声此刻才注意到左臂上被泡得发白的伤口,他走到自己外袍前,一边从袖袋中取出一个小瓷瓶,一边对嬴稷回道:“小伤无妨。”

他的外袍仍是半干着,从袖袋中摸出一瓶金疮药,将筛子拔出,内里被水浸湿了些,好在筛子封得够紧,他将里头的药粉撒到伤口上,起初的刺痛让他倒抽一口凉气,但很快疼痛就被凉意覆盖。

这金疮药是林辙给他备的,林辙在军中待久了,身上备药成了习惯,看着这药楚暄突然很想林辙,也不知道他现在到咸阳了没有。

这时嬴稷走到他身边,从自己的衣袍处撕下一角,给楚暄包扎。

“谢谢稷儿。”楚暄笑道,没有拒绝。

嬴稷“嗯”了一声,指尖在触碰到对方手臂时不着痕迹地轻颤了一下,没多久就将伤口包扎好,在包扎的过程中他都不曾抬眼。

楚暄此刻褪去了半边衣衫,这一动作让他手腕上的红豆链子滑了出来,链子上的小木牌被火光一晃闪入嬴稷眼中,他微愣了一下,但也很快回过神。

处理好伤口后,见对方要将另外半边里衣也脱了,嬴稷快速将自己的里衣脱下,递给他:“你、你先穿我的吧,别着凉了。”

楚暄闻言笑了笑,拒绝道:“不必。”

他想起临走前林辙同自己闹脾气,且这些年与林辙在一块儿办了那么多次事儿,对于这些细节还是谨慎为好,遂又将褪去一半的衣衫给拉回来拢好,“我直接穿着烤火吧,往火堆旁一坐很快就干了。”

然而刚说完这话,就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喷嚏。

嬴稷的手顿在半空,看着楚暄神情落寞,一脸委屈道:“安羽哥哥,你是不是不愿穿我的衣衫,嫌弃我……”

楚暄一咯噔,立刻答:“你想什么呢?”看着对方的神情有些头疼,心道,这些小兔崽子怎的一个个人高马大的天天就知道委屈,老摆出这般面孔?

但自己的那些事儿也不好和对方说吧,他还是要点面子的。

他刚想找个理由搪塞,这时又一个喷嚏看准时机让他打了个措手不及。

“……罢了罢了。”楚暄轻叹,妥协道,“给我吧,待会儿真生病了,但我穿你的你穿什么?”

“我平时有习武,不怕冷。”嬴稷闻言后即刻笑了起来,此刻他赤|裸着上身,露出健硕的身材,腰身劲瘦,肩膀宽厚,手臂的肌肉线条流畅分明,已有些许习武之人的体魄,虽不及林辙那般常年习武体格健壮,却是肌肉紧实匀称,身材颀长。

楚暄点头,记忆中的嬴稷仍停留在他十五岁那年,个子还不及他高的小少年,如今三年过去对方现已是成年男性的体魄。

嬴稷将里衣递给楚暄后又从对方手中夺过半湿的衣衫,摊开铺在石块上,取过自己晾晒的外袍。

“你先披上,你的衣裳都没干,再晒会儿。”

楚暄点头接过,在看到嬴稷外袍的瞬间想到那封遗诏,顿时紧张起来:“遗诏呢?有没有丢了?”

“我放火边晾着了,别担心。”嬴稷眼神示意火堆不远处横陈的锦帛,“我之前用竹筒封着,它被黄河冲刷也没有湿。”

楚暄长舒一口气:“那就好。”穿好衣裳后他拉着嬴稷坐到火堆旁,“你在这儿烤火,别冻着了。”

“好。”嬴稷腼腆地笑了笑。

“看来这几年没有疏于习武。”楚暄上下打量嬴稷,余光瞥见静置于地上的湛卢,脑中闪过临行前与周先生的对话:

“如今这世道正需要一名可以持天子剑者来平息烽火狼烟的乱世,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

“所以并非持湛卢者可以作天子,而是具有天下共主之质者才会被湛卢选择。”

“正是如此。”

楚暄顿时有了想法。

他心中想着事想得出神,未察觉到自己的目光仍落在嬴稷身上,嬴稷被他看得面颊都发烫了。

山洞内骤然安静下来,只有火星迸发出的细微的“哔卜”声。

“安、安羽哥哥,你饿不饿?”嬴稷实在忍不住打破了这份寂静,他转身从身后的衣袍下掏出两个大红果子,来到楚暄身边,“我方才在洞外的树林间采了些果子,你先吃点儿垫垫肚子。”

楚暄被他说话声拉回思绪,抬眼看着这果子,轻蹙眉头:“山间的果子会不会有毒?”

“我已经吃过了,没毒。”嬴稷笑道,“之前疾王叔教过我们行军打仗时怎么挑选野外的果子。”

楚暄听他这般说,才放下心来,一边啃着果子,一边思考这一路行来的遭遇。

此刻二人所处的位置在魏赵交界处,这些此刻或许是魏王派来的,那他们的行踪定是暴露了,难道军队中有奸细?

如今秦国宫内分两派势力,惠后的母国是魏国,若真是魏王所派的刺客他们的行踪必然已传至宫中,倘若惠后一党要除掉嬴稷选在这荒郊野外确实最合适。

但方才坠下黄河前楚暄隐约听到那些刺客说:“不要杀掉他!”,这又是为何?

眼下不论何种情形最重要的是如何与乐毅魏冉他们汇合。

二人跌落山崖后又被黄河冲刷了一路此刻应是在山脚下,若是要去上党势必要翻过这座山,但那些刺客肯定会在山间设下埋伏,此刻洞外已然天黑,今晚只能在这洞中先过一宿。

楚暄想到乐毅曾说过他在上党有自己的线人,只要到了上党郡就安全了,眼下无论如何都要将嬴稷平安送到上党。

“稷儿,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楚暄突然抬眼,撞上了注视自己的目光。

“啊?”嬴稷蓦地一惊,像是干了亏心事般心脏狂跳,轻声道,“没、没……”

方才楚暄想事情想得入神,双目凝视着火堆,半侧脸被阴影衬托得十分立体,橘色的火光在他的面庞上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轮,更显得柔和俊美,嬴稷不禁看得愣神,心下暗叹一直待在这山洞内也挺好的。

回忆起嬴稷小时候在太华宫中也经常发呆盯着自己看,呆呆的和林辙一样,楚暄忍不住笑了一声,心里想着也随口说出来:“你怎么跟阿辙一样,呆呆的。”

嬴稷正享受着这般氛围,突然听到“林辙”这个名字,背脊一僵,心上像是被浇了盆冰水,笑容立刻消失了。

楚暄没察觉到他的神色变化,望向洞外的漆黑,催促道:“时候不早了早些歇息吧,明日一早就离开这儿,我们要快点儿与乐将军他们会合。”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袖子抖了抖地面的灰尘,准备躺下时见嬴稷仍旧呆愣着坐在火堆旁,正准备叫他一声,对方却先不咸不淡地发问:“安羽哥哥,你们这些年……都待在一块儿吗?”

“?谁?”楚暄疑惑了一瞬,才明白他问的是林辙,笑道,“你说阿辙啊?是啊,我只剩他了。”提到林辙,楚暄的目光不自觉地柔和了起来,“我记得你们见过,在王城校场。”

提起这事,嬴稷脑中闪过当年在王城校场的画面,目光又冷下三分,再看楚暄的神情只觉得心中闷堵,语气也淡到没情绪,犹豫半晌,忍不住问:“他……是你弟弟?”

“算是吧……”想到二人如今的关系,楚暄双颊有些发热,也不太好和一个未及冠的少年说明,便随意搪塞过去,转了个话题,“阿辙的性格温顺,你二人回去后可结个友,你若喜欢射箭骑马我可以让他教你,别的也行,在魏国的这一年多里他还做过太子太保。”

嬴稷冷哼一声:“我看他根本不想教我。”

楚暄一蒙,这才忆起当年在王城校场中的事,干笑两声:“不会的,当年他……确实累了,才那般态度,今时不同往日……好啦,我们先睡吧,明早还要赶路。”他看了眼自己晾在一旁的外袍,“这衣袍也干得差不多了,我换下吧,你穿好衣服再睡。”

嬴稷闻言抢先他一步走过去,摸了摸衣袍的尾部,还没全干,对楚暄道:“你继续穿我的吧,别生病了,我先披它将就一晚。”

“嗯,也行,那你裹好,晚间还是凉的。”楚暄点头。

嬴稷嗯了声,将楚暄的外袍裹在自己身上,穿好后坐到楚暄身边。

这会儿洞内不再阴冷,楚暄也有点儿犯困了,打了个哈欠。

“安羽哥哥,你如果困了就先睡吧。”

“无妨。”楚暄看了眼身旁的湛卢,将它拿到嬴稷跟前,“稷儿,你会使剑吗?”

“会,但是没真用过剑。”嬴稷挠了挠头。

“这把剑。”楚暄横陈到他跟前,“你拔出来试试。”

嬴稷握上剑柄,突然剑身发出轻微的颤动,他略微一怔,下一刻猛地抽出剑,这剑挺沉的,可握在手中却是称手,不知为何他莫名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剑身上的波纹如湖面上的波光在火光下粼粼闪烁。

“好剑!”嬴稷拿着剑翻来覆去地看着,赞叹道。

楚暄见他喜欢,说道:“这剑你拿着防身。”

嬴稷一愣:“那你呢?”

“我不会使剑,你保护好你自己就行。”

“那我保护你!”嬴稷将剑归入鞘中,看着楚暄目光坚定,“我们一定会平安走出这片山林!”

“嗯,时候不早了,把火灭了吧。”楚暄起身走到角落抱起一摞枯草堆到洞口掩住二人的身形,嬴稷见他回来将火扑灭,二人一同躺下。

嬴稷手握着剑,让楚暄躺在里侧,他小心翼翼地躺到楚暄身边。

楚暄盯着洞上方的石壁,想着路线与对策,没多久困意上涌。

嬴稷却睡不着,看了一会儿洞口又看了看楚暄,洞内静谧,月光悄然溜进洞中落在二人身上。

“安羽哥哥。”嬴稷见楚暄闭着眼,呼吸平稳,以为他睡着了,他凝视着楚暄,轻声呼唤了阵,见对方没反应,沉吟片刻后语气极轻地说,轻得好像只有他自己能听见,“我觉得一直待在这儿也挺好的。”

“什么挺好?”楚暄蓦地睁开双眼,这一声质问淡漠冰冷,凤目在月光下闪出凌厉的光,那目光好似带着审讯。

嬴稷一怔,对上这目光时一阵心悸,微张口想说却不知该说什么,少顷低喃一声:“没、没什么……”

次日卯时刚过,楚暄便睁开眼坐起身。

嬴稷也醒了,但还是迷迷瞪瞪的,见楚暄起来他揉了揉眼睛清醒过来。

“昨晚睡得如何?”楚暄笑着问。

“挺好的,什么时辰了?”嬴稷向洞外望了眼,此刻外头已有了微薄的晨光。

楚暄眼底发青,这一晚他不敢熟睡,生怕有什么不测,好在一夜下来倒是十分太平。

“我们的衣衫干了,我去换一下。”

想到昨夜的场景,嬴稷双颊有些热,拉住楚暄,“要不,你先穿我的吧,我俩身高差不多。”

楚暄低头看了眼,反正衣衫能蔽体就行,便也没想太多,“好。”

嬴稷穿好楚暄的里衬和衣袍,他如今比楚暄略高,体格也健壮,楚暄的衣衫穿在他身上反倒显得贴身,也短了些,更像件武袍。

楚暄看着满意点头,“你这身打扮倒像个习武之人,配这剑刚好。”说着将湛卢给他。

嬴稷被他夸得嘿嘿笑,取过湛卢别于腰侧。

“我们要赶紧离开这儿,乐将军和你大舅定还在山中。”

二人走到洞口处,楚暄才发现外头正是黄河,此刻他们在山脚下,但已经到了对岸,这下要重新翻山。

乐毅他们人数多,在山中为了掩人耳目得走间道【1】,要与他们汇合也要走间道,但间道路不平,丛林多山路崎岖且极易设伏,此刻仅他们两个人恐怕凶多吉少。

楚暄仰头朝山林望去,也不再多虑,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等他们向上攀爬了一阵后楚暄才发现自己简直多虑了,这山间茂林丛生,道路曲折,处处是“间道”,根本别无选择,且越往上走林子越密集,他和嬴稷走得十分小心,必须时刻观察周围是否有埋伏,这一路下来走了一整天都没到达山顶。

暮色降临,二人只得先找个地方暂时歇下保存体力,这山林间连个山洞都没有,二人不敢在林间生火,生怕引来刺客。

就着月光二人找了一棵粗壮的树木在其下歇息,嬴稷兜里还有几颗之前采的果子,擦拭干净后和楚暄一人一个吃下。

二人靠着树干席地而坐,就在楚暄刚吃完果子时,他敏锐地听到林间传来树叶掉落之声。

此刻无风,怎么会掉落?

他心下一惊,下一刻立马起身,拉着嬴稷跑了起来。

【1】“间道”在古代打仗中主要指的是道路崎岖,容易设伏的路,如茂密的树林,崎岖的山路这些。

关于他们三人之间的关系,因为有宝子问就在此解答一下:

首先,林辙和楚暄的感情坚不可摧不会轻易被破坏,无论在何种情况下,他们俩心里都只有彼此。

其次,在最近的章节中大家应该能感受得到嬴稷对楚暄不一般~他对楚暄的感情其实算是比较复杂,是很多情感交织在一起的,他也是个心思细腻比较复杂敏感的人(本文中设定是这样,可能一直压抑压抑最后压到变态(bushi)??我本人也喜欢写这种人物内心冲突和略带波折的情感嘿嘿)具体的情况在后面会慢慢展现出来暂不剧透~

因为身份和责任问题他们三个之间也是比较复杂,毕竟成年人之间不可能只看情情爱爱,还有很多东西需要考虑,未来的相处中会有矛盾,林辙也会因此酸涩吃醋(恋爱脑小狗缺乏安全感o(╥﹏╥)o,这时候楚狐狸就要拉下脸面耐着性子哄老攻 mua! (*╯3╰))不过怎么矛盾都不会拿大局开玩笑,大家都是理智且清醒的人。

至于楚暄知不知道嬴稷喜欢他,目前来看只能说他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但对他来说不重要,首先他心里有人,其次去秦国是为了他自己的事业,他一直很清楚自己要什么。

还有,楚暄也不是什么善茬,除了林辙以外,对旁的人事物多少都带着算计~

第99章 谁与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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