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恐迟则生变，毫无高空独立飞行经验、过往最长御空距离仅为龙兰峰到试炼之地的区区十数里、生前死后都没摸过驾驶证这种东西的挂名修士仇清尘破天荒地拿出了原主的本命法宝凫花剑，立马拎上男主来了场说飞就飞的无证驾驶之行。

好在本命法宝对于修士来说便与自身手足无异，御敌或是御空都不似普通法器那般还需费心操控，仇清尘坐一带一，一路风驰电掣飙得相当平稳。

他立于剑尖之上，两手揣入袖中，任衣袂在烈风中乱舞翻飞，一派怡然自得，只觉自己此刻就是空中霸主，浑身上下写满了“爽”字。

那种感觉，一定要用语言来形容的话，大概就是哪怕他飞出时速八百里兼之高空三百六十度花式旋转的极限操作凫花剑也会自动自觉朝着目标笔直前行还不用担心作死翻车的踏实。

至于被赶鸭子上架的左御则全程安静如鸡。他环抱双膝缩在仇清尘身后，好好一个阳光向上好青年硬是被逼成了一副弱小无助又可怜的模样。

不多时，两人便已临近天雷落下的那条鸿河。

遥遥望去，长河中央那巨大无比的漩涡宛若一张血盆大口，正源源不断地吞食着狂风惊雷、吞食着日光海水。不仅如此，以原主的修为境界，仇清尘甚至能够感觉得出那张巨口冥冥之中似乎还吞食了许多肉眼不可见的东西。

凫花剑高悬于空，仇清尘俯瞰着那深不见底的巨型漩涡，转头一把架起不自觉打起了冷战的左御。

“真这么怕？”两人身长相差不过一个头，仇清尘有意架出个狮子王举高高.jpg，奈何骨感的现实只让他做了回主角大大的人形支架。“放心吧，有我在，肯定不会有事的。来，做个深呼吸，我数一二三，我们一起往下跳。”

“往、往下跳……？！”闻言，左御内心十分崩溃，惊惧之情溢于言表。

反观仇清尘却是满脸的跃跃欲试：“说起来，我还一次都没玩过蹦极呢，正好体验下极限运动的刺激。一——”

“不！等等！师叔你冷静一下！我们换个平和点的方式进——”左御拼命挣扎起来。

仇清尘听而不闻：“二——”

“别松手！！师叔您千万别松手！！！”见事态无可转圜，左御闭紧双眼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哀叫。

“三——！”

仇清尘纵身一跃，带着几近气绝的男主一同坠向漩涡的怀抱，凫花剑随即化作一线流光没入主人灵台，于惊雷声中发出了一道清越剑鸣。

——谁都没有瞧见天际那犹如大军压城的层层黑云。

被无止尽的失重感笼罩着，仇清尘已然没了初时的紧张雀跃，他仍在坠落，不知尽头。

足以模糊时间的黑暗充斥着视野，一刻一变的系统外挂并不能很好地帮助他计算跳下漩涡后到底经过了多少时间。他开始觉得腻烦，他不喜欢这种脚不着地的浮空感。

耳旁是擦身而过的风流声，除此之外就剩下怀中人急促的呼吸。

左御被仇清尘拦腰环在身前，直面着来自地底深处的压迫与恐惧。

似乎过了许久，又似乎只过了片刻，身周的空气陡然一变，仇清尘凭着敏锐的直觉与本能，凌空一记前空翻，稳稳当当地踏上了厚实的土地，同时也松开了怀中险些断气的男主。

周遭风景像是褪去了墨染的画卷一般，在两人眼前徐徐展开——

形状怪异的巨木粗枝，道道树影张牙舞爪，山雨欲来前才会出现的赤色晚霞泼洒在杂草丛生的大地上，刺眼得像是喷薄而出的热血。

远处的山，远处的云，远处掠过的飞禽残影，全都远得遥不可及。

整个空间是那样的怪异——说是“压抑”或许会更确切一些。

仇清尘鼻尖一动，不由得蹙起眉头。

他似乎嗅到了飘荡在空中的淡淡煞气，混着一股令人不适的腥味。

他想到了这个秘境的名字，心说又是熟悉的名副其实感。

“师……师叔……”自落地起就在不住喘息的左御总算缓了过来，他两手撑着膝头，气音微微发颤，“我们这是……到了？”

仇清尘正四下环顾着，漫不经心地应道：“啊，到了。看起来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你说我们往哪儿走好？”

下一刻，手腕忽地一沉，是左御拽住了他的袖角。

仇清尘：“？”

他回过脸，而左御已经更进一步勾上了他的无名指。

仇清尘登时眼皮一抽，可还不等他开口，左御就先垂下了眼眸。

“师叔……我怕。”

这是左御第一次对他说出这样直白的话。

“这里，不太对劲……”青年半边身形被包裹在浓墨重彩的树影之下，怯生生的像是将要被弃出家门的幼犬，“我可不可以，这样跟在师叔身后？我怕之后万一发生什么……”

仇清尘好笑地晃了晃自己被勾住的手：“‘这样’是怎样，小孩子手拉手？万一发生什么该丢不还是照样丢？”

“可——”有总比没有好。

话刚到嘴边，左御就默默抿起唇瓣，只在心里补完了后半句。

他在等着对方甩开自己的手。

然而仇清尘没有。

仇清尘摸着下巴想了想，觉得的确是该有个保障措施，免得回头真遇上什么突发事件不小心把主角大大弄丢了，到时候再想把人捞回来可就来不及了。

“嗯，我想了想，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仇清尘虚心采纳了左御的提议，“这里是个什么情况我们都还不清楚，以防万一是该提早做好准备。但手拉手真不是个办法，你还有其他更好一点的建议不？”

“有！有的！”

生怕仇清尘转了念似的，左御急忙说道：“连丝引、一线牵、同魂锁……”他一边列举功用相似之物一边偷眼打量对方的神情，见仇清尘唇角越发下沉，快到嘴边的话便当即调了个弯，“这些法器不巧我身上都没有，只能斗胆向师叔讨个越矩传音于您的资格……不知师叔是否应允？”

被他这么一提，仇清尘才记起修士人手必备的传音技能，心说：这玩意儿不是随手就用的吗怎么还要许可的？

然后，他就被系统甩了一脸修真基础知识科普。

字多得让人眼疼的那种。

系统“友情提示”的说明资料经他提取总结之后大致是这么个意思：跟借以外物才能发起的传讯不同，传音是一对一（特殊情况下一对多也不是不可以）实时私聊常用手段，沟通过程直接在双方识海中进行，同世界内不限距离（原生秘境或修士自创小世界被视为独立存在，另当别论），且隐秘性极佳，哪怕因修为境界悬殊、神识敏锐度高低而被他人察觉到现场有传音行为发生，对方也无从窃取谈话内容。

鉴于传音的私密性，在一定程度上有着发起限制。同阶修士间传音只需互通过灵识即可，就像现代人相互交换电话号码一样；高阶修士向低阶修士传音大多靠境界差实力碾压，因此不需经过对方同意也可传音。低阶修士向高阶修士传音这件事本身极为少见，虽说如此也并非完全没有，只是相较于同阶修士互通灵识即可传音，这种越阶逆向传音则另外需要高阶修士的许可。否则随便哪个低阶修士都能往高阶修士识海中传音，高阶修士岂不是毫无脸面可言？

至于“许可”这玩意儿究竟该怎么给……

见仇清尘不发一语，左御眸底闪动着的微光渐隐渐灭。就在他心中暗下结论确信对方不会同意越阶传音这项堪称冒犯的提议，打算另谋他法之时，眉心却被男人用指尖轻轻一触。

猝不及防的，像是两人初见那日一般，带着一触即离的温暖。

一种稍纵即逝的奇妙感觉在脑中发酵升腾，左御伸向腰间储物袋的手就这么滞在了半途。

“师——”

“啊，测试一下，应该能听到吧？”

直接响彻在识海中的声音打断了左御才刚出口的话语，他看着男人唇边那点好奇的笑意，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

“嗯？怎么了？”仇清尘搓了搓指尖，唇瓣分毫未动，“听到了就应我一声？”

左御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仇清尘会这样轻易地予了他传音入密的资格，好不容易才稳下心神，迟疑着回应道：“我听得到，师叔。”

除了宗门大比那次和紫玉真君闲聊过几句之外，仇清尘就再没和别人传音私聊过，乍然又听旁人的声音在自己脑中响起，竟还觉得挺有意思，好像到手了个新鲜玩意儿似的，登时兴致就上来了。他头也不回地退开几丈远，站定脚步后试着去调控传音时的音量，放轻灵力再次测试道：“听得见就好。这样也能听清吗？”

“听得清。”左御传音回道。他迈开步子，一点一点，慢慢追上对方拉开的距离，然后唤了声：“师叔。”

“嗯？”仇清尘向他投去一个疑问的含笑眼神。

左御小弧度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无要事，但一声既轻又低的“师叔”仍是传进了对方的识海。

估摸着左御是新鲜感未过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所以才翻来覆去地唤这两个字，有着交障既往史的仇清尘很是理解地揉了一把男主的脑袋，开口道：“说起来，你刚刚是要从储物袋里拿什么东西出来吗？”

“唔……”左御下意识把储物袋往腰后藏了藏，“是……传音符。若方才师叔不允——”

仇清尘打了个手势，强行让左御闭嘴。

行了，知道了，你仇哥金鱼脑又发作了，这毛病看来是换个壳子也好不了了。

看着被系统嘲笑一般展现在视野之中的背包界面，仇清尘头疼地想道。

他深吸一口气，叉掉背包界面，调整好心态，干劲十足地伸了个腰：“好了，走吧。趁着秘境刚开，我们多寻些宝贝回去。”

说着，他一把揽过左御肩头，脸上满是期待。

论，能亲身参与原著中被一笔掠过的剧情是怎样一种新奇的体验。

不要问，问就两个字：刺、激。

薄雾在林间穿梭，树影在残阳中流淌，远方隐隐传来飞鸟的啼鸣，此间万物皆透出一股临近终焉的萧条。

蓦地，仇清尘似有所感回首看向身后，只望见了林中涌动着的风。被风卷落的枯枝掉入草丛，发出几不可闻的细响。

他收回目光，随手拂去停在肩上的落叶，与左御一同朝着秘境深处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