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市开在城南，以二人的脚程，在开市之前到达目的地绰绰有余。

这一路上，仇清尘自过往行人的交谈中得知了不少关于拍卖会的基本信息。

三日后那场拍卖会的主办方是景曜商会。这家商会每隔五年就会举办一次拍卖会，举办地并不固定，今年选中了如霜城，所以这个算不上多出名的城镇才有了这种到处人挤人的盛况。

景曜商会是霞明中世界鼎鼎有名的业界顶流，每次拍卖的商品都是世间罕见的异宝，拍卖品名单一经公开，光是慕名而来的修士就能以万计，入场竞价的修士囊括了从炼气到化神所有境界的大壕，日流水远超三大宗门全年开销。可以说是五年不开张，开张管十年。

越往城南去，路上的行人就越密集。仇清尘粗略扫了眼，发现四周大多是修为境界较低的修士，看他们衣着普通、身无法器，不像是能为拍卖会的日流水做出巨大贡献的。

左御运气极好，于满目琳琅中寻到了一处空位。他就地铺好摊面，又拿出两个蒲垫来，分了仇清尘一个。

仇清尘接下蒲垫，在左御斜后方盘膝而坐，看着主角大大将准备售卖的天材地宝一一摆出，悄不作声地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

尚未开市，集市中便已经是人声鼎沸，这对于如今五感极其敏锐且生性喜静的仇清尘来说实在难熬，他被吵得脑壳疼，只好自行缩小感知范围，选择性对方圆两丈外的事物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专心致志地啃着手里头没吃完的三鲜包子。

“聚集此地的修士比起拍卖会本身，更多是冲着这个集市来的。”摊面刚整好，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客人上门，左御见身后人正蹙着眉尖啃包子，便没话找话地开了口。

不出所料，他一出声，仇清尘就挑高眉梢抬起了头，咽下嘴里的皮馅，不冷不热地“唔”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

左御递给仇清尘一个水囊，里头装着沁凉的山泉水，仇清尘左手包子右手水囊，一时腾不出手来，便张口咬开囊塞，润了润喉。

“拍卖会只售珍稀之物，那些宝贝不是谁都能竞得起价的，且场地大小有限，能够入场竞拍的也就只有寥寥数千人而已。”接过仇清尘递还来的水囊，左御这才继续说道，“除去财力充裕的大能外，想要入场竞拍却又忧心灵石不足的中低阶修士便会在这集市上出售一些天材地宝或是灵丹法器，好教自己在竞价时更有把握些。”

仇清尘吃完三鲜包子，把油纸叠成小方块，目光扫过街中往来修士，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与其自己辛苦去找，不如直接花钱来买。——所以，这些冤大头是抱着‘运气好的话没准能淘到宝贝’的心态专程来给你们提供竞拍资金的。”

闻言，左御不由得喷笑出声，又连忙低头掩去笑意：“旁人如何我是不知，但我从不做那等亏心事，一分钱一分货，我定的价可是合情合理。不信师叔您瞧？”他拿起一个写有定价的储物袋就往仇清尘手里塞。

“哎，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仇清尘把左御强塞给他的储物袋丢回摊面上，一脸冷漠地道，“我又不缺这点天材地宝，谁管你定价合不合理。”

左御将仇清尘的话放心里琢磨一遍，恍然明白了这人为何主动提出要来却又始终透着一股不耐：“如此说来，师叔是初次到此类集市来了？”

仇清尘想要把手揣进衣袖里，却发现今天挑的是件窄袖的衣裳，半道改成伸了个腰，语气也带上了几分懒散：“不然呢？我堂堂点星宗长老，要什么没有？何时沦落到需要来这种地方摆摊？就算是来买也足够跌份了好吗。”

“……”

听了他这话，左御反倒眸色一沉，转过身去，抿起唇瓣不再言语。

来往修士中，有人被摊上所售之物吸引了目光，停步于二人眼前：“这位道友，请问你这株赤见草是多少年份的？可还有更多？”

即使是化神期修士也难以窥探他人心思，系统外挂中更是没有读心术这一项，仇清尘猜不透主角大大突然闹的什么性子，见摊前来了人，便戳了戳左御的后腰，提醒他去招呼客人。

左御在苍玄秘境中收获颇丰，再加上他原有的存货，开市不到两个时辰，摊上就只剩下零零散散几个储物袋了。

看着一个接一个装着灵石的储物袋进了主角大大的兜里，仇清尘照着原著大致估算了下之后左御在拍卖会上将要支出的金额，趁无人光顾时顺口问了左御竞拍资金还差多少。不曾想左御愣怔一息，反问他道：“拍卖会还未开始，莫不是师叔就已知晓了底价？”把仇清尘问得无话可回，以两手交握支于额前的沉思姿态陷入了长久的自我谴责中——

妈的，仇清尘你是不是傻！重生前的主角大大来都没来过拍卖会，还压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拍到想要的东西呢！你他妈抱着原著内容当什么先知！差点就自爆了！

求你清醒点啊大兄弟！原著现实分分清好吗！！话那么多当心被系统抓去加班加点加任务啊！！！

内心活动愈发激烈的仇清尘疯狂拿脑袋磕拳头，磕到自己臆想脑震荡才停手，而一旁的左御早被他这番突如其来又莫名其妙的举动惊得不敢作声，差点忘了回应驻足询问的客人。

“我说这位道友，甘棠果一枚三万下品灵石，开价稍微有些贵了吧？”

说出这句话的来客是个衣着普通、样貌中下的黑壮修士，蓄着络腮胡，身后背着一柄大刀，给人一种不修边幅的感觉。他两腿岔开姿势豪放地蹲在左御摊前，张口就是吹毛求疵的语气。

摊子摆了一上午，讨价还价的修士不是没有，但大多数人交流态度还是挺友好的，比不上这位大兄弟，初见第一眼就能看得出他是来占便宜的。

仇清尘右手抱左臂，习惯性地抚摸唇角，以一种暗藏鄙夷的眼神打量来客。

面对这个来意不善的客人，左御脸上仍是挂起了温和的笑，同他解释道：“这甘棠果乃是百年份的，比之市面上五六十年份的自会贵些。再者此果摘取不易，且极难存放，我特意用了专门的储物袋来装纳，能保证道友用时还如刚摘下那般新鲜。若道友用它来炼丹，能使丹品更上一阶。”

“我就想拿这东西养护我的本命法宝，能不能升丹品干我何事？”黑壮修士拍着背后的大刀哈哈笑道，“不过看在你这储物袋多少也值几个钱的份上，一枚一万五下品灵石，你要是愿意卖，我就多买几个！”

见对方一上来就砍掉了一半的价，某位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仇姓穿越人士敲醒24小时待机的系统，咨询了一下相应商品的市场价。

【甘棠果，中品地宝，十年以上可用。因市场价常有变动，本次将为宿主提供中间价作为参考。】

【十至三十年份甘棠果中间价为一枚两千下品灵石；三四十年份中间价为一枚五千下品灵石；五六十年份中间价为一枚一万一千下品灵石；七十至九十年份中间价为一枚一万九千下品灵石；百年以上中间价为一枚两万八千下品灵石起，上不封顶。】

【最后，本穿越系统真诚推荐宿主自行了解各类商品市场价。】

看过系统给出的参考价，仇清尘直观且深刻地体会到了主角大大定价有多良心，同时刺向黑壮修士的眼刀也越发锐利。

搞啥玩意儿呢这位大兄弟？吃饱了撑的来消遣主角大大，狗头不想要了？

听到对方的报价，左御敛了笑，但却没有着急翻脸赶人，依旧好声好气地试图和对方进行一场友善的交流：“道友莫要开玩笑了，一万五的价上哪都买不到百年份的甘棠果，若道友着实需求量大，那么二十赠一也不是不可。”

黑壮修士丝毫不觉自己报出的价多不合理，只是不满地“嘁”了一声，用他那中气十足的嗓门轻巧地说道：“甘棠果也不怎么少见，但凡是个秘境都能找到，哪里就值三万了？我跟你说，我这个人耿直得很，从不占人便宜！一枚一万五的价，你又没有吃亏，怎就不肯卖？”

呵呵，报出这种糟践人的价格，还自己说自己“耿直”。

没看出来啊兄弟，逼脸挺大的嘛。

一声不吭围观半天看戏看到忍不下去的仇清尘直起腰来，舒活了下肩骨，准备亲自下场开撕。

现在摊上卖的天材地宝都是他亲眼看着左御耗费了不少时间精力辛苦得到的。别的不说，就凭这位大兄弟无视左御的艰辛，想要贱买主角大大的血汗成果，他就得和对方“好好”讲讲道理。

“这位兄弟——”他笑容灿烂，一开腔，连声道友都不喊就冷嘲热讽起来，“既然你说这果子是个秘境都能找到，那你怎么不自己去找呢？看你也是个金丹期的修士，不至于一个能进的秘境也没有吧？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呀，别说三万下品灵石了，连那一万五你都能省下来不是吗？”

左御看仇清尘的眼神中写满了惊讶，想来是没有料到他会插手进来为自己撑场。而那黑壮修士则是因为仇清尘话中带刺，被呛得讷讷无言，又急又恼涨红了脸。

“要弄到这甘棠果实在太过麻烦！我一个刀修，出招便是劈山填海！哪做得来那种繁琐的活儿！”

仇清尘捶了一记掌心，拉长音调，将心中所有的污言秽语都凝成了一个字：“哦——”

“所以说，你觉得我家师侄合该给你白做工？你只出个果子的生长费就完事啦。那你要是这么想的话，不如听我来跟你算算另一笔帐？

“从宗门出发到秘境的路费我就不算你的了，就从发现果子的那一刻开始计算一下其中所要消耗的成本是多少吧。

“想你也知道这甘棠果生长的地方有多凶险。我这师侄每摘一趟果子便要受一身伤，一趟摘下三枚果子，要耗我一颗中品灵丹治伤。一颗中品回灵丹市价约是六枚中品灵石，换算过来就是六千下品灵石，一枚果子摊得两千。再来我师侄为了摘得这个数量的甘棠果，七天七夜不眠不休，消耗了大量灵石来维持灵力运转，这个大量嘛，我四舍五入算个十五枚中品灵石。他一共摘得了——”

“够了够了！谁要听你扯这些鸡零狗碎的东西！”黑壮修士满心焦躁地打断了仇清尘的话，分明已是没了耐性，可也不见他干脆利落地甩手离去，“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就一句话，一枚一万五，你卖是不卖！”

仇清尘环抱双臂，缓缓吐出两个字来：“不、卖。”

“专门存放甘棠果的储物袋两千下品灵石一个我都还没算到呢，心急个什么劲啊，再急也不卖给你。”

左御：“……”

左御：“噗。唔咳咳咳。”

见身为当事人的主角大大因为强行忍笑而闷声轻咳，仇清尘就势搭上左御的肩，十足心疼地对他表示了来自长辈的关怀：“唉，你看我这师侄现今还有暗伤未愈，之后又要耗费许多灵石灵丹来替他疗伤，弄不好我还得为他输送灵力，这样算下来一枚果子三万下品灵石都是亏本价了……”

其实他算的那些帐都是胡说八道的，纯属唬人。左御的主角光环那么强烈，怎么可能会为了个果子弄得浑身是伤？顶多就不眠不休个一天两夜，还是一连到手好多宝贝的那种。效率高得不行，堪比狂风过境。

但这惊人的事实也就只有天知地知他知左御知了。

找茬占便宜的傻屌没资格知道。

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