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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血薄天(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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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幼镜心头一跳,险些要将这镜子摔出去。而等到再看镜中,鬼面具已然消失不见,留下的只有自己骇然惊惶的一张脸。

他直觉此物不平常,默默收至袖中,将自己的衣裳也尽数褪下,拿起一件何寻逸的大氅裹好身体,揉了揉眼眶,挤出一汪泪来,便推门而出了。

何寻逸这寻欢作乐的内室远离外府,寻了许久,才找到几个侍女。少年赤着双足披散长发,大氅下露出两条白皙纤细小腿,神色慌张地踉跄前来,张口就是抽泣声。

“好姐姐们……不好了,何公子、何公子他晕过去了……”

何家仅何寻逸一根独苗,自然金贵得很。几个侍女入内室瞧了一眼,纷纷花容失色,连忙掌起满院红烛,寻医的寻医,灌药的灌药。

不多时何家老爷也来了,先啐骂了一番不成器的儿子,又看见角落里瑟瑟站着的孱弱少年,蹙眉道:“你是甚么人?”

明幼镜支吾着,何老爷何等聪明人士,盯着那如女孩儿般含羞带媚的桃花眼,一摆手道:“滚滚滚,日后再不许到府上来!”

大约也是怕他滚得不够快,还特意拨了辆马车把他送回泥狐村。明幼镜见何府渐远,方才长舒一口气,只叹自己在无数个世界被轻薄时用的这般手段实在高明,一棍子敲上去,少不得让何寻逸晕上一两个时辰。

方适时也,在马车上将衣裳穿好,心想这样回去,他日何寻逸来明家寻仇,自己又怎么逃得过?虽说对明钦与他那婆娘并无亲情可言,可这些日子到底还是得留在明家,惹祸上门总是不好。

正苦思着,那驾马的车夫忽然停下,将车帘撩开,不客气道:“送你到此处了,快滚罢!”

明幼镜一瞧,竟是不知何处的荒郊僻岭,前不当村后不当店,夜里一股子阴阴鬼气。而那车夫显然没有与他多言的念头,马鞭一挥,说调转而去便调转而去了。

不过这一趟也不是全无收获。摸摸袖中,那面镜子尚且还在。

夜风凛凛,吹得他不得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恍惚间好像听见有谁在呼唤着宿主宿主,低头一瞧,那系统化作的白貂又出现在他脚畔。

“你去哪儿了?”

胖貂正经道:“主神的命令,我要一直跟着您的。只是若您不需,我便不在,免得令旁人起疑。”

明幼镜摸着鼻子,碎碎念道:“为何不像过去那般住在我意识里,实体化也忒麻烦了些。”

胖貂用爪子撑着腮帮,嘿嘿一笑:“许是主神怕您孤独吧。”

142可不会有这样好心。明幼镜裹紧身上大氅,费力地透过寒风辨别四面方向:“此间为何处?如此阴寒异常,怕不是也受了宗苍影响。”

此世界原文中有提到过,宗苍为纯炽之体,使得整个摩天宗都受其影响,长夏不衰,几无寒天。然而摩天宗周边城池村落,无不是长冬凛夜,夏日短促。

胖貂道:“这里大概离泥狐村尚远,若是要走回去,只怕不现实。”

明幼镜叫冷风一吹,浑身战战。揣入袖中的手摸到了那块铜镜,将这镜子交给胖貂瞧:“我原本想着在何府找一些防身之物,但到头来也只顺回来这个。你认识这个吗?”

“看着只是面寻常镜子……原文剧情里有涉及到镜子的吗……”胖貂冥思苦想,“啊!有了,对镜play……”

话音未落便被明幼镜丢了出去。

指望不了这系统什么。不过对于镜子,他自己其实有一点点印象。似乎在开篇一笔带过的地方,提过宗苍有一个年幼早逝的弟弟,彼时二人两处征战,通讯之时,靠的便是一面铜镜。

会是自己手中拿的这个吗?

不过总攻肉. 文里不能期待伏笔都能收回来,挖坑不填太常见了。

正沉吟着,忽听远处辘辘车声,似穿越寒风而来。明幼镜顺着来声望去,看见一面墨绿底金色绣纹的车旗,隐隐浮出一个“谢”字。

马车在他身前停下。来人两袖当风,眉眼清冽,袖中双手缠满惨白绷带,面容瞧着有些熟悉。

“谢阑师兄?”明幼镜一怔,“不对,你不是谢阑师兄。”

谢阑倨傲凌厉,面前这人却疏离淡然。仔细看时,面容也不甚相同——仿佛更温润,也更清亮俊秀,年纪似乎比谢阑小一些,和明幼镜差不多。

啊……那日在水榭之上见过的,何寻逸的好友,应该是谢阑的同胞兄弟谢真了。

“明师弟。”谢真举止端雅知礼,看起来像个漂漂亮亮的小公子,“谢某有请。”

……

谢家距摩天宗是很近的,其府宅便在山脚之下,透过窗椀,可见山门后蜿蜒而上的青石天阶。

明幼镜抿着热茶,时不时瞄上几眼谢真。原文里不记得这个人出场的情景了,大概跟他一样,不够格当主角受,只是个小炮灰。

但是炮灰也是分三六九等的,正好比备胎也分不同价位。谢真显然就是高档一些的备胎,雪袍浪襟,银冠玉带,眼角眉梢都是清新雅致,比明幼镜这个没名没户的野物上台面得多。

他实在不会摆弄这复杂的茶活儿,索性将杯子一举,咕咚咕咚地喝起来。

谢真一怔,周遭围坐的几个少爷公子也齐齐笑起来。那笑声实在称不上友好,只听一人嘁了一声:“饮牛呢?”

明幼镜面上微红,小心翼翼地缩起手脚。谢真又为他斟满新茶,道:“昨夜委屈你了。遄闲兄一贯风流,对你也难免轻薄一些。”

“遄闲……?”

一公子抖开扇子,好不轻蔑道:“你连何公子的字都不知道?”

明幼镜小声“啊”了一下,更是臊得无地自容:“我、我知道的。只是……一时没想起来。”

“哼。明师弟,你好歹也在摩天宗当了那么久的弟子,不会连书都没读过吧?”

明幼镜绞着袖口狡辩:“我读过啊……就是,我不太擅长读书。”

那公子拍拍谢真的肩膀:“小真,听见没有?”

谢真略略蹙起黑秀眉宇,推了他一把,却听对方满不在乎道,“我们小真六岁便能笔写锦绣,剑舞华锋。十岁上摩天宗时,是多少世家子弟里的佼佼者,十二岁时便得宗主亲自赠剑,更是绝无仅有的殊荣!”

言毕,斜睨向明幼镜,弯起的眼角尽是讥笑:“却是不知,明师弟是靠甚么留在万仞峰上的?”

此言一出,一室的青年都窸窸窣窣地笑起来。这还不是明知故问?谁不知道明幼镜大字不识又手无缚鸡之力,论相貌谈不上顶尖,性格也更是胆小懦弱。也就是吸阴体质万里挑一,除了床上那点效用以外,还有什么可取之处?

此刻再瞧瞧他这寒酸样,攀上何府也被赶出来,带他喝两口茶便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简直不要太掉价儿了。

茶水清澈,照着谢真灵秀的眉眼,他从自己的眼里看到了平静的优越。是了,他不需要表现出来,他在这里一坐,就比这个哪里都不要的倒贴货值钱得多。

庶出又如何?双手残废又如何?

难道他还能比明幼镜更差劲?

优越感就是无尽的山阶,只有把矮的那一级切实踩在脚下,才能拔高看到骛远的景色。

“好了,都不要说了。明师弟好不容易来一趟,你们还要说到什么时候?”

优越感还在逐级攀升。随意把明幼镜讥嘲得无地自容的人,却因为他的一句话,而恭恭敬敬地噤声不语。

而那百无一用的蠢货还巴巴地抬起头来,像看救世主一样望着他。

这就是留在宗主身边的炉鼎?似一枚软柿子一样任揉任搓,连大声说话也不敢,怪不得宗主用腻了便把他像扔一块抹布一样丢下来。

他浅浅微笑,规整而熟稔地翻着茶饼,叹口气道:“明师弟,你不要怪他们。他们也是听说你误拿了我的那把剑,替我着急,说话才会难听一些。”

明幼镜眨眨羽睫:“什么剑?

谢真那缠满绷带的手微微颤抖,平复了一下气息道:“便是宗主赠我的生痕剑。三年前我双手为佛月公主所伤,再也不能握剑,因不忍神兵蒙尘,便将此物暂交何兄保管。”顿了顿,“何兄虽不以为意,可那剑于我……到底是不同的,我珍惜得很。还请明师弟毋要在意何兄轻薄之过,将生痕剑归还,在下感激不已。”

明幼镜懵懵懂懂的,从袖中掏出那柄铜镜:“我不知道你说的生痕剑,但是何公子在马车上送给了我这个。”

旁边那公子哥大呼小叫道:“小真,果真是他拿的!你瞧,这不就是生痕剑的镜匣?”

明幼镜慌忙摇头:“这只是个普通的镜子呀,哪里装得下剑?”

“蠢货!”另一个青年狠狠啐了一口,“生痕剑软如丝绸,可折作女儿掌心大小,本就是能装在这铜镜夹层的!事己至此,你还想狡辩甚么!”

他一把将明幼镜手中铜镜夺走,硬生生推开夹层,里面却是空空如也。

谢真面色苍白,依旧这样定定地望着他,似是在问:明师弟,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明幼镜慌了神,连忙解开外衫给他瞧:“真的没有!我都被赶出摩天宗啦,拿走那镜子还是剑,对我有什么好处?”

轻衫被露水湿的通透,勾出一截细软小腰,两胁之下空空荡荡,确实什么也没有。

谢真死死盯着他,方才那种端雅一点点褪去,漆黑的眸子里似有几分深沉的冷。

“宗主所赐的剑,你就不想拿着吗?”

明幼镜奇道:“那剑是能吃,还是能穿?”

谢真缓缓道:“便是只在手中抚摸……也足够慰藉了。”

明幼镜不解:“只摸摸剑,有什么慰藉的?”低下眼帘,小声低语着,“不如摸摸宗主的……夹在腿里睡觉,那才舒坦呢——”

话音未落,便觉喉头被人狠厉掐住,一瞬间天昏地暗,竟是被谢真按进了茶桌下,满案热茶顷刻倾翻,滚烫茶水悉数泼在二人的衣衫上。

明幼镜几近窒息,泪眼朦胧地抬头,看见谢真不复温和的一张扭曲面孔。

“……你胡说!”

“宗主怎会瞧得上你这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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