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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朏朏(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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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京里出了个不大不小的流言,道是那伉俪情深的谢家夫妇竟闹了红脸。谢大人成婚十三年后宅皆只谢夫人一人,如今年近四旬,却因着个小丫鬟闹的家宅不宁,非要纳做妾室。

谢府闭门谢客,就是连谢雯娘也不再出门,错过了女学的头两日。秦兰递去的帖子也皆被拒了,他人家的内宅事,到底难断。也只好写了信送去,只盼着她能早日清醒。

秦兰已站在了讲台之上,望向下方的学生们。

她们多着绫罗,皆是闺秀,却都年轻。讲室内放置了冰盆,四角站着各家的几位侍女。看上去同任何一世家大族内的女学没有一点分别。

“今日接着讲词韵。”秦兰翻开了书。

贵族的小娘子们也不都是从小熟读诗书的,她们各家有各家的规矩,基础皆参差不齐。有人如郑夫人带来的新贵之流,只堪堪读过些诗百千,也有卢谢崔几家的小娘子,已经颇通诗书。

这头两回的课,便是好叫秦兰等摸清她们的水平。因而算得上是轻松,讲室里也皆是一片闲适。

讲罢,秦兰收了众人的课业,坐在上首批改。下边的学生们也有一搭没一搭地谈天,内容与秦兰少时也无甚区别。左不过是那家首饰如何,谁家的娘子郎君议了亲。

近来京里的八卦最惹人注目的不过是谢家,只秦兰坐在上首,到底小娘子们也不敢妄议,个个都憋着。那几位谢家的旁枝格外安静。

可整个讲堂却忽的都噤了声,下首的学生们好像都被门口一个人影惊住了。秦兰也察觉有异,顺着看去。

一打扮简单的小娘子直挺挺地站在门口,她的一张小脸绷着,下巴有些刻意地抬高了几分。见秦兰抬头,她有些僵硬地行礼道:“老师。”

秦兰也有些惊讶:“雯娘?”

来人正是谢熙雯,她并未起身:“学生迟来,还请老师责罚。”

“先去坐吧,下学且留下将前两日的课业补了,再罚你多写一篇文章。”秦兰很快恢复了平和,“题目待会儿来我这里拿。”

谢熙雯抬头,眼眶有些红,她维持了一会儿这个姿势,终于起身道:“是。”

她走至后两排,学生们有些刻意的安静。侍女上前替她拿来纸笔,谢熙雯轻轻道了一声谢,仔细将纸铺好,笔沾了墨,深吸一口气,看向了上首。

秦兰此时也拿起了书,平静道:“我们继续。”

*

“崔府的单子怎么了?”

自秦兰忙起女学那边的事欢娘也常被她带着出府,有时是一同去女学,有时则将她放在铺子。她如今也终于能接手些生意,崔家便是她头回上手的单子。

“那边说的也不清楚,只说今后都不必再做他家的。”小厮回道,“我看崔大人府上怪忙的,像是要搬家似的。”

“搬家?”欢娘放下手中的布,“你可看清楚了?崔大人可是太常,且同夫人是旧识,一向关照绣坊生意,怎会忽地就不做了?”

“我看得清楚呢,还问了马夫,说是东西都要运出京去,瞧这架势...”小厮压低了声音,“怕不是朝上遇到了什么事吧?”

“慎言!”欢娘瞪他一眼,“妄议朝廷命官,你人小胆子倒是大,还嫌自己的命太长?”

“不就是提一嘴嘛。”小厮缩了缩脑袋。

欢娘却又是一记眼刀:“手上没活了不成?还不快去!”

小厮被她训得忙跑没了影,欢娘却越想越不对。她已不是百花香里的欢娘,加之与秦兰这数月的相处教导,本能地觉得这事有异。

只是不等她细想,便有人喊她:“欢娘!”

她忙收拾了心情,回道:“来了。”

来人是一绣娘,带着新绣好的花样站在偏门:“这是上回您要的四合如意纹同百蝶穿花的样子,还请查验。”

欢娘收了她递来的篮子,掀开了罩布,细细看去。

当今绣娘多是外包的活计,她们多是已嫁了人的妇人出来贴补家用。从各店里换了花样与布料,待绣好了再带来铺子检查。工钱多取决于绣娘的口碑与手艺。

欢娘看过,从中挑出两块递了回去,道:“辛苦了,这两块娘子拿回去再改改,旁的我收下了。”又拿自己的册子先记下,才对一旁的小厮道:“去账房那儿支工钱。”

趁着小厮跑腿之际,她同绣娘搭话:“娘子近来活可忙?”

“谈也谈不上多忙,只近来接的单子多是些富贵模样。如您家之前的那些素雅的单子少了不少。”

欢娘不动声色地回道:“想来是近来京中喜庆人家多了。”话音一转又问:“不知各家铺子的生意可都还红火?”

绣娘多看了她一眼,答道:“旁的我也不好说,不过东边那几家生意瞧着比西边好了不少。”

所谓东西,不过是京城小民的简称。东边多是些王公高官,西边则如柳府秦家,多文臣清流。

恰好小厮拿着工钱回来,欢娘接过来递给了她,笑道:“下次有活再劳烦娘子。”

双方一给一收,十分顺畅。欢娘看着那绣娘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直至夕时,铺子打烊。除去几个秦家的长工家奴,众人皆要归家去。欢娘却撩开了帘子:“掌柜留步。”

掌柜是个五十几许的男子,他脚步一顿,犹豫着回头:“姨娘有何吩咐?”

欢娘大方地走到了铺子前厅:“不敢说吩咐,不过我有一惑,想请教掌柜。”她看着对方紧张的样子,停在了他身前半丈处,继续道:“秦家商铺众多,此间虽卖衣物绣品,想来布匹也该是从本家来的?”

掌柜避开她的眼神,向后退了几步道:“正是。秦家本家在金陵,我家的布多是从江浙一带的布坊中运来的。”

“听闻江浙布坊多坊妇?”欢娘见他点了头,也不再多绕圈子,问道:“既有布坊与纺妇,为何京中却不见绣坊与绣娘呢?”

“这...”掌柜一时语塞,迟疑了半晌才道:“姨娘或许不知,纺布要使织机。而织机笨重价贵,寻常家中难见,因而多有妇人去坊中做长短工的。绣花样却只要几根绣花针便足以,绣娘...得不偿失。”

“原是如此。”欢娘见他额角都要滴下汗来,微微一笑,“今日多谢掌柜为我解惑,还请慢走。”

“不敢,不敢。”

铺子中一时只余欢娘一人,她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去账房处拿了笔,写到:

绣娘不值,价不如私下放活低廉。然并非全不可行——或寻技艺高超者买断其绣工、花样;或寻极低廉者如奴婢,无需工钱,或可回本。只前者价贵,后者技拙。

她的笔停在半空许久,最后终于落下:皆难。

正在她将纸笔收好时,门外恰好传来马蹄声。欢娘垂下的眼抬起,快步走去门口,果然是秦兰的马车。

车帘被一只素白的手掀起,无需多言,欢娘提着裙摆上了车。

车内狭小,来时的冰盆已化了水,只余几丝若有若无的清凉。秦兰看着她有些红的脸,将手中团扇转向了她,道:“可是热着了?”

欢娘原有许多话想说,一时间却都噎在了喉咙口。她愣了半晌,直到发丝被那带着些香气的微风吹起,才回过神来忙伸手去拿扇柄:“怎能让夫人为我打扇。”

秦兰由着她从自己的手中拿走团扇,浅笑道:“不过打扇罢了,哪有什么能不能的。”

马车不知何时起了步,冰盆水面随着车身摇晃,暑热伴着蝉鸣侵蚀着车内。

薄汗微微将欢娘的衣领打成透明状,她扇出的微风勉强为车内带来些清爽。欢娘缓了缓,看向秦兰,问道:“夫人,朝中可是出事了?”

秦兰看着那片衣领,闻言移开了眼:“怎么?可是听见了什么流言?”

“夫人莫瞒我,崔大人家可是要离京了?”

崔源崔太常,是秦太傅的关门弟子,也是当今所谓秦党的领头人之一。他年纪轻轻便官至九卿,仕途一片光明。

然他三十便是太常,却已在这个这个位置停了六年。又何止是他,柳和虽不长于庶务,却也不至于这许多年都仍是个户部员外。

秦兰被她这一句拉回思绪与清明,她面上虽不见笑意,却自有一股让人安心的平静:“盛极必衰,世之常态。百年宗族朝中党派,都是一样的。”

“它兴盛不由我们做主,衰败自然也无力挽回。无需为此忧心。”秦兰安抚道,“秦家到底占着些虚名,所谓衰败,也不过是回金陵做富家田舍翁罢了。”

欢娘本无意这些,不过是担忧秦兰处境才多心罢了。既见秦兰本人也无愁色,便也将此事暂抛脑后。

听到金陵,又想起自己所计,犹豫半晌从怀中掏出那本册子:“这是我近来所学所思,多是关于铺子与纺织事。”

她将册子递给秦兰:“我想开绣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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