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清许带着口罩，穿行过小巷，周围多是老建筑，仿佛上个世纪般的筒子楼，在一栋看起来还不错的楼房前停下。

和周遭的房子比起来至少是不错。

湛清许打开手机看门牌号，其实走到这里，她已经有点记忆了。

踩着水泥地，湛清许弯腰走进楼道，这里的横梁有点低。

走到三楼，右边那扇掉漆铁门是开着的，女人穿着朴素，旧却干净整洁的围裙，头发散散的挽着，长得很美，在这昏暗的走廊里尤甚，只是这美像是即将枯萎的花。

“清清姐，你来了。”湛花颜看到湛清许，脸上浮现出笑颜。

湛清许不着痕迹的打量湛花颜，裸露的皮肤没有青紫。

“姨妈！”钱招男哒哒的从湛花颜身后跑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个个头更小的男孩。

湛清许蹲下身，钱招男笑嘻嘻的拉着钱如龙在湛清许身前停下。

“姨妈，我可以抱抱你吗，还有弟弟。”钱招男问道。

“可以。”湛清许说着，张开双手。

两个小孩就很开心的扑进湛清许怀里，钱招男更是搂着湛清许的脖子，问道：“姨妈，你的病好了吗，妈妈说你生了很严重的病，你都好久好久没来看过我们了。”

“已经好了。”湛清许看着小女孩说道，亲昵间，看过两个小孩裸露的脸颊、胳膊和腿。

“这段时间家里过的好吗。”湛清许不动声色的问道。

钱招男张口还未出声，一道男声从由远及近道：“人来了？怎么还不进来，咋还站在外面聊，快进来，边吃边聊。”

钱如龙抖了一下。

湛清许眉色冷下来。

一个三十样貌的男人出现在门口，长相竟有一丝儒雅，穿着还算得体，看着湛清许笑道：“妹子来了，老婆怎么也不叫人进来再聊。”

湛花颜笑着附和道：“清清姐，先进屋吧，别在门口了，边吃边聊。”

说着，湛花颜牵过两个小孩的手，向客厅里走去。

湛清许起身跟上，钱海川走在最后关上门。

湛清许看过客厅，好似记忆复苏，除了家具更加老旧。

几人入座，桌上是算的上丰盛的五菜一汤。

“听说你醒了，我这就赶紧让花颜来请你吃饭了，谢谢你这些年帮我们家的……”钱海川很健谈，席间都是中年男人的客套话。

谈到兴头上，钱海川甚至还想和湛清许来一杯，被湛清许拒绝了，还笑着说道：“你这不行啊，这么多年也没学会喝酒？我和你说，这好多项目那都是喝出来的，尤其是你们这种……”

湛花颜第一时间是转头看湛清许的神色，孩子们则有些恐惧的看着男人手中的酒杯。

这样的氛围下，就算是山珍海味，也没什么好吃的，湛清许索然无味，不知道自己来这里干什么，估计是撞到头，又莫名其妙心软了。

但湛清许还是忍耐着吃完了这一顿饭，几人在门口相送，男人已经喝上头，在屋里一杯接着一杯。

湛花颜脸色已经不对，不然正常都会留一下湛清许，可是湛清许说走，湛花颜立马起身说要送。

两人在门口告别，钱招男蹭到湛清许身边，湛清许还以为是小孩子舍不得，正想抬手摸摸女孩的头。

一张小纸条被塞进了湛清许手里，湛清许低头看向钱招男，女孩一脸紧张的看着她，看着很想掩饰，但过于惊慌了。

还好湛花颜的注意力在湛清许身上。

“我就不送了，等会还要收拾呢。”湛花颜笑到，踌躇的问道，“过两天，你有时间吗，我最近都有空，你来家里吃个饭？”

湛清许直接说道：“我要进组了。”

湛花颜有一瞬间愣住，嘴巴张了合，合了张。

湛清许没有兴趣再继续看女人表演，平静的说道：“湛花颜，你知道我刚醒吗，我出车祸，我昏迷了一年，你来医院看过我吗。”

“我我，我没有时间，清、清清姐，你知道的，我要、打扫，我还要送她们去上学，而且、而且，我不知道你的医院在哪……”湛花颜语无伦次的说着。

湛清许失笑，看着湛花颜说道：“你也知道，我决定的事情不可能更改，走了。对了，别叫我清清姐了，叫我名字吧，我记得很久之前就和你说过了，我担不起这一个姐字了。”

湛清许和两个不知道何时寂静下来的小孩打过招呼，孩子愣愣的都忘了回，等湛清许走下了一层楼，钱招男才扒在楼梯的扶手看着湛清许。

“姨妈，再见。”

“姨妈，再见。”

走出楼，湛清许才拿出手中的纸条，拆开，女孩稚嫩的笔迹写着：

姨妈，爸爸妈妈想要你的钱，不要再给了，好多钱，我还不了。

湛清许看着纸上的字，抿唇，心下几次犹豫，最后折起纸条，放进包里。

“怎么样，她说了下次什么时候来没。”男人醉醺醺的问道。

湛花颜有些恐惧的缓慢走过客厅，两个孩子跟着她向房间走去。

“说、说了，就下周。”湛花颜胡乱的说道。

钱海川冷笑一声，摇摇晃晃又倒下一杯白酒，叹息一声说道：“女人懂什么，你看还不是要看我，打感情牌！而且谁知道她一个女人赚那么多钱，干不干净，要不是看在你们是妯娌的面子上，给我用都嫌晦气！”

湛花颜刚开门，悄悄将两个小孩推进房间。

客厅传来一声怒吼：“过来！给我倒酒！”

湛清许在车站前看了一眼时间，才一点，原来在那间屋子里这么度日如年吗。

突然间，湛清许不想回去，沿着街漫无目的地走着，口罩假发完美的遮住了她的脸，不会有人来探究。

街边，暖阳般的颜色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是一簇向阳而生的向日葵，很漂亮，开的灿烂。

湛清许走进去，买了很大一簇，买完，站在街头愣神。

恰好，一辆公交在车站旁停下，湛清许看了一眼车牌，奔跑着赶上了车子。

这辆车的终点站是，郊区的墓园。

“奶奶，好久不见，我不是故意不来看你的，我不小心睡了一年，前段时间刚醒，忙着试镜，还有好多事情。”

“今天去看了小花，我拉不动她了，奶奶，对不起，但是我想将招男和如龙接过来，至少送到福利院也好，我好怕她们长大带着湛花颜和钱海川的影子。”

暴力、酗酒、讨好、懦弱……

湛清许坐在墓前，絮絮叨叨的说着，声音轻的揉进风里，她平时不是话多的人，现在她非常怀疑车祸应该撞到她哪根神经了，她平时不这么多愁善感的。

湛清许将向日葵分成两份，另一份只有三支。

“突然想在家里也放几支花，我就从奶奶你这里抽了几支。”湛清许勾唇笑道。

湛清许抱着三支向日葵，静静的坐着，看着墓碑上老人慈祥的面容。

突然，阵风卷过，湛清许捂住假发，看着风远去的方向，噗嗤一声笑出来。

“奶奶，别扯我假发啊。”

靠着墓碑不知坐了多久，似乎日头都西斜了，墓碑旁有着一颗常青树，遮挡了太阳，像是小时候依偎在奶奶身边的感觉。

湛清许垂着眼，眼睫打下的淡淡阴影，平添一丝落寞。

她失去的记忆，似乎好像把她为数不多的好的记忆全失去了，不然她现在脑海中，除了奶奶，怎么全是不太好的记忆。

人不可能只有不好的记忆，总要有点美好的记忆，不然她也太倒霉了。

下一场风起时，湛清许从沙沙作响的树下起身，眉眼间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