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竹取凛空发现自己正在医院的病房，旁边床位上躺的是夏油杰。

夏油杰的手臂上扎着输液针管，他正在呼呼大睡。

竹取凛空松了口气。

周围非常安静，只有竹取床头的仪器有规律地发出声音。

竹取凛空感觉到了自身充盈的咒力，他尝试了一下自己的术式，很不错，之前的链接点都还存在，存储的九千万个记忆碎片也没有丢失。

然后他开始反思自己刚才的举动，他醒来的第一件事不再是确认自己的躯体，而是变成了查看咒力与术式，他看了一会术式解除后散佚在空中的术式丝线，苦笑了一下。

原来术式已经成为了他生命的本能。

上辈子那个普通的、没有特殊能力的学生，好像已经成为了一个渺远的幻影。

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一切的一切，都再也无法寻觅，也永远不可求得，最终全部化为云烟了。

他闭上眼睛，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绪。

护士进来查看竹取凛空的情况，竹取凛空装作有些惶恐的样子：

“你好，请问我怎么了？”

“脑震荡和脚踝扭伤，昏迷两天了。请问先生您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恶心的感觉吗？”

竹取凛空虚弱地扶住额头，“有一点。”

原来是脑震荡，他在心里想，这个病生的怪合理的，让人说不出什么毛病来，也不知道谁想的这个主意，可太恰如其分了。

然后他接着旁敲侧击，“所以他怎么了？为什么也在这里？”

护士看了下夏油杰，“他断了三根肋骨，软组织挫伤，还有一些轻度烧伤。”

竹取看了一下夏油杰的脸色，发觉还算红润之后叹了口气，看来还没什么大事。

这可真是损失惨重，他险些迷失在精神污染中，夏油杰险些被咒灵活活打死，但好在他俩小命是留下来了，属实值得庆幸。

他直接用链接敲了敲诸伏景光，单向说明了一下他已经醒来这件事。

都两天过去了，也不知道目前是什么情况。

然后护士小姐通知他，诸伏景光前来探视。

竹取：……

说诸伏诸伏到，这也来得太快了点。

这时，夏油杰可能听到说话声，也醒了过来，看到竹取凛空靠在床边的样子，眼神中闪过痛苦、愧疚和庆幸，就好像终于摘下了长久以来不得不背负的温柔面具。

“凛空，你终于醒了。”

“是我的错，太鲁莽了，我应该……”

竹取连忙打断了他，“你差点死在那里，而且要说鲁莽的话，是我误判了。”

“你的伤怎么样了？”

“呐，这没什么关系，我昨天就醒了，倒是凛空，昏迷了两天都醒不过来，以后可绝对、绝对不要这么冒险了。”

这对话实在是太过古怪，再加上夏油杰的丸子头、耳扩和怪刘海都相当有风格，以至于护士小姐以为这俩极道少年犯了中二病，非常温柔包容的笑了笑，“那以后请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啦！”

两个人都非常自觉地闭口不言，干笑了一阵。

护士小姐已经走出了病房，夏油杰迅速起身坐到竹取凛空的床边，神情相当严肃，语速也瞬间变成了以往的三倍。

“时间紧迫，有两件事必须立刻告诉你，其他的事等你出院再慢慢说。”

竹取凛空的心瞬间提了起来，他想着夏油杰比他早醒来一天，一定得知了非常多的情报，“什么事这么紧急？”

空气中弥漫着焦灼的气息，竹取凛空从没见过夏油杰这么紧张，眼睛里闪烁着这么不容质疑的光芒。

病房里的时钟恰到好处地敲过两秒，竹取凛空几乎能听得到自己呼吸的声音。

他凝视着夏油杰的眼睛，“所以到底怎么了？”

似乎是有点什么不对，竹取凛空看到夏油杰有些恶劣地挑了挑眼睛，心里也跳了一跳。

夏油杰看着他正经到不行的样子，突然忍不住大笑起来，“没什么事，只是想让你放松一下。”

什么吗？这种时候搞恶作剧？什么人啊！

上辈子造孽，这辈子认识夏油杰。

竹取凛空气得，从床单下伸出腿来给了他一脚，“那案子呢？怎么样了？”

夏油杰刚想回应，诸伏景光恰到好处地推门而入，笑着说：

“杰，快别逗他了，而且事情也真不少。”

夏油杰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他胡乱答应了一声，赶快到一边自己的床位上规规矩矩坐好。

竹取凛空发觉了夏油杰的小动作，在心里暗暗嘀咕，怎么，夏油杰对诸伏景光的尴尬症还没好吗？

诸伏警官是个非常体贴的人，他感觉到了夏油杰的尴尬，于是上来就开始说正事。

“对于伤亡情况的统计，我昨天已经跟杰交代过了，除了三位病人受伤之外，基本大家都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你们两个做了非常了不起的工作，作为你们的上级，我必须说，没有谁能比你们做得更好了。”

夏油杰和竹取凛空也清楚，善后的工作都是诸伏景光在做，但还是非常高兴的收下了赞扬。

“但我也必须告诉你们，村井女士的状况非常糟糕，医生判断她最多还有两三天的时间。”

“针对村井女士的遭遇，我们已经请求调查组调查了精神病院。该精神病院存在虐待、殴打病人情况，存在违法收治情况，存在违规医疗情况。”

“关于村井麻美子本人，今天上午10点调查一系也给出了调查报告。在村民的传言中，她从小就是个古怪的孩子，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以至于虽然她相貌颇佳，却遭到村民的排挤。尤其是村井夫妇过世后，这种情况愈演愈烈，为缓解这种情况，村井麻美子在16岁那年选择了同村的孤儿酒井隆一作为结婚对象。”

“村井18岁那年，真奈美就出生了，真奈美的出生使得一直是村子边缘人的酒井夫妇完全融入了村子，村井也不再被视为女巫、魔女，而是应该被照顾的年轻妈妈。”

竹取说：“也就是说，真奈美就是村井女士的一切。”

诸伏景光：“这是个巨大的悲剧，酒井隆一贿赂精神病院医生的证据，在精神病院的记录中已经得到查实，村井女士在重症病区长期违规服用大量精神类药物长达8年，每天都浑浑噩噩，丧失了思维能力，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直到3年前，一位医生给其减少了药量，转为mect治疗方案。”

竹取：“所以村井女士是3年想起来的？”

诸伏景光：“恐怕是的，mect治疗虽然会使人忘记短期记忆，但对于8年间一直被药物控制的村井女士来说，反而成了一种刺激恢复记忆的方式。”

“昨天已经调查过了医院的录像，村井女士是自己打开房间门出来的。”

“那么，我有一个问题，”夏油杰非常认真地问，“既然村井女士有这么强大的咒力，她为什么没有被咒术界招揽呢？她完全有成为窗，成为辅助监督的资格呀！”

“咒术界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我们又能怎么做才可以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

竹取凛空补充：“看上去，咒术界并不太在乎平民术师的死活，也不太在乎咒灵的情况，更像是一个掌握垄断的、完全封闭的利益集团。”

诸伏景光的瑞凤眼定定地望了会儿夏油杰和竹取凛空，露出了欣慰与苦涩结合的复杂表情。

他走过来扶住了夏油杰和竹取凛空的肩膀，“今天无论是以什么身份来说，我都觉得非常高兴。”

“因为我见到了少年人的思考和成长，你们所思考的，是现状也是未来，令我自愧不如。”

“但是，我……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这个问题。”

诸伏景光有些疲惫地坐了下来，他眼底淡淡的青黑和下巴上的胡茬，都显示着他身上承担的压力和责任。

“让你们在现在的年纪思考这样的问题，是我们成年人做的不到位的缘故。”

他用手肘撑住膝盖，低下了头，整个人显得有些低沉。

“目前特异事务课在咒术界的工作进展，依然微乎其微。管控二系在咒术界的渗透差不多还是零，网络三系上周发现了两个暗网，疑似与咒术界有关，仍处于待确定的状态。处理四系现在也只有你一个人在工作。”

夏油杰立刻上前安慰：

“景光哥，你已经做得足够了，换做两年前，这一切还什么都没有，也没人相信我们的话，你给了我们足够的支持，已经做到了能所做的一切。”

竹取凛空也说：

“咒术界足够封闭，妄自尊大，数千年来这样的结构早已积重难返，我们的每一次尝试，都是在反复撬开那一条裂缝，直到这扇大门完全对我们敞开。”

诸伏景光扯起嘴角笑了一下，“我说你们两个小鬼，是不是成熟的有点吓人了，这样做大人的会很没成就感的。”

他又想起一件正经事来，

“对了杰，既然你已经转学来东京了，那接下来咒术高专的事怎么说？夏油女士知道这件事了吗？”

夏油杰露出了非常复杂的表情：(ó﹏ò?)

“好的，没关系的，”诸伏景光想了一下，“这件事也不着急，在明年春天之前，我们得想出合适的说法，把这件事确定下来。”

竹取凛空忖度这现在的气氛，忍不住插了个嘴：

“还是你去吧，诸伏警官，按照我们夏油哥的个性，等到上高专的前一天他能哼哼出声，已经很了不得了！”

夏油杰大为不满，“喂凛空，整天不知道在做些什么的是你才对吧，要我说说你这周有几天没去上课吗？”

竹取凛空瘫了下手，“这我可没办法，我自己孤身一人，又带着两个小孩，有时候不能及时到校是难免的吧！再说……”

“什么嘛，也没有什么‘再说’，”夏油杰深感竹取凛空讲话的无耻，让他再说下去，他就变成了二十四孝好哥哥，可以上感动日本那种，而且马上又要扯到偏差值上了，这玩意儿可是夏油杰的不可触碰的伤痛。

“而且，你什么时候照顾俊佑和小惠了，明明是俊佑一直在照顾小惠，装样子也得有个度啊！”

气氛一下子活泼欢快起来，诸伏景光笑着说：

“虽然事务繁多，也是时候该放松一下了。这次事件损失不大，我也有八成把握瞒过咒术界的耳目，倒不如今晚我们出去庆祝一下。”

竹取凛空犹豫了几秒，斟酌着问：“虽然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但我还想问问，萩原警官那边的情况进展怎么样了？”

“这个嘛，”诸伏景光大笑了起来，眼神中流露出欣慰，“虽然因为职权问题，我没有详细询问，但我知道松田家伙又请了两天假，现在还待在这儿呢！”

“至于你们目前正在查的案子进展……一会儿下班后，我要去找老朋友喝杯酒，你们两个也一块来好了，刚好也见见俊佑和小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