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澈被带到一个密不透风的房间，从被请进去的那一刻，屋内的灯便只亮了一盏，半个房间陷入黑暗之中，离着淮澈最远的椅子忽然转了过来，随着雷尔曼的面孔映入眼帘，他身后的门忽然紧闭，听着“咔嚓”一声，外面传来锁门的声音。
雷尔曼打量了一下面前的陌生面孔，点点头：“蕲白那个家伙让你来的？”
淮澈迟疑了一秒，还未开口，面前这位行政总长便接过话。
“你不用为他开脱，他求人办事从不会这么偷偷摸摸，说吧，又想做什么。”
淮澈第一次见到这位行政总长，他的坦率行为与蕲白口中如出一辙，在故作忸怩，倒像是他的不时务，索性直接坦白了些。
“我需要见到首长。”
雷尔曼伸出小拇指要去端茶杯的手指一僵，抬手指着淮澈，一副气急攻心的状态：“你-你们还有脸提首长？”
淮澈更是满头雾水：“...是，听说最近生态圈要召开第三次全体军政会，商讨建立委员会事宜，如果我能进去，我想我有事情告知首长。”
雷尔曼道：“是你要见，还是蕲白要见？”
淮澈：“我们一起？”
雷尔曼火速站起身，绕着桌子转了三圈。
突然他站立脚跟，背对着淮澈：“你也就算了，他蕲白还想着见首长，真是白日做梦，难道他忘了之前跟首长的事情是怎么在生态圈里传的沸沸扬扬，首长又怎么把他调到中枢大厦的他难道都忘了吗？ ”
淮澈不大理解眼前这么多恩恩怨怨，一时间对在他耳边响了几天的这几个人名感到同情。
他不打算问这些原因，可雷尔曼却停不下来口中的话题。
“他蕲白非要舔着脸留人家家里，明知道人家不待见他，还非要搞来一些不明物品，逼着人家喝下去，第二天□□躺人家床上，被赶出来还缠着，也不嫌丢人--”
淮澈：“......”
这种话题，他真的可以听吗？
“咳咳。”淮澈轻咳一声，掩饰自己满脸尴尬，“总长阁下？”
经过他这么一提醒，雷尔曼才勉强收起话题，转头看向他。
“我不记得他身边有你这么个人，你是新派遣来的预备人员？”
淮澈没答话--总长并没有说预备人员来自哪里，什么区域组织，但是冒然顶替不知道哪里的群体，会像现在一样，被归在蕲白将军的名下。
见他不答话，雷尔曼冷哼一声，重新坐在椅子上，脚下一蹬，连人带椅子直接窜到淮澈面前。
“看在蕲白面子上，我可以带你去下个月的委员会商讨会议，”他顿了下，观察着淮澈的表情，“但前提是，我不做赔本的买卖。”
“您的意思是--”
淮澈早就料到不可能这样轻松，但对于这个星球接二连三想从他身上换点什么已经不足为奇。
“如你所见，蕲白早就得罪了首长，如果我贸然前去，也会让首长对我产生厌恶，到时候黑市的事就瞒不住了。”雷尔曼道，“但我也不怕蕲白将黑市的事情抖落出去--毕竟他的人品，没人会信他。”
“你们的条件对我来说毫无威胁，能求到我头上，也是下定不少决心吧。”
淮澈轻轻一点头：“总长所言极是。”
“在来之前，将军大人曾交给我一件东西。”淮澈从通讯器中，调出一份密令，虚空的幻影出现在雷尔曼面前，红色的头文让雷尔曼惊得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我们将军说，这份权限他留着也是留着，还不如放到您手中，让他产生实质性作用。”淮澈念了下红色权限的文章，“关于星体的另一份开发权--西南部沙漠流域的选择地带--这倒是个不错的方案。”
雷尔曼看着自己通讯器里传来新的文件档案，诧异的连问了三次：“他愿意把这个给我？”
“他真的愿意把这个转让给我？”
“就为了见首长一面？他把这个都给我了？”
淮澈点点头，风轻云淡道：“将军说，只要我们的合作成功，您想要的所有权限都会给您--前提是只要能见到首长。”
......
从房间里出来，淮澈扶着墙仔细的喘了口气。
按照新星元的时间来讲，他在这里已经度过了小半个月，不仅要逃离来自外界寻找外来生命体的眼线，在蕲白的庇护下，又成功得罪了一位将领。
出师未捷身先死。
他恨不得早日见到楚庭，然后狠狠踹他几脚解恨。
脑子一热便答应楚庭过来追击受审人，现在遇上这种境地--
受审人？
淮澈脑子一惊，快步离开了房间走廊，凭着记忆回到黑市的门口，那里已经散了场，四周空落落的没有一个人，淮澈刚巡视一圈，后背便被人拍了拍。
“可算回来了。”越哥的声音响起，“我刚刚把人提出来，我瞧着面孔有点像生态圈里的样子，你过来帮我们辨认一下？”
淮澈回归神，跟着越哥快步走进了一辆车上。
车分为前段与后段，后段树立了一层厚厚的探视窗，玻璃照射出里面男子的身影，歪歪扭扭的躺在后方，距离淮澈只有一米之远。
淮澈沉默了一会，问道：“我想进去看看。”
“他现在受着伤，进去了也怕是惊扰了--”越哥忽然顿了下，转身去打开了透视窗。
淮澈刚走进去，身后的探视窗便落了下来，不仅将距离阻隔，也将外界声音隔绝开来。
被捆的七零八落的男子在车启动的瞬间慢慢睁开了眼睛。
“好久不见。”
介于时间上的不同，淮澈索性换回了之前的语言。
从被抓到现在，程旭已经快要忘记了自己在ngc星域的语言，发肿的眼皮狠狠一抬，眼神才终于和淮澈对视上。
“我不想见你。”程旭重新合上眼睛，费力道。
“是不想见我，还是不想承认你的失败。”淮澈坐在他旁边，看着他破旧的衣衫，衣衫里全是结痂的伤痕，心里猛然一跳。
程旭没有说话。
“你承认吧。”淮澈道，“这是你的星球，你以为你回来了，他们就是善待你，可是你看看，让你受伤的，明明就是你自己的同类！”
听到同类两个字，程旭立即发怒般睁开眼睛，狠狠瞪着淮澈：“他们不是我的同胞！”
“他们跟你流着同样的血！同样的语言！你现在倒是划清界限了，说不定我父亲他早就被你们抓起来--”淮澈不甘示弱道。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程旭喘了口气，他道，“我找不到我的居所，找不到我的家人，更找不到我的同伴，我甚至都听不懂他们的语言。”
“如果我没有猜错，这是星元年初，生态圈被建立不到一百年。”淮澈冷静道，“你来自哪个时代？”
“不到...一百年？”程旭颤颤巍巍道，“星元年初--”
他忽然笑了，带着几度的癫狂。
“怎么会这样！我处心积虑，让那么多人给我当垫脚石！怎么会在这时候出了差池！”
他攥住淮澈的衣角，声音低了下去：“副官阁下，我想回家，求你了，带我回家吧，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我姐姐了--还有上校--求你了，我想见他们----”
“副官阁下，我被迫留在你们星域许久，时间已经不多了，就让我见他们一面就好--”程旭哀求的样子，已经将之前的高傲丢弃，在淮澈眼中带来巨大的震撼，“如果不是你们星域的进攻--我们也不会被波及--我也不会流离失所--你不能不管！”
淮澈却一把攥住他手腕，眼睛冒出血丝，死死的盯着他：“垫脚石？你说说--你让谁当你的垫脚石--”
程旭却闭口不言。
“说话！”淮澈将他向后一捆，压在车壁上，“你把谁拉来当垫脚石？”
“......”程旭眼角的泪流干，似乎是心灰意冷，他转过头向淮澈吐了一口吐沫，“我呸！你这ngc星域的走狗，不枉我潜伏多年，才知道你们整个星域的秘密，只要你父亲提前死了，我们星体就不会受到任何威胁，联盟？狗屁联盟，在我面前什么都不是，只要说上几句话，你的父亲，你的上司楚庭全都得过来等死--你也一样！”
“怎么样？被困在其他星体上，身无旁人的时候，是不是很难受？”程旭嘲笑道，“这就是当初我孤身一人出现在你们星域的感觉！一个毁灭别人星体的地方，有什么资格提标准律法？严阵以待的样子做给谁看？恶心！”
淮澈狠狠扇了他一巴掌，示意他闭嘴：“你出现在伯犹尼斯星域的时候，诺里斯他可是好声好气的接待你，把你从死亡边上拉回来！别忘了，把你救活，也有我父亲一部分功劳，要不是博士的药水，你早不知道被谁喂了狗！”
程旭嗤嗤笑了一声，不在搭话。
淮澈的气息直通大脑，胸口此起彼伏，一时间对程旭松了手。
过了半晌，他才继续开口。
“你永远也见不到你想见的人，跨越距离尚且还能追，时间才是追不上的。”
“你想跨过这三百年，痴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