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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金枝遍地成网待鱼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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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皇宫迎来了一位贵客。

万俟岚携厚礼入京,奇珍异宝琳琅满目,闪耀夺眼。他一身黑衣绣金丝,铁靴落地鸣响阵阵。他是北国的猛虎,替北国打下无数场胜仗,行冠礼之时,更是以战俘的血液为酒,宴请八方奸邪,将生辰宴硬生生变成血池肉林。

北国皇族别有暗心,可这万俟岚的心在何处就不得而知了。而且没有人会想到,万俟岚竟会亲自来向朔朝示好——他的亲妹妹多年前就在朔朝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他一身端庄,却穿出了战袍的气势,落座后腰背挺直,眼神游走于各处,像一只寻找猎物的虎,在这场载歌载舞的宴会里显得格格不入。

任歌女嗓音动听,任舞女身姿曼妙,都得不到他的余光一瞥。

萧鹤渊端起酒杯喝了一杯又一杯,以袖遮脸的一瞬将万俟岚的表情收入眼中。他摸不出万俟岚的喜好,犯了难。

萧鹤渊还特地找人去看过,万俟岚带来的人里没有冬妍,那冬妍很可能还在齐州,不知冬妍以什么理由混入对方阵中,只能希望她安然无恙。

萧鹤渊正思考,无心赏舞,一心想着要如何对付万俟岚,却突然与对方目光碰撞。他下意识闪躲开后,再次抬眼,对方仍直勾勾地看着他,眼底带上了笑意。

萧鹤渊被看得背后发凉,但现在不是开口的好时候,只能礼貌回个微笑,转头假装赏舞。

万俟岚将萧鹤渊的不安尽收眼底,在心里算起萧鹤渊欠他的帐。

一是阻止北国与朔朝建交,二是与他妹夫有见不得台面的关系。

若非阿照亲口与他交代,结亲只是为解燃眉之急,他定会找出两人苟且的证据,扔到这大殿之上。

他倒要看看,这种人的身边有什么值得阿照留恋。

酒杯在他的手中颤抖,是破碎前的悲嚎,好在万俟岚一时心软放过了它,使它逃过一劫。

萧云瞧见两人眼神来回,忽地开口问:“岚亲王,这歌舞在你看来如何?”

万俟岚没有注意歌舞,脸上挂笑,敷衍答道:“甚是不错,感谢陛下让我今日大饱眼福。”

萧云垂眸,眸光闪烁,将目光落在舞女身上,问道:“听闻岚亲王对女子样貌追求颇高,不知我中原里有没有能入你眼的女子?”

万俟岚手指一颤,险些洒了酒水,他没想到外界对他有这种谣言,更没想到萧云会问这种问题。

一般的女子的确入不了他的眼,但不是因为样貌,而是因为他明白,上一个眼里只留下一个人的家伙已经发疯离世了。成为亲王之后他看明白了,不只是皇帝,只要是皇族的人,就不能奢望真心,一句大局为重,就能逼迫他们忘记自己。

“要说的话,前阵子在凉州偶遇了一位女子,让我念念不忘。”

万俟岚回忆起万俟照,她如今的模样几乎与母亲重合,再次见到她时,万俟岚还以为自己是到鬼门关见到了母亲。

如果说有谁的模样可以让他念念不忘,那也就只有家人了。

“那位女子自称为朔朝人,却有着和我相似的异族面容……”万俟岚微眯起眼,眼神深邃无波,“想来应该是越国流民血脉,在这见到,难免有些意外……不过,要说样貌,我那过世的妻子是北国第一美人,若陛下对美人感兴趣,我下次来访时定会叫人带上画像前来。”

晴夜月圆,乐声阵阵,偶有春虫鸣叫,鱼跃水波。

萧云拿起一份名单,递给身后的太监,命他转交给万俟岚。

万俟岚接过名单,摊开后,一个又一个名字闯入他的视线,宛若一颗又一颗明星,点亮了他那只有两轮明月的夜空。

在他剿灭越国反贼时,有不少越国流民逃到朔朝,并得到了安身之地,成为这里的一员。这些名字是从京城这几日出入登记的人里挑出来的,总计二百三十五人,名单厚,在他手里有些沉,可他恨不得把这上面的所有名字都看一遍,然后记在心里。

“如果有需要,你可以留着这份名单,就当是临时准备的赠礼。”

万俟岚收起名单,起身行礼致谢,“谢过陛下,我国最近频受越国余党侵扰,有这份名单,对我们来说是帮助。”

萧鹤渊默默喝了口酒,心里暗自疑虑——有这份名单跟你们除余党有什么关系?

但这会萧鹤渊更多的是觉得他可怜。前一句刚说,那女子和自己有着相似的异族面孔,后一句就说越国余党,自相矛盾。

而那名女子,说的多半就是冬妍了,在萧鹤渊看来,冬妍在万俟岚那边恐怕凶多吉少。

萧云瞥向萧鹤渊,“说起来,太子妃也是我朔朝的第一美人,岚亲王与太子有缘,就让太子带你在京城游玩几日,如何?”

岚亲王转头看向萧鹤渊,脸上带着一抹僵硬的笑,“当然,能与朔朝太子相处,是我的荣幸。”

萧鹤渊嘴角一抽,眉眼微弯,回了个微笑——如果不是丞相安排,他可接不到这份缘,他才是该说荣幸的那个。

万俟岚藏得深,但其他人总会有露出马脚的时候。

王寅便抱着这个想法,只身潜入了赵衡在齐州的府邸。

赵衡幼时居住于齐州,在前往二十四席处学习后定居在京城。他们一直苦于没有证据证明赵衡与何丞相的罪状,这是个机会,只要能找到证据,就有希望阻止战争。

王寅轻功了得,加上常年隐蔽在萧鹤渊身边,要绕过府邸中的下人十分容易,可难就难在要去哪找证据。

这赵衡也不是省油的灯,卧房他刚刚已经翻过一遍,但什么都没找到——除了一些私人物品。

王寅看着翻出来的画像,越看越觉得上面的人眼熟,眉一蹙,眼一瞪,瞧出这画上的不是别人,正是二十四席尉迟清。

王寅身子一颤,立刻小心地收好画,夺窗而出。

王寅脑子嗡嗡的,信息太多,一下子处理不过来。

“尉迟先生……和赵衡?这赵衡哪像是……等等,说起来……赵衡每次开会都会提尉迟先生。”

王寅越想越头疼,赶忙甩甩头让自己冷静,继续投身于寻找证据中。

很快,王寅来到书房。

书房内,王寅脚尖点地轻盈落地,扫视一眼房内,没有发现有异常的地方。

赵衡十分谨慎,不可能将证据明晃晃地摆在书架上。王寅绕过书架,试图在墙壁和地板上找出暗格或暗道。

这座府邸由俞家设计,建暗格和暗道是俞家的老手艺。

王寅每走一步都细细感受着落脚的地面,再用手触碰墙面,试图找出暗道。

果不其然,王寅来到案前,一脚踩了个清响——这下面就留了一个暗道。

王寅掀开覆盖在案上的绸缎,露出藏在案下入口。

“找到了……”

王寅正欲搬开案,一抬头却发现案上有一捆压着绸缎的信。

他拿起那捆信,定睛一看,竟都是何丞相写给万俟岚的信。

信上文字,将何佩忠勾结万俟岚的心思写得明明白白,白纸黑字,证据确凿。

再看下去,他甚至找到了几封白晓阳与何丞相来往的信,但就是找不到赵衡参与其中的证据。

就好像,他为他们搭桥通向泥潭,自己却一尘不染。

不,只要他在这里找到这些证据,足以证明赵衡跟他们有关。

脚边气流变向,王寅抓紧证据闪身后退,反应迅速,却还是被对方抓住了脚腕。

暗道里有人!

王寅正欲拔剑,却没想到那人力气极大,不等他碰到佩剑,就已经将他拽入暗道,几乎要将他脚腕抓断。

咔嚓。

清脆的一声响,王寅险些疼昏过去。

不是几乎,而是已经抓断了。

那只手暴起青筋,指尖硬生生刺入了王寅的血肉,甚至刺穿了他的骨骼。

可对方没有在乎这么多,继续用力把王寅拖入了暗道。在坠入暗道的最后一刻,王寅拔出剑,狠狠刺向那只手,连同自己的脚腕一同刺穿。

坠落感中,求生欲使王寅的意识越发清晰,他迅速抓住木梯,倒着身体拔出剑,再一剑砍在了对方的腰部。

黑暗中,鲜血四溅。这一击几乎砍断了那人的半截身子,却没能让牠松手。

王寅震惊了,这样重的伤竟对牠毫无影响。

王寅正欲刺向要害,谁知对方竟直接松了手,让王寅坠落到最底部。

好在暗道不深,这样摔下来王寅没受伤,甚至连痛都感觉不到。

王寅在黑暗中瞪大眼,仿佛认定了死亡的降临,绝望与无助环绕在他身边,蒙住了他的眼,他只能紧紧抓住信封,渴望奇迹的降临。

“你是谁?”

王寅看不到对方,眼前一片模糊,冲击带来的眩晕感搅乱他的思绪,叫他几乎无法思考。

那人点起金枝。

恍惚中,王寅看到了对方的一头白发和身上缠满的绢帛,还有被划开的衣服下洁白的腰肢。

伤口已然愈合,仿佛王寅方才没有做任何挣扎。

“抱歉……你得休息会了。”那人俯下身,轻柔地抬起王寅脚腕,略为低沉的嗓音似一位安抚孩子的母亲,让人无法将方才狠戾果断之人与牠联想到一起。

王寅不明白,他还想再多问些什么,头脑却越发昏沉,直到完全昏死过去。

“这样就可以了吗?”

“美人相”自黑暗中走出,那张惊艳世人的脸在金光的照耀下更加神秘,洁白无瑕的手臂内,隐约可见金枝闪烁。

“你能为他疗伤吗?”女子撕下身上一段干净的绢帛,回头看向这位“美人相”。

“美人相”叹了口气,摊开手,待金枝从指尖生出后走到王寅身旁,俯身将金枝缠绕上他的伤口。

“你这抓的可真重,我能力有限,一时半会好不了。”

“那样最好,可以让他在这继续待着。”

“美人相”看向眼前的女子,一阵心悸,一时竟不知对方是残忍还是仁慈。

“白琊月,你到底是谁?”

面对“美人相”的提问,白琊月只是一笑而过,“我是前任三席白家家主。”

可记梦记得,她先前分明是一头黑发,而且从她刚才的自愈速度来看,她已经不是人类了。

“我不明白,你封锁了我的一段枝条,保存下我的记忆……你做这么多,对你有好处吗?”

白琊月垂眸,笑着摇了摇头。

“没有,但这便是我所践行的命运……如今的惨状下,没有人是真的想犯错,只是不得不犯错。”

“美人相”一怔。

这些话如此熟悉,让牠想起了千年前,明王在庙中劝导百姓时的光景。无论记忆被抹去多少次,那些“生前”的记忆永远无法被抹去,早已刻在了牠的树干上。

“你说的那位刽子手……叫什么来着?”

“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想记住他。”

白琊月顿了顿,缓缓道出了那人的名字,“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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