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半梦回到别墅时，看到韩川坐在庭院树下的椅子上假寐，他面前的桌上放着笔记本电脑和几份文件，以及咖啡。

这些天他不怎么出门，只是两人很少碰面，除了吃饭的时候。

她不想打扰到他，正准备蹑手蹑脚离去，韩川却睁开眼，向她投来视线。

许半梦动作一顿，转而往他那边走去，在他的示意下，坐到了他旁边的椅子上。

“我和任莹签约了。”没等他问，许半梦就主动告诉了他此事，脑子里闪过任莹最后对她说的那句话。

“这不是你想要的？”韩川扬了下眉，笑问。

许半梦没回话，只是用一种不解的目光看着他。

“为什么苦丧着脸？”

他这是在关心她？许半梦内心微动，但对上他清淡的目光，又觉得自己多想，他大概只是随口一问而已。

“我没有苦丧着脸啊。”许半梦解释，她方才只是在思考问题而已，“韩总，你……”她顿了下，犹豫起来。

韩川定定地注视着她，也没有催促她。

“我……我已经打扰你很久了，我在想，我应该搬回去住了。”许半梦所说非所想。

“嗯……”韩川应了声，尾音拖得有些长，不像是同意，有点耐人寻味的感觉，尤其是那双冷漠的深眸似乎变得凌厉起来。

许半梦怔怔地回视他，唇瓣轻启了下，又抿紧。

沉默的气氛让人变得不安起来，正当她要说点什么时，韩川开口了：“随便你。”

许半梦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的神情落入韩川眼里，他眼眸眯了下，忽又开口：“你是不是该改一下称呼了？”

“啊？”许半梦初时不解，很快又反应过来，他是不喜欢她称呼他为韩总？“那你希望我叫你什么？”

韩川轻哼了声，姿态散漫地身后一靠，“随便。”他说得随便，可那双盯着她的眼眸炯炯生辉，让许半梦觉得，如果她没有给出一个令他满意的答案，他会生气。

许半梦斟酌再三，小心翼翼地问：“那我管你叫……韩先生？”

其实她还想到了“川哥”、“韩哥”这两称呼，但想一想好像太□□了，直呼其名又有些不客气，还是“韩先生”这一称呼最是保险稳妥。

许半梦说完就去觑韩川的脸色，他目光清冷，但并没有不快的征兆，他应该是同意这称呼了。

“韩先生，那我先进屋收拾东西了？”许半梦问，等他同意，但他像是没听见一样，理都没理她就伸手去拿桌上的文件。

许半梦愣愣地看着他，总觉得他还是不大高兴。

不管他了。许半梦转身要走，但心里忽然感到一阵压力，于是又回头替自己解释了一番：“韩先生，感谢你这些日子以来的帮助，你如果有事找我的话，可以给我打电话……”

她停顿了下，去观察他的脸色，他头也没抬地拿起咖啡，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她说话。

许半梦暗吸一口气，继续往下说：“你也可以去我那里找我。”

韩川手上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下，“好。”他低头喝了一口咖啡，垂下的眼眸遮住了其中的情绪。

许半梦听到他开口，总算松了一口气，也不知道他是随口一应，还是怎的，心里也不是很在意，见他没再理会自己，就转身走了。

许半梦收拾完东西出来，没有看到韩川，只看到了他的助理赵博。

赵博看到她立刻上前接过她的行李箱，“韩总让我送你回去。”

许半梦想了想，接受了他的好意，“麻烦你了。”

赵博开车把许半梦送到了住处楼下。许半梦刚下车，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会儿已经是傍晚了，那人背倚着长廊柱子，手里夹着根烟，身影半隐半现，被暮色包裹着，透着股寂寥落寞的感觉。

许半梦看清来人，眉头一皱，扭头与赵博：“就送到这吧，谢谢你。”

赵博点点头，目光若有似无地瞥向长廊柱子的方向，没说什么，将行李箱交给许半梦后，即转身离去。

许半梦目送车子消失在视野中，才转身往门口走。对于那抹人影，她视若无睹。

“半梦。”

沈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许本梦脚步一顿，本来不想理会他，但心里憋着火，那股火气直往头上窜，她猛地回头，不高兴地皱眉：“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沈嘉叹了口气，语气关切：“你知不知道你的住址已经被泄露了？你不该回来这里的。”

许半梦一想到他还在关注自己的事情，心里就无比的膈应，“这关你什么事？”他守在她公寓门口，和那些狗仔有什么区别。

沈嘉沉默。

这人是这样的，每次遇到不想回答或者让他觉得为难的问题时就会沉默，而不是放下面子去哄人，许半梦和他在一起时，清楚地意识这一点，所以学会了自我消化。

但现在她没必要惯着他了。她不耐烦地转身离去，手腕被拽住，她心烦意乱，差点扬起另一只手扇他巴掌。

“沈嘉，你能不能别纠缠我了。我们已经没关系了。”许半梦头疼道，她如今倒是希望他像以前一样，别向她低头，就维持他高冷傲然的姿态。

沈嘉明知自己不应该挽留她的，可手却不听使唤地伸了上去。许半梦皱着眉头狠瞪着他，他微微别开双眸，当做没看见，他张了张口，却无法直抒胸臆，好像有什么堵塞着胸口，闷闷的。

许半梦趁着他出神之际，猛地挣脱他的桎梏，看神经病一样瞟了他一眼，然后快步来到电梯口，摁了电梯进去。

沈嘉看着许半梦匆忙的身影，低头看了眼落空的手，脸上浮起失落神色。

与许半梦离婚已经有几个月了，但他似乎还没有习惯。他和许半梦共同的房子被许半梦卖了，他又出高价买了回来，他没有住进去，只是放在那里，偶尔会过去一趟，每次进门，他都有股不切实际的幻想，觉得还会有人准备了热腾腾的饭菜等着他回来。

当那股念头生起，面对空荡荡的房间，无尽的压抑与寂寞会像浪潮一般裹挟着他，然后无法呼吸一样匆忙逃离房间，不敢再待下去。

今天在见许半梦之前，他又去了一趟那个房子，出来以后，迫切地想看她一眼，于是就来了这里，但见到她，他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明白，她和他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 * *

夜里，许半梦洗漱完躺在床上无聊的刷起手机。以前她和沈嘉还没离婚的时候，他时常早出晚归，有时候凌晨12点左右才会回来，她想等他，期间会看看剧或者小说，有时候刷一下网上的八卦新闻，以此打发时间。

这段时间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她根本静不下心来看剧看小说了。

看了会儿手机，许半梦觉得没意思，就丢下了手机，从书架里拿出那本《祸臣》小说，准备再看一遍，研究一下角色，她不想被人说是资源咖，演技烂。

她翻开书看了几页，却没办法专注，心里总惦记着什么，不由得又拿起手机，想了想，打开微信。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和韩川说自己已经回到了家，并再说些感谢的话，对面突然发来语音通话。

许半梦心口猛地一跳，她没有急着点接受，而是迟疑了几秒，才面色镇定地点接听，只是她那微颤的指尖出卖了她。

她也不知道自己内心在紧张什么，“怎么了？”像是想要掩饰什么似的，她语气故意淡然。

“开门。”那边只有简洁明了的两个字，就挂了。

许半梦愣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急匆匆下床去开门，到门口时又急忙刹住脚，整理了下头发和衣服才透过猫眼看外头的人，确定是韩川后，才慢条斯理地打开门。

“你怎么来了？”许半梦佯装疑惑地问。

“不是你让我来的么？”韩川微微一笑，接着就不客气地径自入了她家，目光随意一扫，挑中客厅的沙发，从容一坐。

那自然又随意的姿态，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他家呢。

真是不客气啊，要是她有他的厚脸皮就好了。

还有，她什么时候让他来了啊？她明明说的是可以来这里找她，一般人都会理解成有事才来吧？

许半梦一边腹谤一边郁闷地给他倒了杯水。

“韩先生，你喝水。”

两人四目相交时，许半梦注意到他没戴金丝眼镜，人看着是温柔了些，但琥珀色的眼眸似凝了寒意，许半梦莫名地打了个哆嗦，她掌心摩挲了下手臂的肌肤，才发现自己起了鸡皮疙瘩。

“韩先生……”许半梦顿了下，才笑问：“你有事么？”

将她虚与委蛇的笑容看在眼里，韩川心中那股徘徊不去的烦躁又明显起来，赵博对他说的话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没事就不能来？”韩川冷哼。

许半梦被他噎住，能来是能来，但也没必要大晚上的来吧，她还要睡觉呢。但这话她只能憋在心里，万万不能说出来的。

“我只是觉得，这个点大家都休息了……”许半梦尴尬地笑，手脚无处放，她把桌上的水往他面前推了推，“韩先生，你喝水……”

“不渴。”韩川目光紧盯着她面庞，不放过她情绪的丝毫变化。她的小心翼翼，她的客气敏感都在给他传达一讯息，她把他当做了她的上司。

许半梦心里那个气啊，觉得这人是存心来惹她不快的，可一想到自己的事业仰赖于他，只能压下那股不快。

就在这时，门声突然响了起来。许半梦一惊，这大半夜的又是谁？不会是沈嘉吧？

许半梦看了眼韩川，见他没什么反应，抱歉地冲他笑了下，自顾自地说：“也不知道是谁，我去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