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天，沈家果然闹起来了。

当时蒋月上班不在家，傍晚一回来就听到大娘们的闲谈，便听了一会儿，了解了大概情况。

沈川妈妈刚嫁过来时还和娘家有往来，后来父母相继离世，男人又出意外没了，剩下他们孤儿寡母艰难讨生活，二十来年也没人帮扶，更没听说她还有个弟弟。结果现在好不容易把儿子拉扯大，又娶了媳妇，日子好过起来了，弟弟就过来借钱了。

大娘们你一句我一句，甚至还知道了杨华在县里有工作，一个月工资不低呢。

当时杨华带着媳妇和儿子上门有不少人都看到了，还以为是来了有钱亲戚，结果没一会沈家就吵起来了，沈川妈妈更是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喊人帮忙。大家伙跟着过去后，就看见新过门的媳妇晕在地上，身下是一大摊血。

等人送到卫生所孩子就保不住了，蒋莹醒来又是一番吵闹。大家伙倒是想留下继续看，但是沈川被喊回来了，又客客气气的感谢了大家，说要处理家事。谁也不是没有眼力见的人，自然是离开了沈家，可今天看了这么大一场热闹，也没有回家，反而是转移阵地又继续嘀咕这件事。

听着她们聊着聊着又说起别人家的事，蒋月也就悄悄退出人群回家了。

刚到家李红就来找她了，自然也是因为沈家的事情。他们两家比邻而居，她知道的要比别人多。

“我上午就在院子里打理菜苗，一开始那家人上门，沈家婶子还挺高兴的，结果没多大功夫，就听见她说没钱，后来好像是她弟弟动手推她了，蒋莹应该是上去拉架的，然后我就听见有人摔倒了，后来大家就都知道了。”李红说到激动处还伸手比划，从听到的话语里，蒋月也渐渐拼凑出了事情的经过。

这一切都和她预想的没有什么区别，唯一意外的是蒋莹怀孕了，还因此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一条活生生的小生命在她的推波助澜下，还没有来得及来看这个世界一眼就离开了，蒋月有些难过。

她不后悔做这件事，她一直都知道蒋莹在盯着她，即便她什么都不做，蒋莹也不会轻易相信她。

她不做这件事，那么到时候受到伤害的人就是她自己。她还没有这么圣母，只是单纯的有点难过。

沈家这件事只要他们不出钱，短时间内是没有办法解决的，蒋莹没了时间针对自己，蒋月也就不怎么关注这件事了。

她现在的注意力都在即将到手的自行车上，每天上下班都得走很久，她一早就想买辆自行车了。但是自行车票难得，多数人是拿不到的。

她也是刚上班就拜托了同事，又多出了十块钱，等了两个多月才拿到票，这样还算是运气很好的。

周日一大早蒋月就去了百货商场，一进门直奔自行车柜台。她在有这个想法时就来商场看过了，指指其中一辆，“同志，我要买这辆自行车。”

听到这边的动静，周围很快围了一群看热闹的人，这时候的自行车是大件，很多人碰到有人买自行车都会围观。

蒋月看好的这辆要一百五十元加一张自行车票，等付完钱，她的钱包也缩水了一大圈。

“他们家人怎么让姑娘家来买自行车，她别再给碰坏了，”围在一起的人大多在小声讨论自行车或者表达自己的羡慕，却突然传出这样一句话，还特意抬高了声音，仿佛生怕大家听不见。

蒋月转头向声音的来源处看去，只见一个佝偻着身子的上了年纪女人手里牵着一个小孩。女人瘦骨嶙峋，脸上是饱经沧桑的痕迹，身上的衣服打满了补丁，手中牵着的男孩子却是难得的圆润，穿着的衣服少说也有六七成新。一看面前人的形象，蒋月就知道她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还不等蒋月开口，人群中就有人说话了，“别人家的事情你管得着吗？你以为谁都像你似的，压榨女儿养儿子。”大家一片哗然，就连蒋月也忍不住侧头又看了看那对母子，如果不是有人这么说，她还以为是奶奶带着孙子呢。

那人却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问题，依旧理直气壮的大声叫嚷道，“儿子以后是要给我们养老的，不对他好对谁好?女儿都是赔钱货，我给她们口饭吃把她们养大，还给她们找了好人家还要怎么样？”

人群中有人脸上露出了赞同的表情，却在下一刻，一开始反驳她的人再次说话，“三个闺女从小就被安排了家里所有的活计，你又不给吃饱饭，一个个饿的皮包骨头，念完小学就不让上学了，给找的好人家要么是年纪大的鳏夫，要么还动手打人，没人把闺女嫁去那样的人家，你不是贪图彩礼钱谁信啊？要我说你们家也不穷，怎么把闺女养成那个样子?”

两人越说越激动，甚至动起手来了，旁边人赶忙上去拉架，最后是商场主任出来将两人带走，柜台这边才恢复平静。

看了一场闹剧后，人群渐渐散开，蒋月也推着自己刚刚到手的自行车离开了百货商场。

刚骑着崭新的车回到村里，就又被一群人围上来了，对于这种情况蒋月早有预料，现在谁家添了大件，大家都是要看热闹的。更别说整个村里只有大队长家有辆自行车，大队长宝贝的不得了，轻易不让别人碰一下，没事就要擦一擦，好几年了依然保养的和新的一样。

“蒋家也是好起来了，先是月丫头有了工作，现在连自行车都买得起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虽然不会做什么，但总是要酸一酸的。

蒋家人知道钱是蒋月写文章投稿赚的，但别人不知道，他们也明白财不外露的道理，自然提前就想好了说法，“她每天上下班这么远，走的累不说还不方便，马上入冬还要更冷，就想着买辆自行车，本来钱是不够的，这不是她提前预支了好几个月的工资才有钱买车，以后她也方便了。”不管大家信不信，总归是没有办法去打听她到底是不是真的预支了工资。

正在大家看着新车左摸摸右碰碰时，孩子们放学回来了，姐弟两个也知道今天姑姑去带自行车回家，看到家门口的车欢呼一声，上来就缠着蒋月汽车带他们出去转两圈。

蒋月和姐弟两个说好一人一圈，又让他们自己决定好谁先谁后，和周围的人打了个招呼，就骑车带着侄女离开了。她们走后见没热闹了，村民们也就渐渐散开了，只留下小侄子眼巴巴的等在门口。

等蒋月带着两个小孩都转了几圈回来时，家里的饭已经摆好了，王春芳站在门口看见她们就是一顿训，“车已经买回来了，什么时候不能骑，是不是你们两个一直缠着姑姑?一点也不听话，”说完两个小的，又点点她的额头，“你也是，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们还小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不知道家里就等着你们回来吃饭吗？”

蒋月知道是自己不对，上前几步挽住王春芳的胳膊，讨好的朝她笑了笑，“妈我知道错了，走走走，我们去吃饭。”

看着女儿这无赖的样子，王春芳无奈的笑了，跟着闺女往里走，一边走还不忘招呼两个小的跟上。

饭桌上，王春芳又提起了程林，“你和程林最近怎么样？你们这隔得这么远，你自己上点心。”

蒋月咽下嘴里的食物，低头说到，“他上次来信说今年过年能请下来二十天的探亲假，打算到时候来咱们家商议婚事。”

王春芳一拍大腿，伸手就想扭眼前这臭丫头的耳朵，被大哥拦下了，“妈妈妈，有话好好说，月月还小，您别生气。”

她也不舍得真的动手，于是顺着儿子的力道放下了手，坐回位置上，“你好好和我们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蒋月其实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她也是喜欢程林的，自从分开以后每次她都很期待收到他的信，平时的通信交流中她也渐渐更了解程林的为人。

但想到以后和他一起组建一个家庭，她却有些期待又有些恐惧。因此她才会收到信后不知道该怎么办，拖了好几天没有回信也没有和家里人说。

知女莫若母，王春芳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等会儿你和妈好好说说，现在先吃饭。”

饭后，蒋月盘腿低头坐在床上，王春芳坐在她对面，都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她也大概知道闺女的心情。

“你将来总是要结婚的，我之前和建国也打听过这个小伙子，各方面都很优秀，又是真心喜欢你，妈知道你也喜欢他，要不然你早就直接拒绝而不是现在这样了，你现在这么一直拖下去，要是你们两个闹掰了，你以后会不会后悔?”王春芳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一番掏心窝子的话说下来，蒋月就是不说话，要不是看她时不时回应一下她，都要以为她根本就没听她说什么。

王春芳把该说的说完就出去了，孩子大了，这种事情总是要她自己做决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