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降已经领教过熬夜做运动的危害，但昨晚还是没能拒绝顾余，实在困倦得不行，闭眼昏睡过去时手里还握着他的东西，无意识地继续帮他纾解。
顾余看得发笑，从他手中抽出来，给他拿湿毛巾把身上擦干净，垫好枕头盖上被子，自己去了浴室冲冷水。
即便没折腾到后半夜，他们还是不出意料地起晚了。
闹钟好像响过一次，很短暂，不知道被谁摁掉了，最后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
顾余眼都没睁开，摸到手机凭肌肉记忆划了一下屏幕，耳边传来池茗压着火气的阴沉声音。
“你俩打算等彩排走完了再来吗？”
顾余几乎是立刻就清醒了，倒抽了口冷气。
池茗的脾气是火山型的，活火山，这个语气说话，说明她的耐心已经耗到极限了。
“马上来，你别生气了姑奶奶。”
电话被挂断，顾余把周降摇醒，拖着他下床洗漱。
坐上回程的车时周降还念叨着腿疼，顾余腾出手来给他揉，很小声地道歉。
周降眯着眼睛瞥他，问：“早上是谁来的电话。”
“池茗，”顾余按着他的膝盖，道，“估计要翻脸了。”
？
“真的？”
周降坐直了，担心地问。
“大概率是。”
顾余猜中了，池茗是真的动了气，不过他们赶到学校的时间很尴尬，池茗的火气已经转移了。
俩人也说不上来这来的是巧还是不巧，远远看到池茗双臂环抱站得笔直，摆着张冷脸，虽不是对着他们却也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小心翼翼地绕着圈挪动，混进学生会的队伍里。
池茗瞥了他俩一眼，没搭理，直直地看着面前的女生，深吸一口气：“上次不是说过了，校方不允许穿短裙，为什么还要穿来？”
谷月低垂眉眼看着脚下的草坪，一言不发。
池茗没吃早饭就赶来盯着流程，本来就胃里难受，看到她这样子更是气结，一口气没顺出来闷在胸口，猛地干呕起来。
顾鸢本来在远些的地方画画，注意到池茗的样子吓了一跳，丢下画册跑过来，搂着她的肩膀帮她顺气，从口袋里摸出颗糖塞进她嘴里。
荔枝味在口中流窜，糖果暂且缓解了她的不适。
池茗脸色依旧苍白，却比刚才好些了，推了顾鸢一下，道：“下次买软糖。”
“好。”
顾鸢抱着她的手分毫未动，说话的语气却是软的：“下午一起去。”
周降看了眼被顾鸢丢下的画，虽然只有一半，也不难看出那是穿着球衣的池茗。
他拍了拍顾余，问：“你不管管？”
顾余看他一眼，摇头：“池茗会解决的。”
没错，池茗已经在解决了。
解决不掉谷月带来的问题，那就解决掉这个人。
她心平气和道：“我再问你最后一遍，衣服，换不换？”
还是沉默。
池茗几乎气笑了，她看着谷月被冷风吹得有些发紫的腿，不明白她图什么。
穿体操服上场，她一早就和校方提过了，考虑到天气原因，最后的商议结果是在保暖的情况下给队员们最大的穿衣自由。
“运动会开不了几次啦，你们小姑娘都爱美，穿些自己喜欢的衣服吧。”
为主任的这句话，池茗找了很久合适的衣服，也多次和队员沟通，大家都很想穿短裙，可四五月实在阴晴不定，操场风大，更容易把人吹感冒，不得已只能放弃。
她找了十几种款式不同的球衣，自费购买给队员们穿，什么都准备好了，嘱咐了一句可以穿自己喜欢的裤子，但一定要穿长裤保持协调。
就这点要求，竟然有人办不到。
池茗的眼神冷了下来，嗤笑一声，道：“不换？好，那你滚。”
谷月猛地抬头，惊诧地说：“我是主舞，你怎么能换？”
池茗知道自己猜对了，谷月仗着自己的位置重要，笃定了她只能妥协，就算眼下答应，明天也照样会穿着格格不入的衣服到场，那时她没有办法，只能让谷月登台。
笨，玩脱了吧。
池茗看她的眼神很玩味：“主舞？”
“谁给你的位置？”
谷月面色一僵，听见池茗一字一顿道：“在我面前，你算什么主舞。”
她不愿再多费口舌，直截了当地下了最后通牒：“我们是一个团队，最重要的配合沟通，你做不到，那很简单。”
“滚蛋。”
她背过身去，对顾鸢说：“你，替她。”
“？？？”顾鸢有点愣，低声又确认了一遍：“我？”
“我跳舞你看了多少遍？”池茗凑近了，眼神里带着点促狭，道：“别告诉我你不会。”
谷月的主舞位本是没有的，但她们关系好，谷月求了她很久，池茗不想驳了她的面子，这才勉强答应下来。
但论能力，她差得远。
顾鸢从未在众人面前跳过舞，但池茗知道她能跳，而且能跳得好，因为顾鸢是她教的。
果然，顾鸢听完她的话，耳尖泛起不明显的红，有头发遮挡才没被看到，她咳了声，道：“好。”
池茗需要她救场，那就上吧。
“我不会给她我的衣服的。”
“谁要你的衣服？”池茗回头，无语道：“送你的还能收回来？”
她很庆幸自己选衣服时将自己的那件买了个情侣款，本以为没机会让顾鸢穿了，没想到老天爷助她。
嗯。
天赐的良机！
周降隔岸观火，看了一出好戏，惊得眼睛都瞪大了。
这是池茗？
刚才冷脸叫人滚蛋的那个人，真是一向热情温和的池茗？！
池茗解散了队伍中场休息，朝他们这边走过来。
周降一慌，伸出手拽顾余的袖子，却拽了个空。
？
一侧头，顾余已经拿着来时买的奶茶迎了上去，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艰难地扯了下嘴角，露出个有些狗腿的笑。
“豆乳米麻薯，五分糖，还热着呢。”
他小心道：“别计较了呗。”
池茗看了眼他手上的戒指，道：“好看。”
“昨晚没在家吧。”
“住酒店了吧。”
“没干好事吧。”
一句一个准，直戳顾余心窝子，她翻了个白眼，道：“下次颠鸾倒凤之前记得定上800个闹钟。”
“……”
她说完，憋着笑越过顾余，又被周降拦下了，往她手里塞了盒曲奇。
“池茗，昨天我们去烘焙馆做的曲奇，给你一盒，不要生气嘛。”
“哦？”
池茗有点惊讶地看了看曲奇，又回头看了看黑着脸的顾余，奇道：“他竟然没把人家厨房炸了？”
“噗……”周降抿着唇笑出声，没顾上顾余的脸色。
他被下了面子，有些气恼道：“池茗你……”
话没说完，顾余被推开，一双手伸过来抓住池茗，往她手里塞了份早饭。
牛肉馅饼和牛奶燕麦粥。
“这个点只能买到这个了。”
顾鸢皱着眉戳她脑门，不悦道：“以后不许再不吃早饭。”
池茗怔了一下，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半晌低下头，语气中有明显的笑意，嘴角都压不下去。
“嗯，”她说：“知道了。”
“……”
“……”
顾余看她这副娇羞样一阵发昏，要说的话也忘了，闭上眼祈祷。
但愿苍天能把顾鸢的嘴撬开，别等池茗陷得太深又惹她伤心。
学生会的人递来一份节目单，顾余刚接过来扫了眼，就有人叫他去检查趣味活动的道具。
“好。”顾余颔首，跟着人去了仓库。
周降跟上他，却在距仓库几步之遥的柳树处停下，再迈不开脚步。
顾余似有所感地回头，折回来牵起他的手，把节目单放在他掌心，什么也没问，只说了句：“帮我看看，很快就回来。”
周降点头应下，顾余捏了下他的手，转身朝暗处走去。
他低下头，看着那寥寥几行的字，一眼就扫到底，周降心不在焉，侧耳听着仓库里细微的动静，顾余的声音模糊地传进耳朵里。
“可以。”
“一定要严加看管。”
“鼓风机准备好了吗？”
“赛前再确认一边，看道具有无破损。”
“嘱咐各班班长，要求他们在上场前检查有没有被做手脚。”
“好，那就这样。”
脚步声近了，周降站直身子，抬头便看见他，将手里的东西递还，道：“回去吧。”
顾余替他把歪掉的衣领拽正，应道：“走。”
那边的彩排进度已经恢复，池茗带着啦啦队最后一次顺动作，队员们显然忍谷月挺久了，她走之后动作都更加有力，顾鸢偶尔漏拍，还能得到一圈人的提醒。
周降突然想起来什么：“你报了什么项目。”
“1000米，1500米，3000米。”
？
他不可置信地翻看报名表，真的看到了顾余的名字。
啪的一声，顾余的后脑勺挨了周降一巴掌，入耳便是他的质问：“你疯了？”
三个项目接得紧，这个跑法，除非他不要命了。
周降被按进他怀里安抚，顾余道：“没事，我就是凑个数，撑不了不上场也可以的。”
“屁，就你那倔劲，跑不死不算完的。”
“那你报了什么？”
“……100米，200米，1000米。”
“还说我？”
“那不一样，”周降动了几下没挣脱，干脆躺倒在他腿上，随他揉弄自己的头发，“长跑很消耗体力的。”
“长跑比的是耐力。”
周降白他一眼：“怎么？你耐力很好？”
“好不好的，”顾余附在他耳边，暧昧道：“你不是最清楚吗？”
“顾余！”
周降猛地坐起来，瞪了他一眼。
插科打诨。
他正腹诽着，忽地听见顾余又说：“短跑比的是什么？”
“爆发力。”
“嗯，爆发力确实很好，”顾余笑得意味深长，“耐力不怎么样。”
“……”
周降别过头，彻底不搭理他了。
他们来时流程已经走了一半，前面的展演通通没看见，这会儿所有的工作都结束了，也没帮上多大的忙，周降自告奋勇，揽下了食物补给站的备货工作。
顾余提醒他：“分两份买，我们的，和补给站的。”
“知道啦。”
周降推了个小车子进入商场，颇有要将这里扫荡一空的架势，顾余见状也拉了个车子过来。
随他吧，反正学生会报销，周降的……
顾余报销。
周降并不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直奔饮料区。
四箱农夫山泉，四箱娃哈哈，山泉水和纯净水都有，可以让大家自选。
“碳酸饮料要拿吗？”
周降蹲在地上看着货架最底层的可乐雪碧，仰起脸问了句。
虽然他不喝，但总有同学们好这口。
“拿吧，各拿两箱，”顾余顿了顿，道：“不够的话再补，反正超市离学校很近。”
“好。”
周降点点头，把那些饮料拿了个遍。
可口可乐和百事可乐不知道选哪个？
都买！
芬达和美年达分不出高低？
都要！
周降显然进入了购物兴奋状态，大手一挥又拿了两箱脉动，顾余推着一车饮料，看着他的背影，委婉道：“再这样下去我们就要叫货拉拉了。”
“啊……”
周降默默地放下了刚拿起来的橙汁，但紧接着，那瓶饮料就被顾余拿在了手里。
他说：“算了，叫就叫吧。”
顾余的无底线纵容导致的结果就是超预算，当他将购物小票拍给主任看时，主任沉默了好一会儿，发来了三个问号，三个感叹号，以及三个字。
“这么长？！”
顾余手里拎着购物袋，艰难回复：“都是为了人民。”
对面肃然起敬，连发了三个竖大拇指的表情，没有丝毫犹豫地报销了。
主任想，没想到自己做了半辈子的党员干部，觉悟竟然还不如这个入团两年的学生高，第一个想到的是费用而不是人民，主任感到一阵愧疚，连忙从书架上取下那套《四地足迹》，看着封皮上鲜红的字迹：让群众过上好日子，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埋头如饥似渴地阅读起来。
周降在旁边目瞪口呆，所谓指挥战争的最高艺术是指挥敌人，顾余直击主任心理弱点，让他没有过问采买过程就直接支付了超额订单。
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其实他都准备好拿自己的钱补窟窿了……
正发愣，顾余伸手弹了一下他的脑门。
“还不走？”
“走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