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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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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城今冬的天气比往年都要好,日照更多,天空更蓝。

沐浴在一片轻柔温暖里钟暾有些伤感,晒一秒少一秒,晒一分钟少一分钟。所以她时不时睁开眼睛,去查看太阳的位置,为它的偏移渐渐焦虑起来。

今天上午只有两节英语课,钟暾没去上课。她早早地起床,轻手轻脚洗漱之后,去工程实训中心了。

困倦、头疼。即使一二节没有课,她也并不打算睡懒觉,因为睡醒之后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她。

午饭她点了外卖,在实验室吃完后,径直去了湖边。

「我到了。」钟暾只发了这三个字,并没有说位置。

「五分钟。」那边秒回。

于是钟暾微仰着头闭上了眼,舒展身体,极尽所能地享受着这最后五分钟的日光浴。

左侧视线尽头,茂盛的观赏竹边缓缓透出一道身影,低着头,由远及近。

一片枯黄的柳叶掉在她头上她也浑然不觉,微皱着眉,脚步轻缓,呼吸急促。

程如箦午饭没有吃完,跟林言之和尹清书打了声招呼,借口急事,匆匆离开了。

她跑到湖边不过三分钟,而后的两分钟里,刚刚奔跑时被冷风击退的杂乱思绪又追上了她。于是她呼吸不自觉加快了,掐着时间往她们无言约定的地点蹭去。

转过这从小竹林,就可以看到她了。

比起这样明晃晃的午后,或许黑夜更适合这个话题。她即将剖开她,置之如刀的日色下,那样的场景会是怎样的血腥凌乱,她不敢再去细想。

钟暾将长发拢在了脑后,额前鬓边有丝丝蓬松的碎发,阳光下如金线一般。修长的腿微微蜷曲着不至于挡到行人,左手插在衣袋里,右臂轻舒搭在椅背上,似是给谁占了个座。

她唇角挂着笑意,闭着眼,仰着头。看上去是很惬意的神态,只是睫毛的轻颤暴露了她。

湖上突然起风了,她金色的发丝轻轻飘动,午后明黄色的光为她盖上了一层薄被,企图隔绝湖风的寒意。

身前有轻轻的脚步声顿住。钟暾不着痕迹地深呼吸,睁开眼——程如箦背着书包,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背对着阳光站在她面前。

她今天扎着十字辫,看起来温柔端庄。湖风从她背后吹来,她披在背后的乌发在风中起舞。

她微低下头,与钟暾仅对视一秒就别开脸,不自在地抿起了唇。

钟暾收回目光和右臂,望着湖对岸图书馆旁露出了一点树顶的蓝花楹,轻拍了拍身旁的空位,示意她坐下。

现在她是,在绝望中等待审判结果。

好像有点矛盾,既然已经绝望了,还至于去等待吗?

“你说吧,我等下还要去实验室。”钟暾声音轻轻的,像是累极之后的叹息。她稍稍坐直了些,这样在听到答案之后,可以用最快的速度离开。

心很平静,或许有暗涌,但那并不是现在该考虑的。此刻她在心里感谢曲河星,为自己以身作则。

于是她怀着对曲河星的歉疚,抵消掉了来自程如箦的委屈。

“我先把指针给你讲了吧。”程如箦坐下,反手解下书包,准备去拿C++教材。

现在不讲,以后或许没有机会了。不管怎么说,她都希望身边的人好好学习,能够更容易地自食其力。

钟暾看向她的书包,摇摇头。“不用了,谢谢。我已经找到教程了。你想说什么,就请直说吧。”

程如箦将书往外抽的动作僵住,书包张着嘴,像是在说:“啊?”

她没有继续劝说,松开手,书又滑了回去,再拉好拉链。

“你上次看的《白鹿原》看完了吗?”程如箦语气转而变得淡淡的。她的自然声线很冷,不带感情说话的时候,嘴里吐出的文字像是一个个小雪球。

“……”钟暾正在心里再一次彩排着早就打好的腹稿,猝不及防被砸了一身雪,细碎的潮湿寒意使她不适极了,她有些恼火起来。

为什么还要在这里兜圈子?

她沉默,表示拒绝回答。

程如箦终于转头去看她一眼,又看向前方的湖面,顾自说下去:“现在我们有更多的选择……”钟暾,你却选了一条旧社会的女人别无他选之下选择的道路——出卖自己,依附男人……依附女人也不行,去追求生存需求之外的物质。

可能是太阳又往西偏了一点,钟暾的眼神黯了些,温度也降了降。她没等程如箦说完,压抑着快要溢出胸腔的焦躁,出声打断了她。

“所以你的选择呢?”

程如箦被她反问,微微一怔,不由得开始换位思考,钟暾问这个问题的具体动机是什么。

周围暗淡下来,太阳被云层遮住了。湖面又起风了,惊起湖心岛上的一群白鸟,细密的柳枝乱舞着。

思绪像杂乱的柳枝一样,钟暾决定快刀斩断它。“人与人之间,本就是互相选择而已。是我错了。”

“所以你知道……”知道错了还要这样吗?是有什么不得已吗?

“对。所以你没有必要这样……”残忍。我已是梁帆之后,第二个折戟之人,但我失败得比梁帆彻底得多。你实在不必在我准备离开之时特意留住我,却只是为我饯别。

钟暾突然站起身,准备离开。

“等等!”

钟暾已在三步外,侧身看她,眉眼间看不出情绪。即使死心了,再不走,她担心自己还是会哭出来。

“为什么没有必要?”程如箦跟着站了起来,愤怒到声音都在颤抖。

有散步的学生路过,奇怪地反复扫了扫一前一后对峙着的两个女孩。

钟暾皱眉看着凝视着自己的少女,程如箦的眼光过于锋利,让她有些疼痛。她紧咬着唇隐忍着这样的痛意,口腔里隐有铁锈的腥味散开。

就非得明明白白地告诉自己“钟暾,我不喜欢你,你离我远点。”她才甘心,才会高兴是吗?

“我再说一次,你直接说答案就好了。”她不想在这里闹得太难看,依言走了回去。

程如箦听出了她语气里明显压抑着的情绪,也是闭上了眼深吸一口气。

她再次将书包拉开,在内袋翻找着。很快,她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钟暾。“给你,密码是051108。”

钟暾看着递到身前的卡片,正在怔愣间,继而听见她念密码,整个人石化在了原地。

身体连同意识全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出冻结了,钟暾好几秒没有眨眼,像块木桩杵在长椅边一动不动。

程如箦拉过钟暾的手,掰开她左手紧握成拳的五指,将银行卡塞到她手里。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我不理解你的选择,也不愿意尊重。但是毕竟室友一场,我还是想提醒你,年少的时候为了一时的欢愉和浮华出卖自己,选择错误的道路,往后余生是会付出很大的代价的。”她本想说朋友一场的,可是说不出口。

程如箦全程没有看钟暾的脸,她说完快速地拉好书包,准备离开。“银行卡里的钱不多,但是可以撑一段时间。我相信你好好学习,拿到奖学金,再去做点兼职,是完全可以靠自己支撑下去的……”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继续帮你。

钟暾怎么选,看她自己了。如果她还是一意孤行,那自己……尽力了。

“喂!你在讲什么?”钟暾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人的红唇一张一合,却完全听不懂她在讲什么。

程如箦已走到她身后,闻言回头看她,目光变得悲悯。

“我说得还不够明白吗?”

“我不明白。”钟暾又坐回长椅,莫名松了口气。她仰头看她,隐约感觉自己在她眼里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她实际要与自己谈的,好像并不是拒绝自己的事?

钟暾一下子心情复杂起来,到底可能是连她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愉悦占了上风,她眨了眨眼,自然地将刚刚掩饰心碎的冷漠抛开了。

她抛了抛手中的银行卡,右边眉尾轻扬,眼神试探地看程如箦。“就不能打打直球?”

“行,直球是吧?我再直一点。”程如箦气极反而无语了,向着钟暾走过去,在她面前站定,俯下身。

钟暾闻到扑面而来的一股清新的柠檬气息。

程如箦的唇,离她的耳朵很近,呼出的热气使她身体忍不住轻轻战栗了下。钟暾的心跳骤然加快了,然而下一秒,那颗鲜活跳动的心就“砰”一下被程如箦嘴里的话撞死了。

“你难道不是,在给人做情妇吗?”

钟暾静止了一刹,像是理解不了程如箦的话。“你!”等她反应过来,刹那间瞪大了眼,气得浑身颤抖。

被撞死的心突然复活,又怦怦地跳动起来,只是这一次心动,与上一次是截然相反的原因。她“唰”一下又站起身,紧咬着牙,看着程如箦,眼底是不加掩饰的愤怒。

她忍了又忍,后槽牙都要咬碎了,硬生生把那句“他妈的”吞了回去。

程如箦看着面前喘着粗气怒不可遏的钟暾,后退了两步,警惕地看着她。果然,这样的事,任谁被揭穿,都会气到失去理智的吧?

虽然她有绝对的信心,打起来的话钟暾很快就会被按在地上,但毕竟这是她最不愿见到的。

钟暾紧紧握着银/行/卡,掌心被勒出了深深的沟壑。她突然就理解了她的话,想明白了这张银行卡的意义,明白了她最近的反常。她就是想不明白,自己身上这个标签哪里来的?

她垂下头,艰难地扯了扯嘴角,笑不出来。干脆放弃了表情管理,一脸麻木,跌回长椅,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

多线程思考答案,她有些头晕脑胀。各种情绪交织——茫然、庆幸、烦闷、恼火、感激……

她没有看程如箦,右手无力地拍拍身旁的空位。

“该说的已经说完了,我回去了。”程如箦并不打算再多说什么,单肩背着书包再次准备离去。

钟暾听见她的回答和脚步声,想起近日遭受的冷遇,委屈全涌上来哽在喉咙处,连眼圈都红了。

“喂!你怎么凭空污人清白?”

程如箦听见身后不满的声音,感觉这句台词好像是在哪里听过……她回头看,脑海里思索着。哦,是孔乙己。读书人的事,怎么能算是偷呢?是窃。

她语文是挺不错的。

钟暾的唇抿成直线,一副泫然欲泣却故作坚强的样子,眼神不闪不躲看着她。

“这事我没有跟别人讲过……”程如箦看她一眼,想起昨晚自己造的孽,终是愧疚无奈地解释道。

可是现在,她已经失去了再去抱她的资格了吧。

“那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啊?你过来,这事还没完。”

程如箦被钟暾凶了这一阵,突然回过神,她开始有点怀疑人生——这人怎么看起来这样理直气壮的?

她想不出来哪里不对劲,但是钟暾看起来又气又有点委屈的样子,真的像是被冤枉了一样。

她踟蹰片刻,还是走回去坐下,与钟暾之间隔了一人宽,无言地抱着书包等着这人开口狡辩。

“来,请跟我讲讲,你造谣我的依据是什么?”钟暾又将手里的银/行/卡抛了抛,话锋一转接着问:“这里面多少钱?”

“我看见的。一万。”言简意赅,毫无废话。

“啊?”钟暾暂时把问她看见了什么抛到一边,心情复杂地看了看这张小卡片。她这是,送自己一万,就为了帮自己走回正道?

好直接又清奇的行为艺术,中二又热血,但是……好爱她这么莽啊!钟暾一刹那好想扑进她怀里,于是偷偷摸摸地往她身旁挪动着。

“怎么现在我感觉是被你包养了……你家里有矿啊?”钟暾说完,眼眸终于忍不住弯了弯,她们之间的距离被她拉到只有半人宽了。

被程小四包养的话,那最好不过了,她还可以自带干粮的……

“兼职赚的。”

“啊?那你是散财童子吗?你见人都这样撒钱吗?你……”钟暾的天空明朗起来,十万个为什么上身一般,问个不停,边问边往她身旁凑。

“没有。”程如箦听不下去了,打断了她。对于身边这位突然间心情大好仿佛在过年的小孩,她摸不着头脑,又无可奈何,甚至躲不开。

她什么时候贴过来的?

“啊?哦……”钟暾听出了她的心情不佳,不敢再造次,乖乖坐直了。“最后一个问题,你昨晚说跟我谈谈,就只是为了谈这个?”

“嗯。”程如箦奇怪地看了钟暾一眼。什么叫只是?刚刚不还气得跳脚吗?这会儿怎么又开心起来了。

钟暾握着卡片的手搭在腿上,拇指轻快地打着节拍,嘴角有笑涡越扩越大。

谢谢你啊蓝花楹,你是棵好楹。

“对了,你刚刚说你看见的,你看见什么了?”钟暾放心了,才想起还有一个问题。她侧过身看程如箦,身子往椅背一靠,右手支着头,一副准备看戏的样子。

程如箦心里的疑惑转为不自信的忐忑,忐忑的缝隙间,又有一种释然和愉悦悄然生发——自己该不会,弄错了什么事情吧?不对,最好是自己弄错了。

她将那晚在停车场看到的场景尽可能用平实的文字描述了出来。

钟暾看她几次欲言又止,难以启齿的样子,觉得这样的她又可爱又好笑,那种难耐的渴望又在胸腔里膨胀。她偷偷吞咽了一下,坐正了不敢再继续看。缓了缓,她问她:“你怎么不去写小说?”

“……嗯?”

“你脑洞这么大,适合写小说。而且,听你描述还挺有画面感的。”钟暾把银行卡塞回她的手心,心中一动,又状若不经意地拍了拍程如箦的手背。

“那是我亲爹。”最后两个字,钟暾语气突然弱下来,像是很不愿意承认。

她目光在湖面飘了一圈,没有听见程如箦的回复,转头确认她的表情。

程如箦看着不远处的柳树紧抿着唇一言不发,脸上的不信任显而易见。

“你是不是不相信我?”钟暾茫然地眨了眨眼,一只搭上她的肩,急切地去寻找她的眼睛。

“你说话……可信度可能不是很高。”程如箦看她一眼,又撇开头。

“我怎么就可信度不高了?”钟暾满腹委屈,扁了扁嘴,语气颓丧又不平。

“你上次受伤,明明是被人撞到的,为什么要跟我说是摔的?”

“怕你们担心……”其实是怕你说我是烂好人,居然就白白让他走了。

程如箦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还有……”

“还有?”钟暾自觉不算光风霁月,倒也不至于谎话连篇吧?她咬着唇,看程如箦还要说什么。

“你跟女同学……应该是同学吧?你们睡前,故事很精彩啊……”程如箦与她对视,突然意味不明地轻笑。“可能也不算骗我吧,是我自己没理解对,你说的睡前,是什么睡前。”

钟暾搭在程如箦肩上的手狠狠一抖,霎时瞳孔地震,她仿佛看见对面的笑里藏了一万把明晃晃的钢刀。

程如箦将她的惊恐尽收眼底,声音又变得冷冷清清,解释道:“我不是故意要听,也没有听到多少,只是刚好听见一小段而已。”

钟暾恍惚了一瞬,忍不住想着,要是此刻能变出一个搓衣板就好了啊……她尴尬地缩回手,垂下头,直觉脑子都要疼炸了。

她只能尽量往好的方向想——我们一定是有特殊的缘分,所以她总能遇见我,这是好事。

可是要怎么解释呢,将这种事情说给暗恋的人听,真的不会马上被她拉入黑名单?不对,自己有可能,连进她名单的资格都没有……

从头到尾,她甚至连她的性取向都没搞清楚,就已经陷得这么深了。

她又有些绝望了。

“对不起,我上次,呃,没有跟你说清楚事实……”钟暾缩回来的那只手扶着额头,有些不自然地搓着眉尾。

程如箦不作声,看她这次又要编点什么理由出来。她突然觉得,其实钟暾更适合写小说,她编起故事来一套套的。

“你的眉毛,要搓掉了。”程如箦看她纠结的样子,放弃了这个话题。她发现钟暾每次沉思总喜欢搓眉毛,她的眉形很好看,要是搓秃了可就……

她想象了一下那样的钟暾,立刻用牙齿死死地咬住了嘴唇内侧,绷着脸不让笑意露出。

“啊?哦,好。”钟暾指尖抚了抚刚刚搓得乱七八糟的眉毛,偷偷看了身旁人一眼,心里一紧。她双手放在腿上,像课堂上的小学生一样乖乖坐好。

她怀着赴刑场一般的决心,继续了刚刚未尽的话。

“怎么说呢……呃,那晚,”钟暾顿住了,她闭上了眼,睫毛不安地颤动着。“是我去她的房间,是我想跟她……呃,booty call。”

越描越容易黑,干脆把锅全背了得了。

可能真的是羞于启齿,钟暾在脑海里翻找了半天,终于找出了这个英文词组。应该是那个意思吧?

这两个单词炸响在程如箦耳畔,她半天没回过神。

白鹭呕哑地惊叫着,振翅从一条树枝上飞走,在空中盘旋了几圈,又落在另一颗树上。

程如箦过了好久才瞥一眼钟暾:“四六级单词不想背,这种词汇倒是记的很牢。”

声音冷冷清清,毫无感情。钟暾时常会在心里感慨她那样温润柔美的长相配上这样的声音真是违和,此刻她突然领悟,这样在输出的时候可以取得critical strike的效果。

钟暾的脸本就有些红了,现在更是烫到要冒烟,红得要滴血。她坚持着把话说完。

“我们真的是高中同学,那天是她的生日,我喝醉了……生日有图为证!”钟暾急忙翻出那晚的生日聚会图片给程如箦看了看,然后锁上屏幕继续说下去。

“但是到了床上,呃,我当时……嗯……我当时衣服都脱了,要,嗯,就是,要进一步的时候打了退堂鼓。就……嗯,你看见那样了。”

她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搓起了眉毛。

“你的手,别搓了——你喜欢女生?”她不痛不痒地问。

“哦。可能吧。”钟暾讷讷地放下手,觉得没脸再去看她了。她想「我只是很清楚我喜欢你。」

“等等,你当时,还不到十八岁。”程如箦皱起眉头看着钟暾。

钟暾轻轻“嗯”了一声,过两秒还是忍不住小声狡辩:“我们也没发生什么……”

程如箦听完不知道说她点什么好,也不打算继续听她的隐私,关于她们究竟是怎么脱的衣服,怎么抱在一起……

她不自觉闭上眼,深呼吸了一口,没来由地心烦,忍不住想要横她两眼。是有色心没色胆?突然柳下惠上身了?

她再次往另一边挪了挪,离钟暾远了点,鼻尖无由地轻哼了一声。“所以,你还觉得你说话可信度高吗?”

钟暾又闻到程如箦衣服上散发出的清新柠檬味。

“我们真的什么也没做!就只是抱了抱——哦,当时没穿衬衫,但我可穿了裙子的——亲了亲脸,其他的什么也没发生啊!”她等着程如箦继续问点什么的,但是话题却被岔开了。钟暾急了,倏地挤到她身边,忙不迭自证清白。

程如箦抱臂,突然觉得又气又笑,看她一眼,摇摇头。“你没必要特意跟我解释这个,我不想听你的隐私。”但是她听完却是意外的舒畅,微不可觉地抿着唇,唇角掀起小小的弧度。

钟暾听她的语气好像真的是不甚在意,有些丧气地垂下了头,双手撑在腿上,轻抿着唇。怎么没有必要呢,对我来说很有必要啊。

“还有你说的那个男的,确实是我金主爸爸。跟我金主妈妈一起生下我的那个金主爸爸。车子在我生日那天就已经拿到钥匙了,只是我并不愿意接受他的东西,我一直都挺讨厌他的。”

“既然这样,他为什么不先把你和爷爷住的房子换了呢?”

钟暾明白她的意思,却没正面回答她。她脸上浮现狡黠的笑意,说:“如果你周末常来我家,就会知道原因了。”

讲完她的笑意很快又黯下去,试探着往身旁的肩上靠。当事人没有抗拒,于是她放心地缓缓将脑袋压在了她肩上,抬眼望着云层游动,等待着太阳重新出来。

程如箦疑惑湖上是不是又起风了,明明没有感到寒意,却看见眼前的柳枝在婆娑起舞。上次去医院的路上,她们一起坐在车后座,钟暾靠过来时的那种心情重现。

“你要是还不相信,我可以发誓的。”钟暾微微抬头,直视着程如箦的双眼。

清澈的眼底尽是恳求与真诚,或许在某一刻还有一种熠耀炽烈的火光一闪而过,程如箦与她对视一瞬,有种身处漩涡马上要被吸进未知世界的感觉。她别开眼,不再看她。

“这个倒不用……”程如箦缓缓摇了摇头,“所以你为什么又接受了他送你的东西?”

于是钟暾有些黯然,她望了望与自己头顶若即若离的侧脸,情难自已地轻蹭了蹭,然后赶紧装作若无其事地看着湖心。

侧脸被毛茸茸的脑袋拱了拱,程如箦怔了怔,她想到钟暾的性取向,稍稍迟疑了一下,犹豫着要不要推开她。

可是她靠在自己肩上,自己并不觉得不舒服,反而有种温暖的感觉,那还是算了吧。

她们才认识不过几个月,总不可能喜欢自己的。钟暾一定是把她当成了很好的朋友吧。

一阵怅然弥漫开,使她如坠五里雾中,她不知不觉间歪过头,像上次一样,侧脸贴上了那个香香软软的发顶。

有人的心在那一刻激动狂喜到忘记了跳动,而后陷入疯狂。

“爷爷还是希望我与他关系能别那么僵的吧……那天是爷爷的生日,他是从别的城市回来的。晚上我们三个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得出来,爷爷确实很高兴。”

钟暾回忆起很多以前的场景,本来有些伤感的,头顶的触感却如春风拂雪,将伤感融化,最后只剩下一池春水漾着波澜。

钟暾讲完,程如箦又发现了盲点。要是她妈妈那晚一起出现,也就没有后续的乌龙了。她问:“你妈妈没有一起回来吗?”

“他俩早就离婚了。”

程如箦:“对不起……对不起……”我为什么总是能踩到雷区。

她脸红了,心虚又后悔地将脸偏开。

“没事啦,我不介意的。”钟暾为她的离开一阵失落,声音如常,安慰着她。而后脑袋在她肩上挪了挪,找了个更舒服的角度靠着。

“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了,你还有别的疑问吗?”

她还想程如箦再问点别的什么,或者与她再闲聊一会儿,最好一整个下午都这样度过。

“没有了。”程如箦过了好半晌,才终于从唇间憋出来三个字。她想到今天下午的前前后后,一种羞愤欲死的感觉姗姗来迟。

“真的没有了吗?”没有了那自己也要找点什么说。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你确定这次讲的是真话?”程如箦还是忍不住又问。

“关于我家里的,都是真的。关于感情的,我没有全说实话,可能以后会告诉你吧?——以上这句话,是真的。否则我大学四年门门59分,而且是算上平时分59分,拉满都救不回来的那种。”

钟暾没舍得从程如箦肩上起来,并拢三指,当场嘴里念念有词。说完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枕边的清香,又舒适地呼出。

还真的是挺毒的毒誓。“为什么以后可能会告诉我?”

“以后咱们就更熟了呀。”

“哦……”倒也是,她们认识才不过几个月。

程如箦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了。沉默见缝插针,发酵壮大。

“那个……你之前问我的……我是在写小说。”程如箦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她突然觉得再在这里多待一秒都是处刑,她想逃了。“好了我先走了,你慢慢晒,再见。”

耳根红欲滴血,尴尬得眼眶都湿了。她轻推开钟暾的头,起身就走。

“诶诶?你等等我!富婆~大作家~”钟暾懵懵地睁眼,追了上去。她仗着自己比程如箦高点,一把搂过了身旁的脑袋靠近自己,五指挼了挼她的头发。

“你小声点啊……”

“好。谢谢!”钟暾唇凑近她的耳朵,笑着小声地跟她道谢。

谢谢她什么呢?钟暾的爪子始终不肯放过程如箦的脑袋,她胡乱地抓着,心思随着指间凌乱的发丝纠结着。好像有很多想说的,到头来又什么也说不出。

只是室友一场吗?最多,算朋友一场吗?

如果你今天是怀着与我一样的感情,被它特有的不理智的因素驱使,采用一种不分青红皂白的方式,来质问我甚至是挫伤我,那就好了啊。

那我更会感激涕零的。

“对不起……”程如箦闻言暂时放弃了挣扎,双手绞在身前,向她道歉。她垂着头,像是做了件很大的错事。

她今天,都说了些什么啊?她之前,对钟暾都干了些什么……

“诶,你道什么歉啊,应该我谢谢你啊。我觉得你现在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伟大的光辉,救苦救难、普度众生……”钟暾突然想起来几个月前叶初阳问自己的话,忍不住也笑问她:“你是观音菩萨变的吧?”

“……不是。”

“那富婆求包养~”

“求求你别说了……”

“好好好,不说了。”旁边的人头发被自己揉得乱七八糟,脸也红透了。“晚上给我讲讲指针吧?”

“嗯?你不是找到教程了吗?”

“对啊,找到小程教我,简称教程。”哔站的视频她看了,讲得很好,也懂了。可是程小四要给她讲课,这种好机会怎么可能白白浪费。

“……”

太阳终于穿云而出,明亮温暖的光照在身上,勾起压抑了半天的困意。回去睡午觉吧,下午没课,睡到天黑,再和程小四一起去学习。

我爱学习,学习使我快乐。

我爱程小四,程小四更使我快乐。

钟暾终于放过了程小四的头顶,看了看远处闪着光的常绿乔木的叶片,她的心也仿佛一闪一闪的,细碎的喜悦塞满心间,全部都在闪闪发光。

她伸了伸懒腰,长长呼出一口气,将从去年末积攒到今年初的所有压抑与不快全都抛在这样明媚的午后,让阳光将之净化成虚无。

钟小三五指作梳,开始轻轻柔柔地帮程小四梳理着头发,很有心机的,她让她别乱动,说是打结了,得慢慢解开。

道左茂盛如积的观赏竹,目送着她们远去。钟暾路过它时,左手曾轻轻地抚过竹叶——瞻彼淇奥,绿竹如箦。嗯,那你们也很可爱。

“对了,下周乒乓球要考试咯,你好好表现。”

“知道了,要打直球。”

“还有……力气小点,别打我脸。”

“好……”

以后微信消息就用这个「」符号框起来啦,之前用错符号……丢人。

晒太阳一定要做好防晒。

这章有点长啊,写完后面忘前面,希望不要有哪里逻辑不对emmm,要是有,那我改……

(20240303——V1.0

20240305——V1.1)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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