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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落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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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快速回顾那夜的对战,习武之前,阿越先仔细辨认了曾经与凶徒拼杀的路径地点。

从院墙外,顺着打斗留下的痕迹,走到最后歹徒逃离之处,那晚的清形已于脑海中重演一遍。再往前不远,便穿出竹林,林外是条小河,对岸城西民居临水而建,高低错落。

河边泥土湿润,还留存有几处陷入较深的脚印,青绿的草丛中依稀可见血迹。踪迹断在这里,贼人大概入水而逃。

阿越的目光落去河中,波纹扰乱了视线,黑衣人跳上墙头那幕浮现在水面上。她觉得不太对劲,却又不知具体是哪里不对劲。

算了,瞎想什么,还是练功要紧。

阿越返回竹林,拔出破晓,重温一遍当时的出招。按理来说,应对策略正确无疑,实际也的确化解了六合之虚实的攻势,但是,仅仅只是化解而已,谈不上压制,并且完全不像想象中那样轻松。

敌人几处漏洞过于明显,才让她占了上风,否则,即便她没有受伤,也难以真正取胜。

再反复试过几遍剑招,不知是否出于心理作用,阿越总是不满意,逐渐有些懊恼。

无疾赶来时,正撞见她黑着张脸,盘腿坐在地上,用一双怒气还未消隐的眼睛盯着自己。

“干嘛?”

无疾脚步一滞,待她表情缓和了,才把手中食盒递了过去:“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阿越看了看那花纹精美的礼盒。

“卫姑娘做的糕点。”

她刚抬手要翻盖子,闻言怔住:“是人家专门送你的吧,你那么喜欢吃,干嘛给我?”她起身拍了拍衣服,斜睨他,看他那一副真挚诚恳的样子,心笑:晾这小子两天不管,果然就急了。

“行啦,之前逗你玩呢,用不着这样。好意我心领了,东西拿走。”她挥挥手潇洒道。

无疾笑了,如释重负,垂眸看着手里,又有些迟疑。沉吟片刻,说:“这个……太腻。我先放你房里好了。”语罢转身就走。

“哎?喂!”阿越没叫住他,大喊,“合着你不喜欢的就塞给我是吗?!”

……真不是东西!

等回去她倒要尝尝能有多腻。

*

正午暖阳高照,林间回旋的春风温热怡人。落叶已被剑风劈散开来,土地上刻着数道利痕。

阿越习剑忘我,一连两个时辰没有停歇,出招已经杂乱无章,更像在发泄。

不远处有道人影悄然走来,她心思正乱作一团,并未察觉。

收剑回鞘时,忽闻身后传来一阵掌声。

阿越以为是无疾,回身却怔住。

三丈开外,从林中走出一个陌生男子。那人看上去三十岁左右,浓眉大眼,神色宁然,身着一袭浅灰衣衫。长发墨黑,鬓边却有两缕银白。

“听见林中有些动静,一时好奇,前来瞧瞧,如有打扰,还望姑娘见谅。”

他信步而来,一边鼓掌,一边轻轻摇头,有种敬佩而又带点失望的意味。

“阁下是?”

男子没有立即回答,而道:“小姑娘,你的剑舞,着实好看啊。”他放下双手,背于身后,颇具长者风范,不吝赞扬道:“论技艺,真可谓当世无二。”

“过奖。”阿越抱拳,但见此人笑容淡淡,眼神意味不明,料想并不是打算夸她,只是客套罢了,必定还有后话要讲。

果不其然,男子摸了摸下巴,像是在捋他那并不存在的胡须。以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打量面前少女片刻后,他又开口:“只不过……怎么说呢……力泛而不聚,气散而不凝,内劲不是很足啊,实际恐怕没有看上去那般厉害……”

大意明了,就是简而言之四个字:花拳绣腿。

“……”

阿越内心一颤,愣住了,习武至今,还从没听到过这样的评价。

她并不觉得自己气力不足,师父也未曾指出有什么问题。这人只凭一眼,就能看出端倪?

“不知阁下是何方高人?可否指点一二?”

纵然微微不悦,她倒也想听听这人还有何高见。

男子笑着摇摇头:“高人称不上,在下沈仪,只是名医者,武学见解不深。”

“沈……神医?”

原来此人便是卫灵所说的那位大名鼎鼎的沈先生。

阿越抱拳行礼,对他方才所言信了三分。

沈仪见她反应,心中了然,必是此处的主人向这小丫头提起过自己。

“姑娘在依兰园外练剑,应该是卫姑娘的朋友吧?请问如何称呼?”

“我叫阿越。”

“幸会。”

二人穿出竹林向小院走去,阿越暂搁下剑术问题,迫不及待地说了无疾的事。

沈仪提问几句,大致了解情况,道:“如此听来,那位小兄弟的病症确实怪异,我倒是见过几例类似的,但与你的描述尚有差别。待我仔细看过,再下定论。”

依兰园主屋饭香四溢,已新添一处宾客席位,卫灵估计得分毫不差,沈先生方入座,菜正上齐。

她与沈仪有事商谈,阿越不便打扰,于是回屋。

无疾在她房里坐着,优雅矜持,但神采飞扬。

案上有几样饭菜与主屋那边相同,摆得整齐。不知是他请教了卫姐姐自己动手,还是厚颜无耻地把人家做好的盛了点过来。

无论如何,练剑归来能吃上一顿热气腾腾的饭菜,阿越心里还是暖洋洋的。

她满心欢喜,瞅准了那盘此前从未见过的扬国菜品“五香鲜鱼脍”,下筷,送入口中。

然后笑容僵硬。

是无疾自己动手的没错了。

“挺好,进步很大啊,至少没偷懒,这菜看上去也不错。”阿越忍了很久没把嘴里那玩意吐出来,一伸脖子囫囵吞了下去,艰难开口:“就是……这事吧,得循序渐进,不要一下子尝试难度这么大的……”

容易给别人造成心里阴影。

*

饭后,客房之中。

沈仪把着脉,沉思不语,眉头渐皱。

无疾在榻上斜躺成一个舒适随意的姿势,不甚在意身旁神医愈加凝重的神色,而将目光投往耐心等候的阿越,似乎关注她的反应大过关注自己的病。

卫灵薄唇轻抿,心道不妙。当年,她提出那个几乎不可能实现的疯狂要求时,沈先生都不曾有丝毫为难,相识至今,从未见他这样疑虑重重。

沈仪诊罢,摇了摇头,表情没有半分松释。阿越忙问:“先生有结论了吗?是什么病?”

沈仪没料到,自己这驱病邪赶瘟君的神医名号,竟然在此时此地如此突然地碰了壁。

“这位小兄弟所患之疾,其怪异复杂程度前所未见,难究其因。我也只能勉强分析,不敢保证无误。”他说。

“先生但讲无妨!”阿越忙道,“他现在病情怎样?”

沈仪抬眸瞧她片刻,开口:“小姑娘,可否容我多嘴一问,你是他什么人?”

阿越被问住了,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她心中对于无疾的定位,到现在也不是很清晰。

“我是他的……他的……”她最后也没“的”出个什来,榻上人已经抢答。

“救命恩人,现在是我主子。”声音温和坦然。

无疾敛目,放低视线望向虚空某处,眼睫在半边覆着光晕的脸颊上垂落一抹淡影。唇角弧度浅浅,笑意似有似无。他向内偏了偏身子,颈线明晰,随微光滑下收入衣襟。从这角度看去,美而温顺。

阿越偏开视线,算是默认:“哼……”

真就赖上了呗。称作主子,当作仆人是吧,她懂。臭不要脸的……

“如此……姑娘你,也得有个心理准备。”沈仪道。

“他的病非常凶险,若我判断无误,恐怕仅剩不到三年的时间……三年之内病情波动,甚至随时可能丧命。”

“什……什么?!”阿越大惊。

卫灵感到心口钝痛,身形不稳,向后退了一步,喃喃道:“怎会这样……”

无疾没什么表示,视线随处扫了扫,神情变化不大,似乎不是很懂,又像没注意听。

沈仪摇头叹道:“他内力过多,已接近身体所能承受之极限。”

阿越差点以为自己听岔了。

内力过多……

就无疾这虚了吧唧的样儿,他能有内力?还过多?

“并非所有病症都是表里相符,内外不一者大有所在。”沈仪看出她的疑惑,解释道,“无疾的情况较为特殊,似有多种原因导致状如体虚,我虽不知全部,但可以肯定,其中定有周身经络损毁之故。正因经络不通,内力淤积于脏腑无法运转化解,持续损害心脉,这才是可怕之处,稍有不慎便会爆体而亡!表象虚弱意味着情况尚可控制,若哪日突然气力强盛,那恐怕才是真正濒危之时!”

阿越哑然,有如五雷轰顶,脑中一片混乱。

“此外,他身中蛊毒,种类还有待查证,不过毒性不强,暂无大碍,且能使内力稳定不少,怀疑是为救命而故意种下的。此举虽解了燃眉之急,却绝非长久之计。蛊毒诡谲,一旦异变,则雪上加霜,再难挽回。”

屋内静默少顷,无疾摆正姿势,后知后觉地叹了口气,仍无半分惊慌忧伤,只是眼中多了些落寞。他想笑一笑缓解气氛,只是在阿越焦灼的目光下笑不出来。

阿越面上佯装镇定,心里难受的紧。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压着,话语翻来覆去吐不出。

卫灵替她问:“依先生之见,无疾的病还有法子医治吗?”

“……办法倒是有,只是难度极大,结果也难以预测。”沈仪回答,“那股怪力过于强横,且根深蒂固,根本无法化去。我思前想后,唯一可行之法,便是使经络再通,尝试催动内力周转平衡。至于蛊毒,则容后再议。”

使毁坏的经脉恢复,无异于令枯死的树木复苏,这谈何容易……

阿越思忖良久,开口:“也就是说,还有一线生机,对吗?”

“是的。只不过……”

沈仪起身,压下后半句话,示意阿越随他出去。

二人站在门外,阿越隐约有点不好的预感。

只听沈仪严肃道:“这方法凶险万分,如同修炼邪功,稍有差错就会走火入魔,届时,不仅他自身性命不保,恐怕还将危及他人,酿成大祸……”

“姑娘若是要救他,得想清楚利害。如果就此放弃,也不失为上策。”

只是这所谓的上策封死了无疾的活路。

空气仿若凝固,沉沉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午间还晴朗的天,日昳便阴云密布,似泫然欲泣,倒是合了心境。

阿越没想到会这样。

冥冥之中,他的生杀大权再度荒谬地交到了她的手中。

如果那时没有把昏迷不醒的他背回家,现在会是怎样呢?

两根红绳般的命运,好似初见时已打了结,本以为风一吹就能散开,却不想会纠缠得更紧。

阿越考虑许久,答案慢慢成形。她转身进屋,问:“想活吗?”

无疾一怔。

阿越不容他迟疑,道:“别考虑其他,就说想还是不想?”

“……想。”

这莫名一问,其实无所谓得到何种回答,只为下定决心而已。

她风风火火又冲了出去,二话不说,对着沈仪深鞠一躬。

沈仪欣然一笑,眼中颇多赞赏:“既如此,鄙人也将尽力而为,不负姑娘这身胆魄。”

天色向晚,暮雨潇潇。

无疾倚在半开的窗边,长舒一口气,清风拂面,吹起几缕凉意浸往心田。

阿越与沈仪的身影隔着雨帘出现在对面客房大敞的门间,不知在讨论什么。

他目光微凝,像是看雨,又像是在看远处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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