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浅夺门而出，半晌，夕娘哈哈大笑：“公子什么时候变得这般调皮，喜欢捉弄人了？”
明晏终于也笑出声来，叹道：“还是夕娘聪明，我一个眼神你就知道配合了。”
夕娘将香薰放远，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盒，坐在他对面，摇头道：“你也不是来找我玩的吧，手伸出来，我看看吧。”
明晏撩起袖子，正色道：“恩，我是想着要过来找你看看，我身上的毛病……可有办法暂时压一压？”
夕娘认真搭脉，用银针小心地刺入穴位，脸色凝重：“你这脉象……最近又碰那东西了吧？”
明晏笑了笑：“果然是瞒不过你，我在你姐姐那稍微休息了一会。”
“佩姐姐？”夕娘摇头，“阿姐也真是的，我说了几次不能再给你用那东西，她总说你很难受，哎，难受也得忍着，不能再碰了。”
明晏乖乖回道：“不碰了，这次是因为闯入了堕天塔，被影响的有些控制不住。”
夕娘道：“那东西还好，不算很严重，但是你身上这股阴毒之气想压住……你得离那些恶灵远一点才行。”
明晏的眼睛里有光一掠而过，却没有抬头：“离不远了。”
夕娘一惊：“你真要出手对付万流人了？”
他沉默了一下，没有回答。
夕娘担心的道：“公子曾经和我说过，身体里的阴毒之气是因为曾经被囚禁在堕天塔底千年，为了活下去，以‘同命’之术吸食了恶灵的力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每个月开闸净化之时都会被影响剧痛无比，你住的那地方灵力深厚，能缓解病发时候的痛苦，可你若是为了复国到处跑，我真担心你身体扛不住啊。”
“夕娘。”明晏的目光深邃如海，低声道，“我当年就是想要消灭恶灵才被关进堕天塔的，大哥和我说……叛徒比敌人更可怕，呵呵，他说我是叛徒。”
夕娘喉间一酸，安慰道：“公子也不必总是记得那些事情，都过去五千年了。”
“对我而言，那些事情从未过去。”那样阴郁的神情，让夕娘不敢接话，明晏似乎没有注意自己的表情极为可怕，“时至今日我都非常想要消灭那些恶灵，哪怕同归于尽，以前我一个人孤掌难鸣，现在机会来了，我不仅想要把万流人赶出去，还想完成五千年来未能完成的遗憾，我活得久了，其实不在乎皇位谁来坐，谁都可以，只有万流人不可以，我最恨的就是万流人。”
夕娘揉着手腕，低道：“刚才那位公子，他到底是什么人？”
明晏向后仰靠，依然不动声色：“唯一能转动天月命轮十二宫格、彻底消灭那些恶灵的人。”
夕娘惊得站起：“难道是……前朝大司命，时浅？”
明晏点头，淡定地笑。
一时间，夕娘竟然是哑然失笑：“难怪这段时间到处都在传什么孤星归来，原来是他回来了，公子，他的风评可不太好啊，真的可信吗？”
明晏起身笑了笑：“他算什么穷凶恶极？我比他要恶劣一万倍了……呵呵。”
夕娘喊住他，绞着手紧张地压低声音：“公子这次来破军府，除了找我看病……应该还有别的目的吧？”
明晏已经走到门边，搭着手没有推门，点头：“恩。”
夕娘上去拉住他：“公子是来杀玄霆的？”
明晏放下手，靠在门上：“我倒是更想杀他爹，但现在玄远在羲和城，我确实也没办法动他。”
夕娘紧蹙着眉头，正在分心之际，一只手从脖子后探入，缓缓往下抚摸。
她整个人轻轻一颤，似乎触及到什么难以启齿的剧痛，面色惨白。
“哎。”明晏轻抚着她后背上的伤痕，低道，“那年你们姐妹被卖，我正好在云洲救下了佩娘，她一身伤死死抱着我不放，求我去破军府救她妹妹，玄王的合欢宫……他一个王爷，竟然公然搞这种东西。”
夕娘咬牙，几乎将嘴唇咬破。
合欢宫，是玄王玄远所建的别宫，每年有无数女子被送进去，在后背上烙下数字供他玩乐，然后再也没有出来过。
明晏道：“那时候我就想杀他的，可惜二十多年前我的身体实在太糟糕了，现在他本人虽然不敢回破军府，但总得有人驻守管理，就派了他长子玄霆过来。”
夕娘道：“玄霆不比玄振，公子想在破军府杀他，恐怕会引发暴乱了。”
明晏笑了笑：“天下都要大乱了，我难道还在乎一个破军府会不会先暴乱吗？我知道这么多年你也在暗中帮复国军筹钱，真是为难你们一群女人了。”
夕娘脸颊微微一红：“公子拆了玄王的合欢宫救了我们许多姐妹，虽是女儿之身，我们也想尽自己一份力。”
明晏叮嘱道：“你们虽然混迹在三教九流，还是要好好照顾自己才行。”
他推门而出，直接走向了另外一间房。
时浅平躺在床上，如意楼里的香薰让他有些神志游离，恍恍惚惚中似乎听见有人在敲门。
他疲惫地揉着眼睛，以为是过来侍奉他的人，高声回道：“不用了不用了，你回去吧。”
敲门声果然停了下来，时浅叹了口气，有种生无可恋的感觉，就在他昏昏欲睡之际，又听到门“吱”的一声被人推开。
时浅一个哆嗦吓得睡意全无，连忙探头往那边望去，这一看，他的嘴角尴尬地抽搐了两下，阴阳怪气地道：“明大爷这么快就完事了？”
明晏关上门，露出一个意犹未尽的表情，接道：“风餐露宿赶了这么久的路，实在没有精力了。”
他“啧”了一声，翻身躺下：“我累死了，你找别人陪你玩去。”
明晏好笑地看着他钻进被子的模样，忽然口无遮拦地问道：“时浅，你该不会还是个雏……”
时浅“蹭”地坐起来，脸颊发烫。
明晏捂嘴偷笑：“太阴殿是前朝的神职，应该有不少神女、圣女之类的吧？”
时浅骂道：“你对神女圣女有什么误解吗？”
明晏笑道：“没有什么误解，你不要以为她们很干净，都是装出来给世人看的。”
时浅懒得搭理他，重新盖上被子准备睡觉，但现在房间里坐了个人，无论他怎么努力地闭上眼睛都没有半点睡意，只能又坐了起来，皱眉道：“明大爷，你能出去吗？”
明晏倒了一杯茶，回道：“你睡你的，我又不吵你。”
气氛有些尴尬，时浅没话找话地问道：“你说要杀玄霆，要怎么杀？”
明晏面不改色地喝茶，淡道：“不知道，还没想好。”
时浅额头青筋一抽，明晏忍不住地浮现出一个笑容，道：“你少操心，机会本来就是可遇不可求的。”
时浅走下床，想把他扔出去：“那你坐在这里到底是要说什么？春宵一刻值千金，找你的老相好去。”
明晏也不反抗，就那么被他拎着衣服提了起来。
忽然，他原本微笑的脸庞骤然一紧。
“恩？”时浅扫了他一眼，冷哼道，“少装模作样。”
话音未落，他看到一滴豆大的冷汗从对方额头沁出，几乎是在数秒之间，明晏的脸庞布满了死灰色，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靠着他瘫软下去。
“喂！”时浅大惊，连忙把他扶到床上。
好冷，他的身体忽然间变得宛如冰窟，又有浓郁的阴毒之气丝丝缕缕地从皮肤里渗出。
怎么回事……和他上次发病时候的症状一模一样？
明晏咬着苍白的嘴唇，眼眸却是雪亮如剑，艰难地问道：“今天……什么日子？”
时浅紧张的回答：“今天不是什么日子啊，八月初一。”
“初一……”明晏的脸上闪过一丝狐疑，“初一就开闸……咳咳，咳咳咳。”
“开闸？”时浅一惊，“天月命轮……开宫格净化？”
他似乎已经听不见人说话了，喘息从重及轻，渐渐虚弱。
时浅守在他身边，心赫然绷紧，为什么才初一就忽然开闸，是巧合，还是羲和城有人知道他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