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冰夏对小齐的身份没有推测，那是不可能的。

初遇小齐的时候，陆冰夏的确没有想太多，浅亚麻色发蓝眼也不是某位天才的专利，A大这么多学生，相同发色的人可太多了。

但结合强制剧情的出现，再加上这张脸和声音，陆冰夏再猜不到才有问题。

只不过齐雪书这个人，陆冰夏实在无法产生好感。

不管是看起来就充满谜团的“第五视角”，还是初遇——陆冰夏根本没有信所谓的“打劫”一说，谁被打劫了那么淡定，身上的衣服都一尘不染。

更何况，陆冰夏三个人鬼屋游玩都不能成为强制剧情，她和齐雪书的初遇，到底是怎么触发的剧情，又触发了什么剧情？

鬼屋游玩过程里，齐雪书反应快，两个人十足默契的往来交锋也的确是不错的体验，可齐雪书身上的谜团，足以把好感都消弭。

手腕上还残留着一点微凉触感，陆冰夏漫不经心地想：玩个鬼屋，原来还有加好感度的意外之喜。

不过好感度播报无疑是件好事，情感可以数据化，就没那么不可琢磨。

此外，这也意味着游戏还会给她提供更多的信息，而不是单纯的道具背包和衣服。

他们三个已经到了最后一间房间，不过和蔓延的蛇群比起来，涂了满脸假血污，只敷衍嚎叫的NPC倒是没那么恐怖了。

当然，也不排除NPC们已经从同事那里得知了之前发生的事，不肯上前，唯恐体能奇佳的陆冰夏也给自己来一脚。

小齐笑吟吟道：“之前就想说了，陆同学体能真的很强。”

陆冰夏很淡定：“人在危机时刻总能爆发出很大的潜力。”

小齐只是浅笑：“今天多亏陆同学施以援手，两次都是。”

虽然说的是自己狼狈的事，但小齐依然落落大方，感谢得也很真诚。

陆冰夏不置可否道：“我倒是觉得，齐同学愿意的话，自己就有办法解决。”

齐雪书调侃：“陆同学对我真得很有信心。”

他俩语调都是不急不缓，孙语诺偷偷看过去，鬼屋昏暗的灯光下，陆冰夏和小齐的神情居然微妙相似。

冷风依然在吹，若有若无的视线扫过三个人，没了令人头皮发麻的活物，三个人很快跑出了第三间屋子。

一出门，就进了个休息室，这里摆了几张沙发，旁边有个甜品柜，黄油香气弥漫，颇有在吓到腿软走不动路的客人身上再宰一笔的意思。

房间天花板角落里则悬挂着话筒和摄像头，和前面的鬼屋一样的设备，陆冰夏扫了一眼，回头准备问孙语诺要不要休息。

“玩得愉快吗？”

她刚刚扭头，话筒电流声滋啦作响，磁性的声音从中传来，声音呆板且失真，但从语句内容上，能看出来说话人的快乐。

只是在刚刚吓到哆嗦的客人这里，这语句未免有幸灾乐祸、不负责任之嫌。

陆冰夏则饶有兴趣看向齐雪书。

话筒里的声音十分好听，但——明显是人工合成的假音。

孙语诺眼睛睁大，愤愤道：“为什么会有蛇？你们知道那真的会咬人吗！”

话筒里的声音不带一丝歉意的道歉：“不好意思，那是鬼屋的新项目，其实是玩具蛇哦，但的确很刺激对不对？”

孙语诺气得半死，这人话语中的嘲讽毫不掩饰——鬼屋玩得就是刺激，只要没出事，客人有什么资格质问呢？

陆冰夏拦住孙语诺，摇了摇头，很平静道：“我们玩得很愉快，不过，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说？”那人很快接话。

“你们的蛇群道具很不错，但还有改进空间，如果不怕蛇的话，效果甚至没有普通道具好，你们需要机关设计师吗？我觉得我会做的更好。”

话筒里长久的沉默，但陆冰夏笑容却微微加深。

【可攻略对象：齐雪书，好感度增加1。】

身后的齐雪书依然悠闲看着话筒，过了一会儿，话筒里的声音尽可能镇定的回复：“我们不需要。”

“不过，如果我们需要的话，会去联系你的，”话筒又突然改口。

小孙显然也没想到，还能这样反将一军，吃惊地张大了嘴巴，而齐雪书依然悠悠闲闲，眉头都没动一下。

话筒戛然关掉，齐雪书走到陆冰夏面前，取出手机，真挚问道：“陆同学，我能拥有一个你的联系方式吗？毕竟我们也算同难过嘛。”

陆冰夏也对他笑，欣然答应：“当然没问题。”

齐雪书的头像是一只蓝眼睛小熊玩偶，玩偶身上的棕毛看起来就很柔软。

而小孙走出了鬼屋，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刚刚那个，被蛇吓到不行的，是齐雪书？那个齐雪书！”

“是那个齐雪书，”陆冰夏淡定道。

至于有没有被蛇吓到，陆冰夏持保留意见。

“夏夏，”小孙忽然反应过来，“他是不是想追你？”

陆冰夏愣了下，被孙语诺的脑洞惊到，哭笑不得：“你多想了。”

好感度总共2，怎么可能和追求有关系。

陆冰夏看了眼手机，下午四点半，就在“上一次”的这时候，她收到消息，宣告了孙语诺的死亡。

而如今，艳阳高照，身边的孙语诺甚至还在抱怨鬼屋：“我来了这么多次也没见过这么不讲道理的话筒，也不知道是哪个员工！”

她们一起走在回学校的路上，孙语诺整个人呈现一种松弛的快乐，经历了下午这些事，孙语诺现在对陆冰夏的态度可以说是非常热情。

陆冰夏垂眼：她有一些问题，希望这种状态的孙语诺不会再拒绝回答。

“语诺，”陆冰夏问她：“你似乎很怕鬼？”

那为什么要去鬼屋？

“我……”孙语诺果然又犹豫了，但最后还是鼓足勇气一样说出口，“我不怕鬼，但它们真的存在。”

她说到最后，嗓子都在发抖，声音也越来越低，头低垂着，根本不看陆冰夏，陆冰夏看她，心里微微一动。

孙语诺在怕自己的回复。

一定有人说过很重的嘲讽，并且可能不止一个人，导致孙语诺形成了一定会被否定的思想。

“是不是没有人相信你的话？”陆冰夏问她。

孙语诺一句“我知道你们都不相信”本来已经到了唇边，又生生咽下，她抬头，惊愕道：“你也觉得……？”

“我也不相信，”陆冰夏看着孙语诺露出失望的表情后，淡定道，“但我相信世界上有超能力，世界是围绕某个人转动的。”

孙语诺看向陆冰夏眼睛。

陆冰夏眼神真诚，不闪不避，和她对视。

孙语诺偏过头：“你不是在开玩笑吧？这不好笑。”

“我觉得超能力比鬼更有说服力，”陆冰夏说，就凭她多看两眼身上运动服都能看到体力+300的说明气泡在那晃啊晃，就证明世界上真的有超能力。

她不可能告诉孙语诺【游戏】的事，毕竟现在还有太多谜团未解，但她不介意给【游戏】换个说法。

“我……”孙语诺沉默半晌，艰难开口，没有继续争辩鬼和超能力哪个是真的，而是讲起来她的故事，“我知道这很荒谬，但我这半年来，真的遭遇了很多灵异事件。”

故事要从她半年前接了一个惊悚游戏的直播任务开始说起。

做为重度游戏迷，孙语诺也在几个视频网站都有直播游戏实况，她游戏打得不错，最重要的是对小细节都抠得很仔细，因此也算有了一点热度，接的推广没法让她财务自由，但提供生活费还是绰绰有余的。

那款惊悚游戏叫做《瞳》。

制作者是个很小的工作室，叫做眼睛，游戏内容也很简单：生活幸福美满的主角，有一天在家里发现了”眼睛“，这些眼睛是某些不属于人间的生物的凝视。

主角无知无觉地生活着，却在未知生物的操纵下，遇到越来越多的厄运，开始疲惫、麻木、痛苦，如果玩家没有解谜成功，最后主角就会被灵异生物蛊惑，迎来死亡。

孙语诺接直播任务的时候，相熟的主播劝告她：“这个工作室有点邪，已经有一个主播出意外了，钱难赚但命重要，别接了。”

孙语诺不信这个，哈哈一笑：“要真有什么，算我倒霉呗。”

直播很顺利，因为“邪”的传闻，敢直播的主播不多，孙语诺很是赚了一笔。

“但他们说得是真的，”孙语诺表情复杂，“那之后，厄运缠上了我，而且再也赶不跑了。”

无处不在的凝视、被调换成血色液体的保温杯、意外出现在太平间，被窝里的蛇……孙语诺在半年间，被活生生逼成了现在的样子。

所有的厄运都在《瞳》里出现过，而最让孙语诺惊恐的是，如果按照《瞳》的时间线，她的生命已经在倒计时。

“刚开始遇到这些事，人还能撑住，”孙语诺苦笑，“但我现在，太害怕了……它们是来要我命的。”

“现在你还要坚持说世界上有超能力吗？”孙语诺反问。

陆冰夏垂眼，忽然问了一句：“游戏的藐视，就是‘不属于人间的生物’吗？”

孙语诺点头：“我记得很清楚，介绍就是这个，灵异生物就直说呗，这么神神叨叨。”

陆冰夏扯了扯嘴角。

不属于人间的生物，大部分人第一反应都会和孙语诺一样，但对于陆冰夏来说，她第一反应则是——游戏玩家。

隔着屏幕，操纵着无知无觉的游戏人物，直到最后的结局。

陆冰夏平静道：“我相信。”

她语气分外真诚，孙语诺低头，继续说：“然后我就去求了一张道符，如意观的辟邪符，效果真的很好，只是……”

孙语诺声音越来越低：“贴身上后就不会感觉到它们，可以睡个好觉，但真的就是真的，感受不到却不会阻止被伤害。”

陆冰夏若有所思。

辟邪符的道具作用：感受－300，孙语诺的话，倒是解释了感受属性的作用。

孙语诺从讲述开始，眼神就是空茫茫的，此时也是平铺直叙地继续下去：“上学期，我忘了怎么找到这家鬼屋的，但只要去玩一次，就能有个几天安宁，我太需要了。”

鬼屋的形式内容对孙语诺无疑是强烈刺激，每次去都会让她恐惧到崩溃，但崩溃半天换几天灵异生物不再盯着她，这是最划算的买卖。

所以她一面怕，一面也要去，每周一下午都雷打不动去报道。

“去的多了，老板就给我免了费用，但有条件，每次主题有改动，我都要去试玩。”

孙语诺本来是想拒绝的，她都快怕死了，还试玩新改动？但老板话顶话，到了最后孙语诺不愿意，以后也不好意思去了。

这么说倒是可以解释，陆冰夏想，小孙觉得她只是试玩，没有工资，当然不算兼职，小杨则认为试玩员当然也是兼职。

但她依然觉得还是有哪里不对。

陆冰夏又思考了半天，转眼已经进了学校，她才猛地抬头：“游戏是不是送了你什么？”

孙语诺沉默，半晌道：“当时直播结束后，因为数据不错，送了我一把小刀，刀挺好的，我一开始拿来拆快递。”

她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但我总觉得上面的蓝眼睛在看我……我害怕。”

陆冰夏沉默。

孙语诺眼里无孔不入可以给她各种绊子的“灵异生物”，是在注视孙语诺。

而游戏里的主角，也是在无时无刻不被注视着。

那么，孙语诺死去的那个下午，剧情里她感受到的寒意，是不是也来自同样的注视呢？

孙语诺还在为又可以安宁几天高兴，就听陆冰夏沉沉开口：“语诺，你那把刀，我能不能借用几天。”

孙语诺摆手：“你想要我直接送你，你扔了也没关系，但那把刀真的很不对劲，你真的要吗？”

陆冰夏自然点头。

校园林荫道上，极致的静寂里，若有若无的视线，又扫到了她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