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航抱着公文包,僵硬地坐在餐桌凳子上,他屁股肿了,轻易动弹不得。
江寒家的地板质量太好,而颜彬力气又实在太大,以至于他被两面夹击之下,受伤惨烈。
江寒像是没看出好友窘迫的模样,也没有丝毫要给对方在凳子上加个垫子的意思。
他将茶壶推到对方跟前,低声道:“你来这,最好真的有事。”
李家航理解江寒心情不好,也没介意对方冷漠的态度。
毕竟,被命运作弄的人,脾气坏些也正常,他已经习惯了。
费力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李家航润润嗓子后,才凑近了对方,小声道:“肯定重要,你放一百个心,关于那件事情我什么时候开过玩笑。”
江寒眉头挑起,像是想起了什么,手指轻敲桌面,语气微紧:“你说。”
李家航却是心存顾虑,他小心侧过头用余光瞥了眼客厅方向,不安道:“咱们在这说......不合适吧。”
小心隔墙有耳啊。
江寒随着对方的视线看去。
只见颜彬正旁若无人地坐在沙发上玩手机,他的手指不断敲击在屏幕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像是对周围的事情毫不关心,表情冷漠至极。
公寓的客厅很大,但与餐厅的空间到底是贯通的。
就算颜彬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也能随时抬头瞧见这边的情况。
尽管对方始终表现出不在意的样子,但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说不定正一直在默默注意着这里的动静。
江寒轻叹,他双手交叠着,将额头抵在手背上。沉吟片刻后,他才抬头朝李家航道:“去我卧室谈吧。”
事关重大,绝不能让颜彬知晓。
而长痛不如短痛,不如借此机会断干净。
李家航微愣,他想说这样也不合适吧,按照他的想法,还是应该先把客厅里的人支开。
但在看到江寒不容拒绝的眼神时,他又将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你是爷,听你的,咱们上楼谈。”
如江寒所预料的,颜彬只是摆出了看手机的样子而已,实则眼角余光始终关注着餐厅里两人的动向。
他也想真的不在意,但身体的反应却难以控制。
江寒越是与斯文男人凑近了说话,他就越难受,浑身像是被蚂蚁啃了一般,又痒又麻又同。
这感觉虽不足以至死,却让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拥有的东西正在流失。
他曾万分贪恋江寒的温柔,贪恋对方总无条件将全部爱意倾注于他。
但这些都正在离他远去。
或者早已远去。
那个叫李家航的男人,不知道在何时何地,把他的宝物偷走了。
用不了多久,一旦连回忆都被覆盖,江寒不会再想起他。
在对方心里,他正在逐渐沦为一个无足轻重的人。
也许是太过绝望,在看见江寒与李家航上楼时,颜彬只是抬起头无声地目送。
两人分明是踏在台阶上,却像是一步步将他踩进尘埃里。
江寒没有看他。
是不敢看吗?还是根本不在意?
明明刚才吃饭的时候,还让他生出了几分自己仍然被偏爱的错觉。
不过幸好,他也没敢轻信。
他们上楼要干什么呢?
像上次那样......上床吗?
连等到他离开都忍不住吗?
餐桌旁已经空无一人,两道身影决然地消失在楼梯尽头,整间公寓仿佛只剩下他一人。
突然,像是身体被抽空了所有力气,颜彬一下子歪倒在沙发上。
他呆滞地望着天花板,整颗心空荡荡的。
江寒有洁癖,一般来了客人,不会直接往楼上带。
当初他们刚交往时,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江寒不喜欢他随便往楼上蹿,甚至二楼最里间的屋子还被上了锁。
到现在,他都不知道那里面装过什么宝贵的东西,连他都碰不得。
也是因为洁癖的原因,江寒在听说他以前的那些风流事迹后,还跟他闹了好一阵变扭,差点分手。
虽然......当时的他只不过想跟江寒随便玩玩,并没当回事。
直到后来,他逐渐习惯了被江寒时刻捧在手心里的感觉,才真正动了心。
自然而然地,他为了江寒远离了那些莺莺燕燕,想着能和对方长长久久下去......
好个一厢情愿。
想到这,颜彬的眼里像是进了沙子,他拿过一旁的西装外套盖住头脸。
感受到眼角有湿意划过,他又不由嘲笑起自己无能。
明明是江寒当年主动追的他,他瞧着新奇才勉强答应的,怎么到头来,他才是陷得最深的那个。
真没出息,不就是个始乱终弃的男人,有什么好的,他除了江寒,难道找不到别的男人?
颜彬越想越憋屈,连带着呼吸都困难起来。
他一把掀开外套,从沙发上坐起,因为动作幅度太大,原先放在外套口袋里的东西掉了出来。
他抹了抹眼见,看清那是一张卡片,他有些疑惑地弯身将卡片捡起。
这是一张私人名片,上面有“锦江会所”的字样,就是徐浩开的那家高级会所。
“陈宸。”颜彬念出卡片上的人名,认出对方就是昨晚上那个帮他倒酒的男孩。
捏着卡片,他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眼中闪烁不定。
就算他喝多了,如果有人将东西塞进他的口袋,也不会毫无察觉。
那就只能是他昏迷之后的事了。
颜彬委实没想到,那个叫陈宸的男孩看着单纯,却有本事在江寒眼皮子底下使出这种手段。
看着名片上的“在读院校”一栏后写着A大,他的嘴角扯出了一抹玩味的笑意。
突然,二楼传来一阵响动,像是花瓶碎裂的声音。
颜彬没有抬眼去看,只是眼中黑压压的一片,像是密不透风的阴云。
真是激烈啊。
不再犹豫,他拿起手机拨通了名片上的电话。
几声“嘟嘟嘟”后,手机那头传来了一道清爽的男声。
“喂,请问哪位?”
颜彬懒洋洋开口:“是我,昨晚我们在锦江会所见过。”
电话那头的男声突然消了音,过了半晌才强装镇定道:“先生,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少年人不经世事,说话也只是假装老成,丝丝颤抖的尾音还是暴露了内心的不平。
颜彬仰面靠坐在沙发上,手里摩挲着那张名片,神色有些漫不经心。
“我是看到了你的名片才想起你的,昨晚上,你给我留下的映像还挺深的。”
“谢谢您的夸赞。”
对面回答得倒是冠冕堂皇。
颜彬没再绕弯子,闭着眼缓缓开口:“所以,你现在有时间吗.......”
挂断电话,将手机丢在沙发上,颜彬直勾勾望着白色天花板,眼神有一瞬间的空洞。
他伸出手摸向心脏的位置。
曾经炙热跳动的地方,在人去楼空后,只留下阵阵麻木的痛。
既然心空了,就只能再找东西补上,他无声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