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煜安排好防守任务，在自己营帐里刚躺下不到半个时辰，士兵就急匆匆地跑过来，报告敌方开始攻城。

他一直穿着铠甲，就是为了应对这突如其来的进攻，闻言从床上弹起来，骑着自己的战马一路飞驰。

城门上火光四起，步兵将准备好的巨石从城门上接续扔下，弓箭手抓住空档猛烈射击。城门下是乌泱泱一片，敌军以步兵冲锋，远处的床子弩一发冲天，瞬间将城墙咬破一个口子。

李煜跳上城墙，拿起鼓槌猛地敲打，明明是极其震耳的声音，却好似一股春风，将所有人的疲惫吹散。

他咬牙喊道：“大家坚持住！”

他们的战略就是坚壁清野，只要能挡住叛军这次的攻势，强行拉开持久作战，就有一线生机！

可惜许凯晨似乎洞悉他们的想法，这次进攻比以往任何一次攻城都更加猛烈，很快便有士兵沿着梯子爬上城墙。

李彻拉开大刀，一把砍了下去。

整个战场打得正激烈时，一队急速飞驰的黑影在城外树林中飞驰，为首那人穿着轻便的黑甲，整个人身上透着隐隐的肃杀之气。

周九赶上李彻的速度：“大人，按照我们的探子来报，他们的粮草应该就藏在万林谷中。”

几天前，斥候来报，敌军粮草行至乌巢，可没过多久，便不见了行踪。不同于一般的西北风貌，河流灌溉处，乌巢大部分地方都阴阴郁郁。李明儒拿着地图看了许久，这才得出一个结论，他们将粮草藏进了树林。探子按照指示一番查探，终于在万林谷中发现些许马脚。

万林谷地势复杂，只有一条小道穿过，两旁都是陡峭的悬崖，一边是光秃秃的石壁，另一边却是枝繁叶茂。

不过对面十分谨慎，似乎隔一段路程，便有相当数量的斥候。

好在他们速度极快，赶到空林谷的时候，对方似乎还没来得及下山，又或许是觉得，他们这么些人根本不足为惧。

无数支箭矢如雨纷飞，从茂密的树林中冲出来。

“大人，他们在山上。”他们显然早有计策，周九示意所有人拿起盾牌。

李彻一个扬手：“列阵。”

所有骑兵在狭窄的道路上变幻阵型，远远看着形成了一个人型围城，一瞬间，无数带着火焰的箭矢如流星般势如破竹。

黎明还未升起，东边的山头冒出微弱的光芒。隐在暗处的庞然大物现出原形，无数枝叶缠绕着星光，混着人们惊慌失措的呼喊坠入火海。

他们以为藏在山上就万事大吉，岂不知越是隐秘就越破洞百出。

“走。”

粮草出现了问题，大军定然要派人支援，他们不过几百骑兵，本来打得就是一个让人轻视懈怠的法子，真和大军碰上那是毫无胜算。

卫青弦跟着人流跑到城墙下，看到一批批士兵源源不断地续上缺口。炮轰声和嘶吼声混成一块巨石，震颤着她的神经。

“大人！”她看到不远处策马奔腾的男子。

李彻在看到她的刹那却皱起了眉：“乱跑什么？”

“大人，你去哪里了呀？”卫青弦看了看他的身后急匆匆赶上来的周九。

敌军大军压境，他们却来的比她来晚。

周九气喘吁吁：“卫姑娘，你还是赶快离开这里罢。”城墙外就是刀光剑影，难保哪个不长眼的，一支箭矢就要了人命。

卫青弦本来也没打算多留，她除了祈祷帮不到半点忙，也只是想来看看情况。

她哦了一声：“那我走了。”

见女子一脸平常，李彻内心没来由的烦躁，谁知人又凑上来，露出她那标准的笑脸：“大人注意安全。”虽然提前知道李彻不会死在这里，但表面上的功夫还是一个不能少。

纤细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人海中，李彻沉着脸收回视线。

城墙上已经打得不可开交，人数上的劣势极大的消耗着他们的毅力，敌军接二连三的爬上城墙，士兵们短刀相接，弓箭手索性丢掉长弓，抓着箭矢狠狠扎进来人的血肉。

眼前景象惨烈无比。

其中一人身形矫健，双手拿刀左右开弓，黑甲染上红色，脸庞也被喷洒鲜血，五官早已模糊，只露出一双琥珀色的瞳孔。

“三弟！”李煜不知道已经斩下多少人头，浑身说不上还有多少力气，也许永远都花不完，也许下一秒就会倒下。

只是在看到李彻的瞬间，似乎又有了斗志。

兄弟两对上视线，转身投入战场。他们的招式明显不同，李煜大力出奇迹，一刀便能将人贯穿。李彻则擅长用巧力，且出手阴狠毒辣，喜欢朝着人最脆弱处下手，无形中将敌人笼罩在一种恐怖惨烈的气氛中。

他们抵上后背，敌军接二连三，像跳蚤似的爬满了城楼。

灵武城已经没有多少士兵了。

突然不知谁喊了一声，一群人冲上城楼，他们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手里拿着锅碗瓢盆，男女老少都有，脸上出奇的显示出同仇敌忾的神情。

“李将军，我们来帮你！”为首的中年男子是个极其肥胖的人，一股脑冲上敌军，瞬间击倒了三四个士兵。

其他人也是毫无章法，各自拿着自己目之所及内最得心应手的武器，就这么一腔热血拼了上去。

一瞬间昏天黑地，天空升上晨曦，又坠入黑夜，月盘挂在头顶，隐隐暗示着，这场战争的结局。

敌军的号角停了。

张清得知万林谷的粮仓被烧，顿时激起心中一片惊骇。灵武城连百姓都上阵了，可见已经是图穷匕见，原本打算再围上三天三夜，将他们彻底冲垮。

可是断了粮道，那便是半天也坚持不住。

“撤军！”他看着身后蓄势待发的士兵无比惋惜，但为今之计也只能暂时撤退，战场上的兵能战死却不能饿死。

一把长刀刺破面前的血肉之躯，鲜红的液体溅在男人的衣角，他面无表情地抽刀转身。

“他们撤了。”远处乌泱泱的敌军快速后缩，还没来得及撤退的士兵挂在城墙上，只能迎接死亡的结局。

卫青弦拉着孙瑶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一听到错落的脚步声便冲了出去。

李彻大步走在前头，周九肩膀也上扛了个人。三个人凑不出一块完好的衣料，从上到下涂满了红色液体，散发着莫名的刺鼻气味。

李煜微微抬头，一只手捂住肋骨，看到两个女孩，扯了扯嘴角：“三弟，我这副样子，你怎么还喊人来看笑话？”他身负重伤还不忘打趣。

面对这样一副血淋淋的情景，任何一个好人家的姑娘都会被吓到，孙瑶后退一步猛地扯住卫青弦的衣袖，抓着手帕捂住嘴才勉强稳住身子。

“小心看路。”李煜的目光落在孙瑶身上，见她一副吓得花容失色的模样，便情不自禁地出声提醒。

孙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抱歉。”

他们都是守城的英雄，自己怎么能害怕。

“没事。”卫青弦安抚她。

如果自己没有去过昭狱，看过那么多血腥画面，如今也会同孙瑶一般。

“三公子伤势怎么如此严重？”

李彻瞥了眼：“死不了。”

周九瞧着李煜脸色越来越差：“大人，还是赶紧找医师过来处理一下吧。”

“府上的医师怕是没空。”李煜咬着牙。

每次战争之后，伤残的士兵不计其数，灵武城的医师不够，李明儒就会让府上的医师帮忙，眼下估计已经带去军营了。

“所以呢，你想死？”李彻冷言冷语。

李煜捶了他一拳：“说什么呢，我这是皮外伤，自己包扎一下就行。”

“那个，要不我帮二公子处理如何？”孙瑶怯生生地举起手，见所有人都略带疑惑地看过来，“我弟弟应试武举，常常受伤，都是我给他包扎的。”

那点小打小碰怎么能和这血窟窿相比，周九下意识就想反驳，谁想身上的男子笑了一下：“好啊。”

府上的婢女小厮也都被招呼去军营，只能几个人帮忙把人放在床上，卫青弦走出房间带上门。

李煜躺着长叹了一声，指了指某处的小箱子：“在那里。”

孙瑶站在他面前，连忙哦哦两声，捧着箱子打开，里头是一些简单的医用器具。

“喂。”李煜好笑道，“不脱衣服就包扎呀？”

孙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可是男女授受不亲，一时间开不了口。

“你叫什么，我还没问过你？”

“孙瑶。”

“孙瑶。”李煜喊了一声，少女脸颊微热，“叫你阿瑶好，还是瑶瑶好。”

孙瑶觉得他似乎伤到了脑子，神情中带了些怜悯：“都可以。”

“行吧，你看着比我小，那我就叫你瑶妹妹吧。”他笑眯眯地看过去，“能不能先帮我脱掉衣服？”

这话像鞭炮一样瞬间在女孩脑袋里炸开，她哦哦两声，两朵晚霞的彩云染红面庞。

男子十分配合，露出里头精瘦的躯干，小麦色的肌肤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疤，一个鲜红色的窟窿尤其突兀。

“你忍一下，我先给你消毒。”说着从药箱里拿出瓶瓶罐罐。不知为何，触及到男子的伤口后，少女的心情顿时沉重下来，没了紧张和羞涩，眉眼间显得十分认真。

男子嗯了一声，突然一阵剧痛，他闷吭没出声。少女的汗珠滴在他的胸口，也不知为何，一股子骚动盖过了疼痛，只觉得痒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