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蕈镇，镇如其名，盛产野生蕈类。镇子周围是原始的山脉，植被茂盛，据说若是到了热夏，雨水丰润起来，各种肥美鲜香的菌子俯拾皆是，引人采撷。又据说，有擅法术的宗门以当地出产的野生菌类为基础，制作出好几种效用出色的□□。

时下距离蕈熟时节还有月余。典生铜来到镇上，只觉这里虽不及贺洲主城的繁华富丽，却也是五脏六腑，一应俱全。说是一座小城也不为过。

到镇上客栈登记入住时，接待他们的跑堂伙计一脸热情，堆满笑容，看到纪漆灰拿出的灵石，更是合不拢嘴。

领他们去安排的楼层路上，这伙计神神秘秘道：“两位客官，小的在这里先跟您透露了：这三楼有一半的房间，都被两位仙人包下了。您二位也不用担心冲撞了仙人，仙人们深居简出，且不与凡人攀谈，房间隔的够远，也少有碰上的机会。不过仙人嘛，有些出人意料的举动也说不好。见怪莫怪哈。”

典生铜略感惊讶。这贺洲境内的奇事怪事，基本上都归蓬莱管辖，这桩委托他们接了，除非失败，不会有第二个一模一样的委托出现。这两个“同行”，肯定不是蓬莱中人，难道是其它宗门的修士，甚至是散修，云游至此，目睹怪状，便顺势行侠。

虽说修士出行，空间法器随身，没什么行囊，两人还是在房间中修整一番。

纪漆灰热水沏茶的功夫，典生铜推开窗通风，“顺手”放飞一只纸鹤。这一只随手折的纸傀，他横看竖看是不如亲亲闺女晴二的，但是刺探“邻居”的情况，用它就足够了。万一被客栈里另两个修士打下来，一只晴二够他心疼好久的。

这行为不光彩，不过，若是合欢宗，甚或孽海门的修士来了，他必须先做到心中有底。

透过纸鹤点上去的墨点眼珠，典生铜顺着三楼另半边房间依次看去。大部分房间空空荡荡，隔着门就知道没有人气。唯有尽头的一间天字客房，房门禁闭，门上悬挂一枚八卦镜。

栓镜的红绳微微摆动，纸鹤凑近门缝，没有声息。纸鹤钻进房间，被褥齐整，桌上茶已经凉了，没有人在。

“法镜宗，”典生铜心道，颇感惊讶，“也不知来的是不是熟人…”

“典兄？”回过神来，发现纪漆灰正疑惑地看着他。应是已经唤了不止一声，纪漆灰见他好转，关切道，“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吗？”

典生铜忙道：“没有没有，我在想无关的事…有什么问题，纪兄请讲。”

纪漆灰：“没事便好。我只是在想，这次的事件…算不得光彩，我们怎么获取到情报，也是需要商量的。从哪些方面入手，怎么询问…都需要厘清。”

典生铜颔首：“这…确实是个问题。”直接向居民打听那档子事，确实不大说得出口。

两人便对坐研究起委托的详细情报。

最初死亡的那名汉子，名叫蒋金城。在镇里的赌坊上做打手活计，卖力气混口饭吃。对，没错，这青蕈镇居然有赌坊。

叫来客栈小二一问，原来青蕈镇最负盛名的一种青蕈，因为只有该镇生长，有奇特的效用，年年供不应求，形成了一条产业。青蕈可以入药，用特殊手法炮制后，能保存大半年之久，青蕈镇常年商贾往来，经济实力不俗。

两人都不是医修、丹修，故而不大通晓此事。纪漆灰倒是记起典籍记载的某种药物，似与此蕈相近。提议离开前带几株青蕈回去送给蓬莱长老等。

那名合欢修士便不知姓甚名谁，年岁几何了。甚至他是合欢修士这件事，还是镇民事后上报时，蓬莱事务所根据他衣着举止推知，只知道穿桃粉色衫子，戴一朵花，是个艳丽青葱的少年。

典生铜：“可惜这个蒋金城，只知他的生辰年月，不然，便可以根据八字问卜。”

纪漆灰：“那就从赌坊入手。我去对赌，弄出些动静；你趁机潜入，看能不能找到表明他身份的物件，以及他在赌坊内的住处。”

于是入夜时分，声色场所的灯光点起来的时候，一个微有些驼背的中年男人，并一个薄纱罩面的高挑女子，先后踏入了青蕈镇唯一一家赌坊的入口。

这驼背男人就是纪漆灰。典生铜挑起一张纸皮，拿颜料在上头涂涂抹抹，往他脸上一敷，就成了一张平凡阴鸷的面相，与真的皮肉一般无二。

合欢宗中会变脸幻化的修士，称为“千面娘子”“千面郎君”，但他们一般只会给自己变化面容。没想到傀儡术还有这种易容的技术。

其它手段得来的面皮，终归是不能持久，需得提心这脸会不会被识破，揭了去。纪漆灰换上脸后，一时也难掩惊讶，忍不住问：“这张脸能保持多久？需要注意不近水火之类的禁忌么？”

典生铜：“百无禁忌，这脸纸防水防火防风刮。若不是我亲自替你揭下，哪怕是有高手看出来你戴了面具，也不能识破你的真面目。”

只会发觉这个人有两张面目，并且第二张被遮挡住，看不真切。

典生铜则透过那名女子的双手，睁开了眼睛。

这是他手下傀儡中排老三的姑娘，“心眼三娘”，外形是一位闭着双目的盲女，双手手心绘着眼睛纹路。需要的时候，双手手心可以睁开两个黑白分明的圆眼珠，可以目视百里—在他灌注灵力的情况下。

心眼并非自主生出灵智，而是典生铜前几次出去完成委托时，寻到了一个怨魂。他立下契约，才降伏了这名孤魂为自己所用，心眼助他办事，他则需渡心眼成佛。

进入赌坊后，纪漆灰的策略很简单：就是一路赢，谁运气好，赢得多，他就去与此人对赌。一直到赌坊对他出手为止。惊动了打手，就可以得知他们住在何处。

心眼脸上的面纱是纪漆灰的一样法器。用于隐匿踪迹。戴上这纱帘，活物就可以进入幽魂一般的状态，在现世失去形体，且可以穿过寻常墙壁。

至于怎么保证纪漆灰一直赢？

赌坊一定会动手脚。

摇骰子，庄家可能在骰子中灌铅，或者靠磁石控制点数，也有靠着千术提前开盅看点数者。纪漆灰也不是运气绝顶之人，他随机押大或押小。在正式打开骰盅前一刻—

会有一只没有任何人看见的，漆黑的小手。灵巧地伸进骰盅，把纪漆灰所赌的一面拨到朝上。

“饿饿，”每帮忙作弊一次，招来的童灵就含混不清地吧唧着嘴，讨一次供奉。典生铜在客栈房间里不住燃香，临时立起的牌位前，烟雾缭绕，灰烬越堆越高。

这小鬼吃得特急，线香消失得比喝水都快。

推牌九比大小的时候，鬼童就把好牌换给纪漆灰。

在小鬼的操作下，赌坊的人没拿到过好牌，不得已，只得用身上藏着的牌替换手中的牌。但这般一替换，赌桌上便会出现一张重复的牌，这种情况下，赌坊会先发制人，重复牌在哪个赌客手中，就污蔑他出了老千。

果然，纪漆灰一亮出那张重复的手牌，那边就叫道：“你出老千！”[1]

纪漆灰心想机会来了，立时把牌一放，胡缠蛮搅大闹起来。

赌坊本想一个中年男人，身量称不上壮实，哪里需要多少人手。谁知，寻常打手竟压制不住他。

随着更多打手被唤来，场面变得有些不受控，心眼三娘迅速动了，朝着他们的来处飘去！

与她几乎同时，居然也有一个矫健的身影，瞬间弹向那个方向。典生铜见此一幕，心中霎时警铃大作！

[1]赌坊相关赌法参考了文章《古代没有高科技，赌场是用什么办法，来保障赌场赚的钱比赔得多的》，作者：贪吃的骆驼。赌博违法，十赌九输，大家一定要远离赌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