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憾之后呢？

程晏那天晚上没有再说下去，一直到第三次淘汰也没有再提起，仿佛他只是随口那么一说，并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态度平淡到喻怀甚至有些怀疑那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

但是喻怀还是莫名其妙察觉到了危险。

因为程晏是不可控的，所以他觉得自己要在程晏有所反应之前，做点什么。

于是他让吴思成给他发了一堆剧本。

《闪耀今夏》进入最后阶段，选手们却好像越来越松弛起来，训练室里每天还是会很晚才完全熄灯，但是没有人再愁眉苦脸，唉声叹气，走路也不在匆匆忙忙，喻怀窝在程晏宿舍的懒人沙发里，还能看到有选手在花园里散步合影。

就好像三天后的不是决定他们职业生涯起点的决赛，而是一个仅仅意味着告别的毕业典礼，甚至不是要开始四处奔忙讨生活的大学毕业，而是象征着长大成人可以开启自由生活的高中。

喻怀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剧本，轻声叹了口气，甚至有种他和选手们身份互换了的错觉。

“看了四遍了，还没决定接不接？”

程晏清冷的声音响起，喻怀抬起头和他对视：“这个本子挺有意思的，是有深入接触的意愿。”

“是挺有意思的。”

喻怀惊讶：“你看过？”

他记得吴思成把本子给他的时候说过这是原创剧本，“制作方也给你递了？”

“没有。”

就说，吴思成明明说他是导演第一人选的，喻怀鼓了鼓腮帮子：“那你怎么知道有意思？”

程晏表情淡淡：“因为这剧已经播了。”

“上个月播的，今天大结局。”

喻怀：……

？？？

“怎么可能！”

喻怀说着，挣扎着伸手去扒拉一旁的手机，想去看自己和吴思成的聊天记录，这本子明明两周前吴思成才发给他的，怎么可……

“你找的是这个吗？”

程晏把自己的手机屏幕怼过去，备注为吴思成的聊天界面，唐宫一梦四个字，吴思成发了三次。

喻怀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中的剧本，页眉上大大的一梦唐宫，黑色的字看的他眼睛疼：……

不是，现在电视剧剧名也批发了？

“既然不想接，为什么要强迫自己看？”

“真的挺好看的其实，”喻怀自觉辩解无力：“小吴哥为什么会给你发信息？你们什么时候加的联系方式？”

“他一直联系不上你。”

哦，忘记了。

喻怀这才想起自己前几天把电话卡拔了，网也断了。

“你ba……家里人，又联系你了？”

喻怀点头：“小太子在学校吹牛说他是我弟弟，但是家里翻来覆去没找到合照，所以被人骂瞎话精，就闹脾气不愿意上学，非要出道，他们精心找了家公司，结果发现那是个皮包壳子，忽悠小孩儿进去，一签二十年的合同，也不管，有命火就火，待不下去就付违约金。”

五十万，他们不是拿不出来这个钱，但是有自己这个大血包在，两人习惯了张口要，自然不愿意掏自己的钱包，那可是太子爷的老婆本。

喻怀自然不同意，对面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不坚持了，直到前天，喻怀接到方婷的电话，才知道老板原来许诺会捧小太子，结果捧的办法是把人往变态床上送，12岁的小太子虽然身体弱，但脾气爆，举起烟灰缸把人砸了个脑壳开花，一个进医院，一个进少管所，对方声称要弄死小太子。

喻连生和方婷当然慌了，一直给他打电话，他说要把变态告了，又坚持说不行，怕小太子名声毁了。

“那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喻怀想到方婷说，让他去安抚那个变态，给小太子说好话就觉得前年吃的饭都要吐出来了。

他把剧本往地上一丢，闭上眼仰躺在沙发上，话里话外透露着心累：“法治社会，又死不了人。”

程晏把剧本捡起来放在茶几上摆好：“要不要我……”

“不用，”喻怀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我报警了，应该已经介入调查了。”

变态在圈里不算什么大佬，吴思成托了几个人就辗转找到了一些他强迫未成年的证据，还联系到了个当初想反抗但是没有条件的受害人，给他打电话大概也不是为了催剧本，“应该是警方受理了。”

喻怀说着睁开眼，摊手。

程晏：……

程晏把自己手机递给他：“没有密码。”

喻怀：“哦。”

喻怀当着程晏的面给吴思成打了个电话，然后把手机还给他：“谢了。”

“作为谢礼，喻老师回答一下我的问题？”

大概这几天，也给了程晏足够的准备时间，他的态度忽然变得很坚定：“既然不感兴趣，为什么要翻来覆去看这么多遍剧本，喻怀，你是在演戏给我看吗？”

“为了证明你爱表演爱到不可自拔，才空档这么短的时间，就已经准备接新戏了，没有时间分心去做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

“喻怀，是这样吗？”

被直接戳破了心思，喻怀反而不觉得有什么了，坦荡地对上程晏的视线：“是。”

“我确实是这个意思。”

“所以你可以停下你幼稚又漏洞百出的试探了吗？”

程晏表情依旧淡定，喻怀开始口不择言起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就这么过不去呢？你的遗憾就那么重要吗？重要到，我要违背自己的意愿，放弃自己的爱好，去帮你弥补你那点矫情的缺口？”

这话说的实在难听，但是程晏却丝毫没有被气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只会这一招吗？”

“喻怀，你确定这只是我的遗憾吗，你确定你真的喜欢演戏吗？”

“喜欢演戏，所以这么多年一直用念青的名字创作写歌，喜欢演戏，所以在舞台上的时候眼神格外炙热，喜欢演戏，所以即使是在这个圈里呆累了，想要退圈，给自己找的退路也是音乐学院的老师，喻怀，你就是这么喜欢演戏的吗？”

膨胀到极限的气球突然被针扎透，喻怀茫然：“你怎么知道？”

学校不是应该还没有公示才对吗？

程晏却没给他再次转移话题的机会：“你当年，为什么要突然退团，为什么突然进组？”

“如果是因为他们逼你，这么多年，你早就不受他们控制了不是吗？为什么还一定要浑浑噩噩坚持走演员的路子，为什么不愿意回来呢？”

“你明明就清楚，我们都在等你，只要你……”

“对啊，这么多年，他们早就控制不了我了，所以我为什么一直没回来呢？”

喻怀打断了程晏的话，表情冷着，“当然是因为我不愿意，我不愿意放弃高额的片酬，去和几个人分享短短几分钟的欢呼和喝彩，我甚至不能完整唱完一整首歌。”

“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喻怀语气冰凉：“程晏，你满意了？”

“喻怀，你说谎。”

程晏弯下腰，两只手将喻怀困在沙发上，逼着他和自己对视，一字一顿道：“喻怀，你在撒谎。”

喻怀再次体会到了22岁的程晏和17岁程晏的差别。

太难缠了。

也太聪明，太了解他了。

重逢的这些日子，早就足以让程晏再次对他了如指掌，所以面对程晏的时候，他的所有伪装，都成了一戳就破的泡沫。

他忽然觉得很无力。

“你提了那么多次，我都没有应，你这么聪明难道还不明白吗？”喻怀低下头，有点难过：“程晏，为什么一定要说破呢，大家就这么下去，不好吗？”

“喻怀，我觉得不好。”

“你明明不开心却要强装开心很不好，明明可以我们一起圆满却要忍受这么大的缺憾很不好，你分明还热爱舞台却不愿意再享受追光灯最不好，喻怀，我可以接受你在舞台上跳到一半，忽然停下来跟我说你觉得很无聊，不想陪我们玩了，但是我接受不了这样。”

“这太荒唐了。”

程晏当然知道，只要他陪着喻怀一起装傻，就能再次进入他的生活，甚至可以和喻怀回到五年前，心安理得的享受喻怀对自己的好，喻怀开心了，他也能看到闪闪发光的喻怀，就像在节目里那样。

舞台上耀眼又迷人的喻怀，他可以独自欣赏。

但是他做不到。

做不到对喻怀眼中的渴望视若无睹，装聋作哑。

程晏看着双手环膝，把自己缩成一团的喻怀，眼神一软，声音里却还带着坚定：“喻怀，你至少给我一个理由吧？”

“理由？”

喻怀喃喃自语，失神般抬起头，看向程晏：“你想要什么理由？”

“程晏，你都查到我给自己找的退路了，却没查到你想要的理由吗？”

“还是你觉得，我抛弃了你五年，所以一定要我自己说出口，你才觉得足够残忍，可以弥补你当年受到的伤害？”

“好，那我告诉你，”

喻怀忽然勾起唇角，笑的温软又漂亮：“我……”

“程晏，喻怀在你……这吗？”

姜旭升突然推门进来，看到两人的姿势，下意识要退出，想到自己的来意，又停下脚步：“虽然这个时候打扰你们不太好，但是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找喻怀。”

十分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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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冲上了热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