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诀听踏锐把事情来龙去脉讲了一遍,眉头越皱越紧。
他知道踏锐家里情况特殊,踏锐自小跟他妈关系就不好,反而对他爸新找的这个情人很满意,可能是有点迟来的母爱那意思,因此他也没再用小三儿子这种话去形容温渡。
他说:“温渡是不是真的有精神病,无缘无故朝你发什么疯,如果不想坐同一辆车回去,一开始就别答应啊,再说了,车是你爸找的,他在这又当又立的傲个什么劲儿。”
踏锐被他强压下去的烦躁又重新涌上心头,温渡的个性实在是难以捉摸又阴晴不定,想搞清他情绪产生的来源简直是难于登天。
陈诀:“他平常在家也这么对你?”
踏锐犹豫着,迟疑道:“没有……吧?”
他想了想,又回答:“冷战居多。”
接触久了踏锐发现,温渡还是挺容易有小脾气的,并非外表看上去那样冷漠,但大多时候不会进行过于难听的言语讽刺,而是选择冷处理。
有时候踏锐不知道哪里惹到对方而没有察觉,事后温渡直接把他当空气好久,踏锐才后知后觉温渡不高兴了。
不过说来也巧,踏锐最不怕的就是冷暴力,他是个不怎么要面子的人,只要不接连挑衅他导致怒火中烧,他可以当没事人一样时不时地去温渡面前晃悠晃悠。
而且,温渡就好像一直等着他发现自己生气了,在踏锐开始想办法哄温渡后,很容易就被哄好了。
所以,踏锐也一直没把温渡总是使小性子这个问题当成多值得注意的缺点。
陈诀却忍不了:“这你也能忍?他以为自己是谁,说摆脸就摆脸,还不是看你脾气好,要搁我早抽他了。”
踏锐道:“之前也动过手。”
陈诀:“今天怎么没动手?”
踏锐想了想,诚实地说:“感觉还没生气到那种程度,毕竟早就知道他个性就是如此,动了手也没用,只会沦为别人的笑柄。”
陈诀倒是笑了:“他这是不是在做服从性测试,最终的目的就是把你完全制服,让你绝对听从他。”
踏锐说:“如果真的是这样,对他有什么好处?”
陈诀不在意道:“谁知道这种边缘人到底在心里盘算些什么,或许就是单纯的恶趣味。”
踏锐思考片刻,也没思考出什么所以然来。
陈诀:“这件事你回家跟你爸聊聊,还有,如果回去他对你嘘寒问暖,你一定要小心点,他这是在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你要是把枣给接过去了,下次说不定就是捅你一刀再云淡风轻地问你疼不疼了。”
踏锐被陈诀的话说的有些心惊。
他其实有点想反驳温渡平常不闹别扭的时候对他其实也不错,听他絮絮叨叨时就算不耐烦也不会强硬地赶他走,学业繁重也会挤出时间来给他补习功课……
但不知为什么,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总有种奇怪扭捏的感觉,也不知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回去的路上,他思来想去也觉得陈诀说的那种可能性不大,但又担心是自己当局者迷。
踏锐他们家小区不让进陌生车牌的车,于是陈诀只能让司机停在小区门口,外面阳光灼热,陈诀跑到副驾驶翻来翻去翻出一把镶着花边的太阳伞,递给踏锐。
陈诀:“这是我姐之前落在这的,你拿着先凑合用吧。”
踏锐没拒绝,说了声谢谢又跟陈诀道别便进了小区门。
太阳伞的遮阳效果还是不错的,虽然气温很高,但隔绝了阳光之后,踏锐一路走到家门口竟然也没出多少汗。
秦昭昭和踏云非都不在家,温渡应该在自己房间,踏锐跟正在厨房忙活的阿姨问了声好。
他怕下次忘了拿走伞还给陈诀,于是打算拎着收起的伞上楼,等回房间收拾收拾塞进包里。
上楼的时候,刚好撞见下楼的温渡。
温渡的目光扫视他,最后落在他手里的伞上。
他清楚,伞的主人并不是踏锐,而且很明显,那是把女用伞。
温渡抿了抿嘴,想说点什么,踏锐直接无视,越过他上了楼。
温渡视线追随他直到消失在拐角处,他的拳头无意识地攥在一起,指尖还有些发颤。
踏锐回房间后,把书包里的东西一股脑倒在桌子上,一转头,忽然看到电脑前放了两本笔记本。
他拿起来看了看,里面条理清晰地记录着政史地科目的易错点,甚至纸张背面还贴满了各种参考资料上的重点例题,在旁边备注了书写人主观认为最好用的解题思路。
上面的字迹很熟悉,是温渡的。
踏锐最开始以为这是温渡高一没选科目时的笔记,但他往后翻了翻,后面都是高二新学的内容,而且笔迹也很新。
笔记还没整理完,看了看进度,应该就差最后收尾部分了。
于是踏锐更困惑了,温渡一个学全理的,整理政史地的知识点有什么用。
现在把这两本笔记放在他桌上,又是意欲何为。
正当他琢磨着,温渡出现在他房门口,轻轻敲了敲他的房门。
踏锐回头看过去,温渡的神色似乎有些疲惫。
他举了举手里的笔记,问:“这是?”
温渡:“给你的。”
踏锐:“你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
温渡:“第一次帮你辅导数学那晚。”
踏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又不学这三门课。”
温渡垂下眼,诚实地说:“给你的。”
踏锐一愣,他刚刚心里也有过这个猜测,但他觉得实在是太无厘头也太矫情了,刚冒出头的想法就被他挥挥手冲散了。
踏锐:“你天天学习这么紧张,哪里抽出的时间写这个?”
温渡表情犹豫。
踏锐忽然觉得有些没劲,他合上笔记,走到温渡面前递给他:“还你。”
温渡没接,踏锐越过他,想直接放到他房间。
温渡眼疾手快,伸出胳膊横在踏锐腰前,拦住他的去路,说:“生你气的时候。”
踏锐没转过弯来:“什么?”
温渡说:“你问我什么时候写这个。”
踏锐的表情一瞬间错愕至极。
先不评价温渡这个行为到底有多奇怪,就说这两本笔记这么厚,几乎囊括了高中政史地所有的重要知识点,写完这些所需的时间一定很久。
据此推测,他在和踏锐相识的这几个月里,究竟生了踏锐多少次气,又持续了多久,才能让温渡有足够充足的时间写出这么厚的两本笔记。
再说了,既然正在生踏锐的气,又为什么在这期间特意抽出时间写这种对自己毫无意义的东西。
踏锐茫然道:“你开玩笑的?”
温渡说:“没有。”
踏锐心想,这就是陈诀所提到的那颗枣吗?
可这颗枣准备的时间也太长了吧,总不能是温渡早就打算给他一巴掌。
付出与收获也完全不成正比啊。
温渡到底在想什么。
他完全搞不明白。
“我以后会注意。”温渡又说。
“注意什么?”被迫接受的信息量太大,踏锐的大脑卡机了。
温渡:“注意自己的言辞。”
踏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这会环境安静,踏锐又已经平静下来,他轻易地看穿了温渡层层掩饰下的紧张与无措。
矛盾本该就此打住的。
但他心情有点复杂,他从来不是个好胜心特别强的人,此时此刻,却不可避免地产生了点胜利的荣耀感。
他嘴角微不可察地弯了弯,嘲笑自己低劣的本性。
看他一直不说话,也没有其他动作,温渡的心沉下来。
“这个你先给我,我明天整理完剩下的再还你。”他说。
“什么?”踏锐从思绪中抽离出来。
温渡指了指他手里的笔记本。
“一晚上能整理完吗?”他问。
温渡认真思考着,说:“可以。”
看他这幅样子,踏锐忍了忍,最终还是忍不住笑出声。
温渡一时间没能理解他的反应,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直到踏锐笑着笑着将额头放在搭在他肩膀的胳膊上。
从温渡的视角看过去,只能看到踏锐不停耸动的肩膀和线条流畅的脊梁。
还有弯腰时,校服上衣无法完全盖住的若隐若现的半截腰,肌肤光滑细腻,与肩膀相比明显要细许多。
温渡的喉结滚动,他闭了闭眼,没有再看。
踏锐笑够了,直起身来,擦了擦眼角的泪:“为什么你有时候会让我觉得很可爱?”
温渡不解:“什么?”
踏锐没回答他的问题,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说:“我真想给自己网购个狗牌挂脖子上,你手里的绳子一松一紧,给我训得都找不着北了。”
闻言,温渡的喉咙一紧,他眼神闪躲,表现得甚至比刚刚还要无措。
他知道踏锐没别的意思,他也知道踏锐的性格就是如此。
再开口时,他的语气里带了些连自己都难以察觉的酸涩:“那把伞送你了?”
踏锐想着温渡或许是想转移话题,于是回头看了一眼,随口道:“不是,明后天就还回去。”
温渡:“这么快。”
踏锐觉得温渡真是个不怎么会开启话题的人,聊天内容生硬的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
踏锐:“我们假期一般都在一起玩,你要来吗?”
温渡回答得很快:“不去。”
“好吧。”踏锐也猜温渡是不会愿意跟他们鬼混的,更别提马上就要高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