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试很快就到了，连考三天。

纪明欣被分配在一楼的考场，房悦和张子岚在二楼的考场。

距离纪明欣“发烧”事件过去已经两周，八班早就恢复了平静，但多少还是与之前有些不同的。

比如以往每天围绕在纪明欣身边欣姐长欣姐短叫着的人，开始消失不见；喜欢围着她一起解题的前排同学们仿佛不认识她了一样，偶尔课堂上习惯性接老师话，那些跟着起哄的声音变小了。

纪明欣知道有些事情变了，就回不去了，她难受过几天，好在杨浩比以前还贫嘴爱现了些，为她分走了不少注意力。

她打从心眼里感谢自己有杨浩这个同桌，因为他没有像其他同学那样避她如蛇蝎，反而比以前更爱跟着她一起笑闹了。

张子岚在纪明欣回学校的第三天，就主动找来八班，当着全班的面，把准备的礼物送了出去。

“是什么礼物啊”纪明欣从张子岚手中接过长方形的礼物盒，嘴角都快扯到耳朵边去了。

“打开看看就知道了”张子岚没在意周遭八班人吵杂的声音，这会已经围上来不少人了，她却只是安静的看着眼前傻笑的纪明欣，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现在就拆吗？”纪明欣挠了挠头，感觉当着张子岚面拆礼物不太好。

“都可以，但是，拆了礼物，我们就是朋友了，对吗？”

围观的八班同学听到这句话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

纪明欣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但她不在乎。

她将礼物收了起来，冲着张子岚狠狠的点了点头。

“嗯，我开学报到那天……就想跟你做朋友了”

“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

“你的眼睛告诉我的”

“啊？”纪明欣还想再问的时候，上课铃声响了。张子岚不好继续站在她座位前。

“等没人了就拆开吧”

她留下这句话，转身离开了八班教室。

围观的众人散开来，纪明欣重新坐回自己座位上，手却不自觉地伸进了课桌里，不住的抚摸着那个小小的，长方形的礼物盒。

“会是什么呢？”

她嘴角的笑容依旧还未散去，却听到后排有同学悄悄地再说 “张子岚跟纪明欣是不是在搞同性恋啊”。

纪明欣像是触电了一般猛地回过头狠狠的瞪了过去，一改往日成日笑嘻嘻的呆样，吓的后排同学缩着脖子，翻开课本挡住自己的脸也挡住纪明欣凶狠的视线。

这节课是地理课，老师还没来，纪明欣悄悄的在课桌里拆开了礼物盒。

是一支钢笔，跟纪明欣坏掉的那支是同一个品牌。

但是比纪明欣那个还要好一些，拿在手里的分量也更重些，杨浩羡慕的上手就要试试，却被纪明欣按在课桌上来回锤了一顿，警告他不许打这支钢笔的注意。

那时候中考高考就已经开始要求用2B铅笔涂抹答题卡，0.5的中性笔作答了。

按理说钢笔已经退出了学生们的世界，可偏偏，纪明欣就钟爱钢笔。

那天她将那只黑色的钢笔握在手中，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房悦依旧还是每个课间都跑到八班后门来找纪明欣说话，每天放学也依旧早早在八班门口等着纪明欣一起往补习班去，非要说什么与以往不一样的地方的话，那就是以往从学校到补习班的路上只有房悦和纪明欣两个人，现在变成了房悦、纪明欣、张子岚、杨浩四个人一起。

短短几百米的路程，他们四个硬是能磨着走半个多小时。

纪明欣还是跟以前一样爱笑爱闹，时不时的对张子岚动动手，惹的张子岚害羞的锤她肩膀，一个学期就要结束了，纪明欣也长高了不少，已经跟张子岚一样高了，再也不是四个人中最矮的那个。

她喜欢走在张子岚身后，拍拍张子岚肩膀，然后趁张子岚扭头的瞬间，伸出食指戳在张子岚还有些许婴儿肥的面颊上，说“你怎么这么可爱啊”随后便会被张子岚追着在街道上锤打。

可纪明欣又和以前不一样了，她渐渐的不爱在课堂上接话了，不再做那个最明亮的显眼包，即使有同学跟自己接触说话，也不会再天天把笑容挂在脸上。她学会了沉默和冷脸，唯独对这三个人例外。

唯一不变的是，她依旧钟爱那支钢笔，不论老师们如何劝她尽快换成水性笔书写，她都倔强的坚持要等到正式中考那天再换。

各科老师们见劝不动，也就都放弃了。但经常能听到老师们在年纪办公室吐槽，说这初一年级真是奇了怪了，有个纪明欣从开学就喜欢用钢笔就算了，怎么七班还有个人跟着学了起来。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算了算了，这帮孩子估计玩什么复古潮流吧，等到了初三看他们还着不着急”老师们叹着气吐槽完，也就过去了。

期末考试杨浩和纪明欣在同一个考场，张子岚在八班教室的考场，房悦在初二的教室。

张子岚坐在考桌前，取出自己的文具袋，将一支跟送给纪明欣的钢笔一摸一样的钢笔拿了出来，开始灌墨汁。

她低头盯着桌面上的墨汁盒看，结果发现灰色的课桌桌面上，有人用铅笔在上面作了画，还写了字。

她给钢笔灌好墨汁，收起墨盒低头仔细的看着桌面上的画。

画的是两个Q版人仔，两个女孩子手拉着手，一个披着长长的头发，眼睛冒着星星，一个扎着马尾留着齐刘海脸圆圆的手里拿着棒棒糖。

长发人仔的旁边，有一行清秀的字迹，写着：天下无敌可爱小霸王纪明欣是也~，另一个人仔虽然没有写什么，但张子岚觉得，这个人仔画的就是她自己。

这一看就是纪明欣干的。

她笑着拿出自己的自动铅笔，在属于自己的人仔旁边写下：宇宙无敌可爱小公主张子岚是也~。随后想了想，又在旁边纪明欣的小人仔旁边加了两个字：呆子。

她感叹着自己跟纪明欣的缘分，考试都能遇到她的课桌来，却不知纪明欣昨晚的知她在八班的考场后，今早提前一个多小时到达学校，按照班门口贴着的座位表，将自己的桌子与对调到了张子岚的位置。

铃声响起，监考老师进来，宣告着第一门考试马上开始，张子岚放下铅笔，做了几个深呼吸调整好自己，进入考试的状态。

纪明欣觉得这次期末考试格外的简单，她答题答的飞快，每门考试都提前交卷，跑出去躺在操场晒太阳。

但每次都只有她一个人，“这三个人是猪吗！这么简单的题都答的这么慢啊”她一边嘟囔着，一边闭上眼睛享受冬日的阳光。

益智中学的期末考试安排并不是考完就放假这么简单，考完试，放一个周末的假，第二周还有两天的课程，然后就是期末家长会，接下来再补十天的课，然后才是寒假。

历时三天的考试很快就结束了，童女士问纪明欣考的怎样，纪明欣撇撇嘴巴不慎在意的说，拿个第一第二应该不是问题。

童女士照着她头就来了一下，说这傻闺女也不知道是真自信还是盲目吹牛来的。顺便答应她如果成绩好的话，就给她买辆新的自行车，谁承想纪明欣直接拒绝了童女士的好意，美其名曰省钱，实际上她怎么舍的放弃每天可以跟张子岚同行的那么一点点距离。

于是童女士又答应纪明欣，如果成绩好的话就给她买个手机。

纪明欣一思忖，这奖励好，有了手机就不用守着座机等电话了，晚上睡前不也就可以跟张子岚联系了吗。

周一，期末考试成绩公示，纪明欣拿了八班第二，初一年纪第六的好名次，杨浩拿了八班第四，年纪十八的名次。

至于张子岚和房悦的成绩，纪明欣没问过，也不怎么在意这些。

各科卷子发下来，老师开始讲题，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下午放学路上，张子岚却有些闷闷不乐的，纪明欣好几次逗她，她都没有给出回应。

纪明欣看出来了，张子岚心情不好。

与杨浩张子岚分别后，纪明欣跟房悦在补习班边吃晚饭边聊天

“你跟子岚怎么了？我看你俩今天都闷闷不乐的样子”

“哎，还能怎样啊，考砸了呗”

“考砸就考砸了么，又不是中考高考的，之后再努力进步不就好了吗？”

“你说的倒是轻松啊，纪学霸~纪聪明~”

“哎，你说话就说话，不要动手动脚”纪明欣抽了抽房悦捏着她脸的手，生气的说道。

“考的不好，被家长说就算了，结果今天小张老师又当着全班的面说我跟子岚，我看她就是还没把当初的贴吧选美这事忘掉”

房悦整个人脱力的趴在课桌上，语气幽怨的说着。

“她说，房悦，张子岚，你俩的成绩也就在选美的时候能名列前茅吧我看。”房悦坐起身，挺了挺腰，模仿着小张老师的语气。

“啊？她怎么又这样啊”

把小张老师的语气学了个十成的房悦又掐着嗓子说道：“是啊，小张老师还说，张子岚，你是不是追求者的礼物收多了，这送分题送的礼你就忘了收啊”

“什么啊，子岚才不会收这些蠢货的礼物！”纪明欣拍着桌子反驳。

“是啊，子岚平时恨不的把生人勿近搞个牌子挂在自己身上了，但架不住追求她的人实在太多了，一班那个班草考试的时候还跑去考场给子岚送奶茶呢”

“哈？那个矮冬瓜啊？他还没你高呢”

“哎，我说你怎么说话的啊，什么叫还没我高呢，显的我多矮一样”房悦伸出胳膊把纪明欣揽在怀里，将她头顶的头发揉乱。

“你怎么又动手动脚的啊，快撒开撒开！”

那天剩下的时间里，纪明欣一直都在发呆，她觉得这个社会给女性设定的条条框框真的又多又奇怪。

一下说女生比男生发育的早，所以学习好。

一下说男生后劲足，以后肯定会反超。

可如果你真的一直都很优秀，他们又会说，你本来就家境好，资源好，学的好不奇怪；如果你家境不好，依靠自己的努力赢得成绩，他们又会说你这都是因为家里太糟了，不好好努力就是死路一条，所以你学的好是应该的。

好像无论是怎样的女生，都能被人找到不同角度来踩一脚。

纪明欣原本很喜欢小张老师，小张老师年轻，长得漂亮，课讲的也好。

她上小张老师的课都很开心，学习起来自然也很轻松。

只是她没想过小张老师是一个如此在乎成绩的人。也对，没有哪个老师是不在乎学生成绩的。

可是张子岚的成绩不好，具体的原因究竟是什么，作为班主任总应该了解清楚了再下结论吧，万一是因为她确实有些内容还没学会还没吃透呢？

那么帮帮她，带带她，是不是就能帮助她提升了？为什么一定要用这样的言语来嘲讽她？

一直到纪明欣读了大学，她才明白，这便是系统性的厌女。

可十几岁的孩子对什么是女性主义还不甚了解，她并不知道小张老师的行为应该如何解释，也不知道自己对这种行为发自内心反感的原因是什么。她只是遵循着自己的心，对让自己不舒服的事情，说NO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