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外月色疏朗,秋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
焰熙安尽力往外飞了几里,终是支撑不住,携着其他二人一起倒在林中。
银思今双目紧阖,万幸月烬辰出了山洞就破了幻,神色已和来之前无异。他一把扯下红绸,忙扶住焰熙安,担心地问道:“怎么了?”
焰熙安挣开他的手,撑出个笑:“无碍……先……看思今。”
月烬辰皱着眉,扫了银思今一眼,又把目光放回焰熙安身上,道:“他受伤了。“
”伤得重吗?”焰熙安含着沙哑的音调问,挣扎着想站起来靠近点查看银思今的伤势。最终他没能成功,只是脱力地倒向一边,手撑着地上月光,脸偏过一旁,黑发散落,低低地喘着粗气。
他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月烬辰不满地要去查看他的手:“先顾你自己吧,究竟怎么回事?那绿焰——”
“别碰我。”
月烬辰一怔,”这时候了闹什么脾气呢?你平常也不这样啊。让我看看你——”
“我说别碰我!”焰熙安用尽全力吼道。
“……什么意思?”月烬辰原本略带焦急的眼神瞬间冰冷了。“你受伤了,我碰不得你,是吗?”
焰熙安眼睫微颤,呼吸越发急乱。
“你救了我,却还觉得,我会趁虚而入害你?”月烬辰渐渐冷了语调。
“焰熙安,我就让你不信任到这种程度?”
“那你刚才在山洞,为什么要对我说那些话呢?”
“你在骗我?”
他的茶发被风卷起,幽香扑面而来,避无可避,焰熙安闭上了眼睛。
不是。
不是!
月烬辰额间泄出冰花点点,他心火难消,微凉长指强扳过焰熙安的脸:“睁开眼。看着我!”
焰熙安睁开了眼。
他眼里情绪复杂得难以言说,像迷茫,像忍耐,像有退意,又像有渴求。
月烬辰一瞬间被击中了,不由得微微偏开目光。
他深呼吸一口气,又迎上焰熙安的眼:“谁能碰这样的你?嗯?”
“是镜夭,还是焰归宁,还是你那个亲密无间的——”
他的话被一阵冰凉的风堵住了。
不,不是风!
是伴着风来的,唇。
月烬辰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眼前人的脸被无限放大,焰熙安重新闭上眼,睫毛扫在他的脸颊上,颤抖不已。
他一直觉着焰熙安的唇色殷红诱人,此刻这片诱人的唇就这么紧贴着他,柔软冰凉,夹杂着一丝微妙的甜。
他突然什么怒气怨气都没有了。
等他反应过来时,手已经揽上了焰熙安的肩,要去摸他的后颈。
焰熙安泄了憋着的这口气,体内的三尸气大大消停。
这么近的距离,他根本控制不住,初尝用色欲安抚它,没想到效果竟出奇地好。
也许……还带着点明知故犯的沉沦。
可他感受到月烬辰揽得他更紧,似要将这个吻加深,瞬间慌了。
他是怎么想的呢?
是欲望难忍,还是情难自禁?
三尸气刚刚餮足,会不会在此时伤了他?
思及此,他赶紧推开了他。
月烬辰一动不动地瞧着他,双眼还漫着迷离的雾气。
“我……”焰熙安嗫嚅着嘴唇,装作去查看银思今的伤势,“我看看他——”
“大人,你陡然占我便宜,不打算说些什么吗?”月烬辰话里笑意分明。
焰熙安沉默了。
半晌,他道:“你……是第一次?”
月烬辰抱起手臂挑眉看他。
他垂下眼,说:“对不起。”
“……”
月烬辰不笑了:“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你下次……别再靠我这么近了,”焰熙安抬起头,“我无法保证下一次会到什么程度……”
月烬辰皱起眉,咬着声音道:“你、可、真、君、子。”
焰熙安没敢再看他,抬袖想给思今把脉,被月烬辰一把抓住了手。
“你自己有伤。”他的声音没有往常清亮,有一丝失落的暗哑:“带他去找水圣。”
焰熙安心里咯噔一下,伤得这么重?
月烬辰没再说话,冰魄化成弓形悬在空中。他二话没说,拦腰抱起焰熙安飞上冰弓,将他好好安放在了身侧。
焰熙安怔怔道:“思今——”
月烬辰撇了撇嘴,将银思今悬到弓尖上。反正躺着也是躺着,不如就挂着。
“……”
冰魄一刻不停地往棠梨涧去。
路上焰熙安发现自己和月烬辰几乎是隔着衣料贴在一起,忆起上次月烬辰对彻月坐上冰魄的烦厌,担心他也会嫌弃自己,便问:“冰魄可以扩大点的?”
月烬辰道:“不用。”
焰熙安偏头瞧着他,唇角似有点笑意,估计不知道想到什么高兴的事,心情正好着,就不在意这些旁枝末节了。
棠梨涧和洗星阁离得远,焰熙安从没见过水圣。他在冰弓上又担忧地问了一遍:“思今伤得这么重?”
“嗯,”月烬辰应着,“往死里打的,应该是我们到的及时。”
及时……焰熙安抿起了唇不说话。
月烬辰架着腿,偏过头看他,又收回目光,用小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道:“我的问题。”
“什么?”
“你放心吧,”月烬辰道,“棠梨涧能救。”
焰熙安愣了愣,犹疑道:“可是传闻水圣救人全凭心意……”
“心意。”月烬辰跟着他重复他了一遍,忽而笑着凑近他:“你觉得我这个人够不够?”
……
焰熙安讪讪应道:“哦。”
想了一会儿,又喃喃接道:“我怎么会知道……”
月烬辰笑得充耳不闻。
冰魄下落,夜色正浓,棠梨涧外正逢雨水淅沥,流水潺潺。两人搀着昏迷不醒的银思今一路分花拂柳往涧中深处去。
下来时焰熙安查看了银思今的伤,乍一看外伤不明显,仔细检查才发现他上半身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针口状小而深的伤口。伤口不出血,呈绀色,像淤血又像中毒。
“七境阶以上的精怪才能把有仙力的人伤成这样,”月烬辰道。
焰熙安抬起头:“用这种招术的精怪你见过么?”
月烬辰摇头。
事不宜迟,救人要紧,他们不再多言,走着走着来到一断崖边。崖下泉水泠泠,在夜风中与崖上沙叶交相作响,静谧返璞。
没路了。
焰熙安思忖片刻,临崖拱了拱手,当空道:“在下洗星阁焰圣,与……漠央山魔君,请见水圣大人。请大人施以援手,救这位小辈一命!”
山水峥峥,风过有痕,话落无声。
焰熙安朝月烬辰看了一眼,后者心领神会,却不太高兴似的,只道:“我魔君月烬辰在此,请水圣大人救命。”
“魔君好啊。”忽有娇俏少女声传来。
二人抬眼望去,原来断崖的另一边安有一架秋千,梨花木吊椅,茉莉风车藤,只不过罩在树影里,月光辩不明,一时看不清楚。
一紫衣少女坐在秋千上,手把着风车藤,正荡的秋千一阵一阵晃悠。
她的银发与月色融为一体。
焰熙安莫名觉得她的身形有点熟悉。
“请问姑娘是?”他开口问道。
那少女脚尖点在地上,让秋千停住,然后轻轻跃下来,走近道:“我是水圣大人的近身侍女,紫魁。”
焰熙安马上就想到了归宁。难怪……他会觉得有点眼熟。
只不过这俩姑娘,性子上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紫魁对着月烬辰露出了十分待客的笑:“魔君,我家大人说可以帮你们救人,前提是你得答应他一个条件。”
焰熙安噎了噎,指着自己说:“你家大人可知道,他当着焰圣的面抢他规矩?”
水生愈人凭心意,焰圣愈人才计得失吧?
紫魁笑而不语。
月烬辰冷冷淡淡地问:“什么条件?”
“我家大人说还没想好,”紫魁非常自得地撩了下银发,“等她想好了,自会去找你讨回来。”
“……”
“如何?”她看着月烬辰。
“成交。”
焰熙安喜忧参半地看了他一眼。
紫魁伸出小巧的手掌:“人给我吧。”
焰熙安把银思今扶过去,紫魁单手接过揽住银思今的腰,在低空中飞到崖边。
她转过身,露出美人一笑:“多谢啦。”
还没等他们二人反应过来,她就松开银思今的腰,玉手一抬,毫不费力地把银思今从崖上推了下去。
焰熙安大震:“思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