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天，冉迟都对玻璃碎片的事闭口不提。他对叶白的态度依然不温不火，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

叶白已经不觉得奇怪了，现在冉迟对他的态度如何他已经不是很在意了。自从冉迟答应叶白要带他一起出去之后，不论冉迟对他的态度怎样，叶白已经打心底里觉得他是个好人。

但冉迟确实给他一种疏远的距离感。

冉迟一直在阅览室睡觉。叶白坐在他身边，不敢吵醒他，只是安静地看书。

他其实很想问问冉迟逃跑的计划到底是怎样的。但他预料到冉迟不会对他多说，冉迟一看就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叶白总感觉自己不够格。

可偏偏冉迟是他唯一可以抓住的人。

叶白已经很满足了，至少还是有人真心对他好的。

他很信任冉迟。冉迟什么都不跟自己说也没关系，他相信冉迟心里已经有计划了，想到这些，叶白就会觉得心安。

冉迟一觉睡到中午，叶白还是横下心叫醒他，让他去吃午饭。

叶白从来没见过冉迟这么安分。整个下午冉迟什么小动作都没耍，护工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得空了就闭着眼睡一会，像是折腾累了突然就学会安静了。

就连叶白也觉得冉迟安分得不对劲，他的表现怎么看都像消极怠工。

晚餐时间，叶白还是忍不住主动凑了过去。

“冉迟哥，”他压低声音，“我们不是说要……”

“嘘。”冉迟堵住了他的后半句，“别着急。”

叶白松了口气。

没忘就好。

“有什么要准备的？我可以帮忙啊。”叶白几乎是用气声说的这段话。

“你要做的就是今晚好好睡觉。”冉迟笑着说。

叶白撇撇嘴，见冉迟没有让他帮忙的意思，只能自顾自吃饭去了。

疏导结束，冉迟听话地吃下了医生给他的药片，回到了房间。

坐在床上的叶白抬起头。

“今晚我大部分时间不在房间。”冉迟在床上坐好，“你自己一个人可以吗？”

“啊？”叶白迅速趴在床头，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冉迟：“你、你去干什么啊？”

“去一趟院长办公室。”冉迟也没瞒他，“今天晚上，外面无论有什么动静，你都不要开门。”

叶白张了张嘴，刚想说他要帮忙，转念一想，冉迟计划的时候压根没想带他，何况他根本不知道冉迟要干什么，自己去不仅帮不到什么忙，还可能拖后腿，他又讪讪地将话咽了回去。

最后只留下一句“那你小心”。

房间的灯光灭了，两个人在各自的床上躺好，很默契地都没有说话。

冉迟知道叶白没有睡着。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冉迟并没有像昨天那么困。他睁着眼平躺在床上，安静地听着叶白紊乱的呼吸声，看着天花板上床帘随风而动的影子。

十一点半的时候，叶白的呼吸才逐渐平稳。

冉迟从床上坐了起来，放轻动作，整理好衣服，坐在床边，安静地等待时机成熟。

十一点五十五。

冉迟站起身，向房门走去。

他的脚步很轻，皮鞋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躁动。

“冉迟哥。”

冉迟的手放在了门把手上，转过头。

叶白坐了起来，深色的眼睛看着冉迟，眼神深邃。

“注意安全。”

冉迟笑着按下把手。

“你已经说过了。”

门打开又关闭。冉迟贴着门站好，把自己藏在门框的凹槽里。

十一点五十七。

走廊上传来脚步声。

冉迟抬起头，缓缓迈出步子，走到走廊上。

弧形走廊的那头，病人拍成一列，缓缓走来。

为首的是米歇尔。

冉迟靠着墙，为梦游的病人让开道。

米歇尔要敲的房门并不是冉迟他们这间。他没有在门前停留的意思，速度不减。

冉迟抬头，观察着米歇尔。

米歇尔的动作突然一顿。

“……？”

冉迟下意识地后退，背部贴上冰冷的墙。

米歇尔一停，后面的病人也全都停下来了。一排病人就这样站在走廊上，走廊越是沉默，气氛就越是诡异。

米歇尔缓缓转过头。

冉迟握紧拳。

米歇尔的眉毛微微一皱，紧接着，他缓慢睁开了眼睛。

两个人的目光兵刃相接。

冉迟咬紧牙，没有说话。

米歇尔的眼睛和冉迟白天看见的很不一样，如今他的瞳孔是淡灰色的，在光线阴暗的走廊里，冉迟甚至很难看清他的瞳孔。

也就是一瞬间，冉迟打消了逃跑的想法。

他在赌，赌米歇尔并没有完全清醒。

【系统提示：玩家冉迟即将触发NPC梦游病人C--级NPC】

米歇尔无神的眼睛盯着冉迟，半天没有反应。

冉迟手部脱了力，拳头松开。

赌对了——

还不等他稍有动作，下一刻，米歇尔突然迈开步子，直接向冉迟逼近，速度太快，冉迟甚至险些碰到他的脸。

不止米歇尔，米歇尔身后的几个病人都尾了过来，把冉迟逼到了墙角，冉迟根本没有躲避的余地。

“？？！”

冉迟将手握紧，整个人贴在墙上，不去触碰任何一个病人。

他们要干什么——

米歇尔又往前凑了凑，冉迟和他的距离迅速拉近，最后只剩下危险的五厘米。

冉迟屏住呼吸。

米歇尔弯下腰，靠近冉迟的左臂，鼻子微微动了动。

那一瞬间，冉迟看见他的脸上闪过一丝陶醉的神色。

不过这样的神色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米歇尔的眉头很快又蹙了起来，他直起身子，凑近冉迟的脸。

一秒，两秒。

冉迟看着米歇尔的表情逐渐狰狞，他脸部的肌肉开始疯狂抽搐，他离彻底清醒已经不远了。

四周的病人也开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是什么？

——能让他们停下来的到底是什么？

冉迟咬牙。

为什么会从陶醉变得狰狞——

为什么会陶醉？

冉迟垂眸，余光瞥向自己的左臂。

米歇尔的眼神已经开始变得尖锐。

冉迟当机立断，牙齿用力咬破了嘴唇。

这一下力度不小，血瞬间从冉迟唇边淌了下来。

米歇尔的动作停了，他的目光再一次变得迷离，那种陶醉的表情再一次出现在他脸上。

其他的病人也停止了动作。

冉迟又在唇边咬了一下，更多的血从他嘴角滚落下来。

病人们凑近了些，呼吸声紊乱无序，盖住了冉迟回落的心跳。

——他们喜欢血，血可以让他们安定。

这是冉迟在瞬间的出来的结论。他的左臂上只有昨天晚上抓出来的血痕，既然他们这么喜欢冉迟的左臂，那么吸引他们的不是伤口就是血。

一切巧合堆叠起来证实了冉迟的推论。

394楼：？？他干了啥？

395楼：嘴唇流血了

396楼：梦游病人喜欢血的味道

397楼：他咋猜到的？？

398楼：？？这也太难猜了吧？？要我肯定一点也猜不到……

399楼：先前我还想他怎么会选着十二点之后行动，原来是艺高人胆大啊，人家有本事爱折腾折腾呗

400楼：我看和作死没什么区别，万一没猜到呢？那现在尸体都凉了

401楼：凉的又不是你的尸体，你在这叽叽喳喳个什么劲啊？？

……

病人们围着他贪婪地呼吸着，冉迟屏息敛声，耐心地等着这些病人重新回到梦游状态。

陌约过了一分钟，米歇尔才满意地直起身，转身走回原位。

其他的病人也陆续退开。等米歇尔回到原位后，其他病人已经在他身后排好了队。

米歇尔迈开步子，一行病人继续向前。

冉迟轻轻呼出一口气。他不敢用力呼吸，生怕惊扰到走过去的病人。

十二点到了。

所有的病人停下脚步，转身面向一侧的病房。

“咚。咚。咚。”

走廊上的所有病人用一致的节奏撞了三下门。

撞击之后，他们站直身子，整齐地转身，走向下一个房间。

十秒之后，又是三下。

这个画面别提有多诡异了。

冉迟刚刚逃过一劫，还没等他喘口气，楼梯间里传来了脚步声。

穿了高跟鞋，应该是个女护工。

冉迟迅速反应，向远离楼梯的方向疾步行走，走到米歇尔左边的那个房间门口，在门前站定。

“咚。咚。咚。”

又是三声。

护工提着灯从病人的身后走过，沿着环形走廊绕了一圈，最后下了楼。

脚步声渐远。

冉迟睁开眼。

刚刚急中生智，冉迟撞门也没控制好力度，额头被他撞得刺痛。

先前米歇尔是队伍的第一个，现在冉迟排在米歇尔前面，自然就成了新的领队。见米歇尔转过脸对着自己，冉迟也转过身子，向左边移动一个房间，学着其他人的样子在门前站定。

“咚。咚。咚。”

每个人撞门的力度都很大，他们的表情很虔诚，像是要膜拜自己信仰的神明。

冉迟趁着他们撞门的功夫退了出去，贴着墙，等着米歇尔转过身走到自己先前站的那个位置。

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自从冉迟被病人们围攻之后，他们似乎没有再对冉迟的身份产生怀疑。

冉迟没有再二楼继续停留。他通过后楼梯来到了三层。

三层也有一排病人在围着病房敲门。冉迟又跟这些NPC周旋了几个回合，不知道又给自己新添了多少伤口，期间又多次躲避巡查护工。经过一番折腾后，他终于来到了四楼。

四楼的走廊上只亮着一盏灯，走廊上没有梦游的病人，也没有护工，冉迟一路走过去，身边的房间都被木板钉了个严实，密不透风。

灯下那个房间是唯一一个没有被钉上的房间。

【院长办公室】

门上了锁，冉迟早有准备，他拿出自己前两天从工具房顺手带走的细铁丝，在钥匙孔里捅了捅。

“咔哒。”

门开了。

冉迟走进门，将门反锁。

一切都很顺利。

院长办公室的设施很简单，靠窗的地方放着一张办公桌，一排沙发摆在中间，两个大书柜贴着墙放着。整个房间唯一的装饰是挂在墙上的一把开了刃的银剑，除此之外只剩下角落里的一个柜子。办公桌桌面上干干净净，看得出来房间的主人并不常在这里办公。

冉迟打开桌上的台灯，拉开抽屉，里面什么也没有。

意料之中，冉迟也料想到重要的资料不会放在这么显眼的地方。

他直起身，目光落在一旁的书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