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许燃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

她在睡梦中皱了下眉，迷迷糊糊地伸出白皙纤细的手往床头柜一阵乱摸，按下手机锁屏键。

铃声停下后，她翻了个身，闭着眼睛感觉天还很黑。

随即，她想到手机没设闹钟，刚刚是电话铃声。

躺了一会，她摸过手机，看见来电的是一个陌生号码。

手机里还有两条微信消息，是罗雯发来的。

罗雯：「机票定好了，下午三点的飞机。」

罗雯：「截图.jpg」

她回了个“好”过去。

同时，她注意到时间已经不早，快十点半了。

许燃起身拉开窗帘，窗外灰蒙蒙的，一片阴沉。

夜里落了场雨，今日气温降到了个位数，潮气挟带着冷气席卷而来。地面湿漉漉的，庭院里的桂花稀稀落落地落了一地。

隔着玻璃窗，许燃似乎闻到那金灿灿的浓郁香气，混合着植物的潮湿气味。

微信里，罗雯又发来消息。

罗雯：「刚有人来找你，我说你不在，给了他你的号码。」

忽然接到出差的消息，罗雯记挂她的多肉们，一大早就到工作室浇水修整，拜托前台帮忙照看。

正说着就来了个长相斯文清隽的帅哥，询问许燃在不在。

前台礼貌地告知他：“不在。”

那帅哥便问：“大概几点会过来？”

罗雯以为他是来定制衣服的，心直口快地接了句：“要过阵子，我们下午要去出差。”

那帅哥听了这话似乎不太高兴，目光沉沉地盯着她看了会，盯着罗雯心里直发毛。

然后要了手机号码就离开了。

罗雯：「人长得挺斯文帅气的，就是性格好像不太好。」

许燃盯着两行字看了会，心想她都能心瞎眼盲到说沈夏深性格好了，那人性格得有多差，才让罗雯说出这种话来。

她正想让罗雯展开说说，屏幕忽然跳出来电显示。

是一串数字。

估计是那个性格不好的帅哥。

许燃接起来，中规中矩道：“你好，哪位？”

“我们之前见过的，不知道许小姐还有没有印象？”电话那头的人说，“我是沈夏深的经纪人，姓李。”

许燃微怔。

没花多少功夫就想起《ELMA》时尚晚宴时，她跟沈夏深的经纪人确实有过一面之缘。

不过她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有这么个人。

不知道他这个时间点找她做什么。

“找我有什么事吗？”许燃问。

见她问得如此直接，李围也不打算跟她拐弯抹角。

“现在有空吗？”他说，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我们见面谈。”

许燃现在自然是没空，她刚睡醒，牙没刷脸没洗，下午要去赶飞机，行李还没收拾。

“不能在电话里说吗？”许燃不喜欢他说话的态度，回答得相当不客气。

见面的要求被变相拒绝，坐在驾驶座的李围有些不高兴地用手指敲击着方向盘。

他平时也就在沈夏深面前装装孙子，对其他人一律是看人下菜碟。

见对方不是什么善茬，李围换了种语气说话，温和了几分：“既然许小姐没空，电话里说也不是不行。”

“你跟夏深签订的协议我看过了。”

许燃没想到沈夏深会把协议的事告诉第三个人，怔愣了下，没接话。

“夏深是一时昏了头，才会跟你签这种协议。我知道许小姐的品牌目前处境艰难，夏深又跟你从小认识，他会同情你，想帮帮你也很正常，不过……”

“这是沈夏深说的？”许燃出声打断他。

除了是沈夏深说的，还能是谁。

他都把协议给他看了。

许燃望着雾气氤氲的江面，心情跟玻璃窗外的天气一样阴沉。

同情……笑话！

她才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李围听出她生气了，无声地笑了下：“希望许小姐不要生夏深的气，他也是出于一片好心。”

许燃嗤之以鼻。

“相信昨晚的红毯给许小姐的品牌带来了相当高的热度，不过你的品牌跟夏深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如果未来有一天，你的品牌能达到相当高度，想要再次合作，这边绝对敞开双手欢迎。”

话说到这份上，意思已经很明确。

沈夏深想毁约。

许燃压着火听完，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沈夏深这个再次言而无信的混蛋玩意儿。

“你告诉他，毁约可以，按约赔偿就行。”

“我跟许小姐说句实话好了，就昨晚红毯带来的热度和价值，已经远超赔偿金额。再说了，我们还得花大量金钱时间和精力，去公关你的那些‘所谓的谣言’。”

最后几个字，李围特意加重语气，提醒她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本。

要不是不想惹沈夏深发火，他会毫不犹豫地把脏水泼到许燃和李晓晓身上，让她们自己去处理。

这样他也用不着跟公关团队开会开到大半夜，讨论如何跟粉丝解释这件事，如何转移粉丝对那些负面舆论的关注度，还得时刻关注公众对此事的态度。

本来这一切就不应该发生，也不知道这个女的给沈夏深灌了什么迷魂汤。

许燃一个标点符号都听不下去了。

当初签协议时，她特意提到谣言，沈夏深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什么不是真的有什么好问的，现在竟然讲这种话。

“闭上你的嘴，跟沈夏深一起滚远点！”

不合作就不合作，谁稀罕啊！

挂断电话，窗外突然间风云变色，乌云压城，天黑得好像傍晚五六点。

倾刻间，大雨倾盘而下，拍打在窗户玻璃上，模糊了视线。

室内明明开着空调，许燃却觉得身上发冷。

她丢下手机，进卫生间洗漱，刷着牙越想越气。

兴许是沈夏深跟经纪人一聊，发觉协议吃大亏了，昨晚跟她打电话探完情况，今天就毁约。

自己没脸来说，还找别人来传话，半点担当都没有！

当着她的面说一套，背着她又是另一套，这辈子没见过比他更两面三刀的人！

许燃洗漱完抓起手机，噼哩啪啦打字，将他从头到脚骂了一遍，然后行云流水地拉进黑名单。

再也不跟这种人打交道了。

收拾行李的时候，许燃在衣帽间看见那件洗干净了的冲锋衣，伸手扯下来，丢进垃圾桶里。

站在一旁帮忙拿衣服的陈妈见了问：“好好的怎么扔了？”

许燃居高临下地斜了那衣服一眼，冷声道：“占地方。”

步入式衣帽间五十来平，再放十几二十件冲锋衣都不是问题。

陈妈看出她在生气，从起床到现在，脸色没好过，也不知道是谁招惹她了。

没有多问，只叮嘱她苏州天气冷，到了那边要注意保暖。

收拾好衣物，又联系苏州旧宅那边的阿姨，细细地交代了许燃平时的饮食习惯，作息规律。

-

帕拉梅拉载着许燃前往机场时，雨依旧一刻不停地下着，时而滂沱，时而淅沥。

车尾灯照在玻璃窗上，衍散成一片模糊的光斑。

她的脸映着朦胧的红光，清透的双眼被长而密的睫毛半掩着，眸色晦暗难辨。

她握着手机，自己登录上工作室的号，删除那条认领服装的微博。

直到许燃上了飞机，这阵子为了剧本在自闭症机构做功课的沈夏深才看到微信消息。

看着满屏“言而无信”的指责和谩骂，他用膝盖想也知道，李围去找许燃了，而且谈得相当不愉快。

解释的话发过去，红色感叹号冒出来。

被拉黑了。

这辈子没被人拉黑过的沈夏深极其无言地轻呵一声，给李围发消息：「你在哪？」

谈话内容较为敏感，沈夏深没约他去其它地方见面，还是在市中心的公寓里。

沈夏深所在的自闭症机构处于远郊，回到公寓时，李围已经到了，相当闲情逸致地煮了咖啡，双腿交叠坐在单人沙发上。

见他回来，起身给他倒了一杯咖啡，没等他开口，自己先承认道：“我找她谈过了。”

屋里空调温度开得很高，沈夏深脱掉沾上湿冷空气的外套，露出里面的黑色卫衣，客厅的光线将他的皮肤照得冷白，他脸上的表情很淡，看上去疏离感很重。

“怎么说的？”沈夏深语气平静，随手把外套扔到沙发上。

李围将咖啡放到他面前的茶几上，重新坐回单人沙发上，避重就轻地说：“她同意解除协议。”

闻言，沈夏深很轻地扯了一下唇角，笑容讥讽。

怪不得骂他言而无信。

李围被他笑得眉心直跳：“她跟你说什么了？”

“把我拉黑了。”沈夏深慢条斯理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闲闲地问，“高兴了么？”

说这话时，他嘴角的笑意未散，但语调里透着一股霜天冻地的冷意，把压根不敢高兴的李围冻了一激灵。

沈夏深发起火来不动声色，有时甚至给人一种——他心情还不错的错觉。

“我也是为了你好。”李围一脸“我是替你着想”的表情，苦口婆心道，“我早就跟你说过这个牌子的问题，上次粉丝的反应你是也知道的，代言它对我们来说，没有好处只有坏处。”

“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自己？”沈夏深看他，瞳色漆黑如墨，像是沾染了深冬的寒意。

李围没料到他会这么说，表情僵了瞬。

他被这话气到，更被这话伤到。

沉默了几秒，他闷声开口：“我能害你不成？”

“就你和那个设计师的关系，万一被曝光，事情可大可小，丢代言赔钱是一回事，到时要是大规模脱粉，对你今后事业的影响，不亚于退圈。”

知道沈夏深热爱演戏，最后一句话李围故意往严重了说。

见沈夏深若有所思地盯着咖啡杯，没接话，他继续道：“相亲的事，我们可以另外想办法解决，没必要去代言这个牌子。”

“我没在跟你商量。”沈夏深表情淡漠，语气却很坚决。

说了这么多，半句没听进去。

李围叹出口气，沈夏深有时候看着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出世疏离，可有时候又执拗得惊人，怎么劝都劝不动。

“即使退圈，你也要帮她？”李围的语气近乎荒唐。

话脱口的瞬间，李围意识到，他真正担心的不是什么负面舆论，而是沈夏深没准真会为了她退圈回家继承家业。

他近来的行为太过反常。

沈夏深：“我不是在帮她，这是合作。”

李围直摇头：“你少自欺欺人了，我不信你没有私心。”

沈夏深承认自己有私心，不然协议的利益不会明显倾向乙方。

他明知相亲的事，许燃不一定有办法处理好，也不一定真的会上心帮他想办法处理。

但他还是签了。

说起来，他跟许燃一块长大，互相看对方不顺眼，经常吵架，甚至打架。许燃不管什么都喜欢跟他争个高低，性子要强又傲气。

只是没想到多年后重逢，他成了顶流影帝，她却丑闻缠身。

可能看着她众星捧月般长大，不愿见她明珠蒙尘，遭人欺侮。

也可能是被她对事业的热情触动，产生了想要帮她一把的想法，才会签下这不平等协议。

李围看着沈夏深，他似乎在思考，微垂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狭长的阴影，修长骨感的手指摩挲着杯沿。

半晌，他抬眼，瞳色极深的桃花眼漆黑沉静，眼神里那股冷意基本散了，声音也很平静：“我确实存了私心。”

李围一口气吊起来，紧绷着脸等他下一句。

“对我来说，她就像我的家人一样。”他说。

李围：家人们，悬着的心彻底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