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怪，她和沈夏深从来没加过微信。

以前是住得近，又从幼儿园到高中都读同一所学校，时不时还是同班同学，抬头不见低头见。

彼此本来就嫌弃得要命，哪里还会加联系方式。

后来，许燃出国念书，沈夏深在国内念大学，两人自然而然乐得轻松地断了联系。

这次回国重逢，许燃本以为他在娱乐圈摸爬滚打了这些年，应该变得成熟稳重些了。

没想到，恶劣依旧。

确定是他后，许燃不自觉弯起唇角，大概是来求她高抬贵手。

她纤细指尖在屏幕上轻触，回复了一行字过去：对方拒绝了你的请求。

-

约好的咖啡厅离许燃的工作室很近，消息刚发出去，帕拉梅拉已经停在门口。

许燃没等司机过来开门，自己推开车门下去。

正值上班时间，咖啡厅里人不算多。

为方便聊天，同时照顾艺人的隐私需求，许燃找了个偏角落的位置。

坐下不到两分钟。

朱晞便出现在咖啡厅门口，环顾一圈后径直朝她走过来。

“许燃是吗？”朱晞摘下墨镜，露出一双重睑极深的丹凤眼，“本人比照片还要漂亮。”

她长了张相当不好惹的脸，五官棱角锐利，精明野心全写在那双眼睛里。

明明是夸人的话，因她说这话时不带任何表情，语气很平，听起来像是随口一说。

闻言，许燃很轻地勾了下唇，道：“朱小姐说笑了，很高兴见到你。”

“我还以为李晓晓手滑，把哪个女明星的照片发给我了。”朱晞打量着面前这个漂亮得有些过分的设计师。

微微上挑的杏仁眼透着股聪明劲，笑起来卧蚕明显，棕栗色的眼眸亮晶晶的，泛着盈盈波光，右眼下方的痣为精致如画的五官，增添了几分灵动娇媚。

模样胜过很多颜值被吹上天的女明星。

穿着打扮得也很精致时髦，原本新中式服装容易穿出沉闷感，她通过白棉T和乐福鞋的搭配碰撞，令人眼前一亮。

张扬贵气中，带了些漫不经心的松驰感。

配饰的选择上则大胆地用了一般年轻女孩不会选的祖母绿翡翠，可以看出其家境优渥，对珠宝也有着较高的审美品味。

简单打过招呼，点完咖啡后，朱晞没再客套，开门见山地问：“李晓晓说你想看看剧本再作决定，是担心自己不能胜任？”

见她问得这么直接，许燃也坦率地说出自己的顾虑。

“可能在很多人看来，高定礼服和话剧服装一样都是服装设计，能做高定，当然也能做话剧服装。

“但实际上，不同类型的服装，还是有很大区别的，高定重在服装的设计、工艺、面料和裁剪上，而话剧服装则重在塑造人物形象，可以说有本质上的不同。”

许燃有尝试的意愿，但也不想砸了自己的招牌。

原先确实没考虑过这个问题的朱睎听她这么一说，理解她为什么想先看看剧本再作决定。

朱晞沉吟了会，从包包里取出一份文件，认真道：“话剧还没上演，剧本目前尚在保密阶段，看倒是可以给你看看，但不能带走。”

“除非，我们达成合作关系。”

许燃点点头，接过剧本，视线落在“破晓”两个字上。

落地窗外，日光灿漫，与咖啡厅内暖黄的灯光，交织融进浓重的咖啡香气。

许燃莹白纤细的手指翻动纸张，以极快的速度大概了解了一下整个故事。

看完后，朱晞跟她聊了一下故事的创作理念，时代背景，以及她本人对服装的要求。

故事以民国时期的上海为背景，与许燃的国风品牌有一定的契合度，这也是朱晞看到她的设计，想找她合作的原因。

原本跟她合作的服装设计师，因为灵感枯竭，给出的东西毫无新意，完全达不到她的要求，她才会另寻合作对象。

朱睎二十岁出道，如今三十有二，在演艺圈混迹多年，早年演过几部热门影视剧，可惜剧红人不红。

由于长相带来的限制，她导致演绎的角色形象较为单一，随着年龄渐长，适合自己的剧本越来越少。近年来将事业重心从影视剧转移到话剧舞台。

作为这出话剧的女一号，同时也是导演，朱晞对这出话剧抱有极高的期望，不容许出半点差错。

因此，她对每个环节的把握几乎到了严苛的地方。

找做高级定制的设计师来设计话剧服装，可能有点大材小用，但朱晞为了这出话剧，愿意下重本。

只要许燃给出的东西能够让她满意。

合作是双向选择的结果，许燃有她的顾虑，朱晞也有。

聊下来，两人一致同意，通过试稿决定。

结束会面回到工作室，许燃坐到电脑前查阅相关资料，很快进入工作状态。

会面结束前，两人互相加了微信。

为了演好这个角色，朱晞自己写了编人物小传，发给许燃作为创作参考。

这次试稿的角色是朱晞扮演的女一号，一个性格极为复杂多面的角色。

她既是美丽高傲，轻浮聪慧，贪图享乐，一心想攀上高枝，过上上层社会生活的交际花。同时又厌恶自我，厌恶这种生活，有着高尚的一面，极富正义感和爱国精神，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帮助革命者的人。

为此，许燃查找了好些民国时期的经典影视剧、话剧作为参考。

等她理出个头绪，画了几张草稿，松懈下来时，发现时间已经超过十点半。

手机里有司机发来的信息，大约一个小时前，问她什么时候回去。

许燃画稿入神时，听不见声音，见时间挺晚，让司机跑一趟她还得等，不如自己打网约车回去。

她让司机直接下班，接着打开软件叫车。

很快显示有司机接单，约五分钟到达。

许燃收拾东西出门，等车时习惯性打开微信，通讯录里有一个消息提示。

早在她跟朱晞加好友时，她就看到了，只是没进去看，估计是沈夏深回了消息。

等车无聊，她点进去，看看他说了什么。

如她所料，来消息的是沈夏深。

不过内容让她愣了下。

「事关Sargie，真要拒绝？」

Sargie是李晓晓工作室的名字。

怎么扯到李晓晓工作室去了？

许燃正想找李晓晓问情况，恰巧网约车到了。

上了车，她拨通李晓晓的语音电话。

一问情况，李晓晓开始东拉西扯，语焉不详地说明星换造型工作室是常有的事，没什么事儿。

讲没几句就转移话题，问她和朱晞见面聊得怎么样。

一看这态度，再加上沈夏深找她，许燃猜到事情肯定跟她有关。

她叹出口气，不得不通过沈夏深的好友请求。

看看他到底想“商量”什么。

-

收到消息的沈夏深刚好结束饭局，乘电梯下到停车场。

今天的饭局是崔寂攒的。

他喜静，约的私房菜馆位于近郊，环境雅致清幽，古香古色的包厢内几幅禅意山水画点缀，圆桌上的白瓷瓶里插着几支腊梅。

作为沈夏深成名作《窗外》的导演，崔寂曾两度获得柏林金熊奖，担任过戛纳电影节评委，在国际上享有盛誉，是电影行业的标杆性人物。

他的作品有非常独特的个人风格和精神内涵，尤其擅长利用光影和镜头语言。

此次会面，崔寂一方面是正式邀请沈夏深出演他筹备了将近两年的电影《萤火》，另一方面则是许久不见的叙旧闲谈。

两人年龄虽相差近三十岁，但颇有点忘年之交的意味。

沈夏深自然非常期待与他再次合作，为此特意空出半年档期。

出道近六年，沈夏深最深入人心的角色依旧是《窗外》里，那个说话一针见血，内心温暖坚韧，清醒善良的成轶。

由于他外形条件过分优越，有人将他的走红归咎于外貌，也有人说他是吃了角色红利，拿奖靠的是运气。

实际上好的角色与演员是互相成就的关系。

在崔寂看来，沈夏深能演成轶既是他的幸运，也是这部电影的幸运。

他是天生的演员，有着极高的悟性和过人的敏锐，总能精确且深刻地理解角色的情感思想，表演细腻精湛，可塑性极强。

在艺术领域，天赋比努力重要得多。

崔寂认为，他能当演员，是整个行业的幸运。

与崔寂同行的只有他的御用编剧岑张，他带来了电影剧本的初稿。

与沈夏深同行的是李围。可以说，吃了今天这顿饭，事情也算敲定下来了。

玉盘珍馐，闲话漫谈，一顿饭从七点吃到十点半才勉强结束。

若不是崔寂的老婆打电话来催，不知会聊到什么时候。

乘电梯下到停车场，四人道别分开。

坐进驾驶座，沈夏深点开微信，见许燃已经通过好友请求，唇角勾出一抹极浅的笑。

下午收到拒绝时，他毫不意外。

现在收到好友通过的消息，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不过，聊天页面只有一条系统消息：“你已成功添加花火为好友，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明明在意李晓晓的事，可就是憋着劲儿，不主动问。

沈夏深也不着急，将手机往副驾驶座上一丢，启动车子回家。

-

另一边的许燃捏着手机，眼睛望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

琢磨沈夏深是没看手机，还是故意吊她胃口，通过好友后，竟然不说话。

是在等她先发吗？

她要不要发呢？

会不会显得她太沉不住气？

思来想去，许燃干脆把手机塞回包包里。

车开过一条小吃街，满目琳琅全是吃的。

车窗关着，可许燃好像闻到了香味。

想到下午在咖啡厅喝了两杯咖啡，吃了个小蛋糕后，直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顿时感到饥肠辘辘。

想喊司机停车时，车已经开过小吃街。

许燃在脑海中搜索起沿途美食，记起月影花园附近有条街上，有一家小面馆，味道很不错。

她跟司机说了一声，改地址去面馆。

由于定位不准，司机放下她后，许燃兜了个大圈才找着面馆，进去打包了份牛肉面。

付过款，等老板打包的空档，她点进微信看了眼。

还是没有消息。

她百无聊赖地点进朋友圈，刷没几条，听见店外传来一阵嘈杂声。

“你们想干嘛？”

“我要喊人了。”

“喊人？”

“操，给脸不要脸是嘛。”

……

许燃走到门口一看，隔着十来米，昏黄路灯下，几个膀大腰粗的男人围着一个年轻女孩。

似乎是要联系方式被拒绝了，不让人走。

街道安静，两旁的店基本打烊了，年轻女孩染上了几分哭腔的声音，被夜风吹成一阵短促的呜咽。

“你们再这样，我就报警了。”

几个男人互相看一眼，爆发出一阵大笑。

面馆女老板在水汽蒸腾的厨房里忙碌，许燃打完一个电话，将手机收进包包里。

走过去时想着，待会要是动起手来，她今天穿裙子挺不方便的。

年轻女孩想拨打电话，却被扇了一巴掌，一顿推搡，她没站稳跌坐到地上，眼泪直掉。

许燃走过去扶她起来，轻声安慰道：“没事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有人吹了声口哨，说：“哥，这妞真正点！”

离得近了，许燃闻到包裹在几个男人身上恶臭的酒气。

几个男人看见许燃眼睛都直了。

戴着大金链的男人更是直接伸手搭在许燃的肩膀上，涎着脸笑道：“美女来得正好，那个小妞不识相，你跟哥哥们去喝一杯？”

许燃厌恶地皱了眉头，反手拧过他的手腕，发出“咔嗒”一声后，狠狠甩开。

轻蔑地吐出两个字：“滚开！”

“我操你妈的！”大金链子没想到她会先动手，吃痛骂了一声，脸瞬间沉了下来，扬起手就是一巴掌过来。

许燃侧身一闪，抓住他的胳膊，力道收紧，用力一脚踹在他的腹部。

大金链子被踹了个始料不及，捂着满是脂肪的肚子直咒骂。

听见大金链子骂骂咧咧后，余下几人才反应过来，将许燃围在中间。

“四打一，是不是男人啊？”许燃没想到这几个男的这么没风度，会联合起来殴打她一个小姑娘。

本想激他们一下，谁知激将法没奏效。

几个男人一阵狞笑，其中一个扯了下皮带：“一会就让你知道哥哥是不是男人。”

形势不利，本来一打一或者一打二，许燃完全有信心能赢。

但现在一打四，还是四个被惹毛的酒鬼流氓，赢面不是很大。

但跑还是没问题的。

许燃正琢磨着，对方已经动手。

两个人同时扑上去抓她，想把她控制住。

许燃眼疾手快躲过其中一个，抡起包包狠狠甩到另一个脸上，背后的人却趁这个时候朝她抡起拳头。

她躲闪不及，拳头快碰到她额头之际。

倏地。

凭空出现一只修长，骨节匀称的手截住那人的拳头。

许燃侧头抬眸，与来人视线交汇。

男人长了双极为好看的桃花眼，瞳色黑得纯粹，掩在背光的阴影里，晦暗不明。

但依旧难掩那股淡淡的戏谑感。

——是沈夏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