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证明上盖有镭射印章的自然卵,在异兽潮烽火连天的战火中孕育诞生。
孵化箱的铭牌上,刻着“曼诺茨.罗兰”。
杰克将浑圆纯白的虫卵小心翼翼捧在手心,亲手放进孵化箱内浸泡培育液。
有些意料之外的事,比如生老病死,避不了逃不开。
不存在的神明,要怎么去信仰;激情褪去后,剩下的也不只是疲惫。
转角遇到的不一定是爱,也可能是另一段真爱的片段,换了个主角的现场演绎。
舍弃虚妄的执念,或许才是新的轮回开启的正确格式。
卵中的生命汲取着养分,身形逐渐丰满,挣扎着从壳中破出,挣脱卵壳的束缚,获得新生。
年幼的虫患穿行在医疗城中,他透过透明的治疗仓壁看见正沉睡在营养液中的雌父。
镭射闪蝶雌虫面容清秀俊美,肌肤苍白。
在嘉年华抵抗异兽潮汐的战役中,战死的军雌难以计数。
任谁也无法从电浆子弹炸出的碎肉中辨识出杰克是不是真的尸骨无存。
似有所感,曼诺茨的视线撞上雌父缓缓睁开的紫色双眼。
童话就该有童话的样子。
这是一个新的开始,一个属于他的童话般的开始。
我是曼诺茨·罗兰,兰花螳螂和镭射蝶的唯一血脉。
我没有任何直系血亲手足,也没有半血兄弟。
黑洞之门后源源不断的异兽潮汐,不同军团势力间相互角力,为了生存和资源展开换位战···
铁血军雌悍不畏死,但战斗中伤残在所难免。
医疗罗兰家族,凭借着合法的克隆技术和医疗官斐兰度精湛的外科手术,单凭断肢重塑术一项,跻身跨入高等家族。
在我6岁发育周前,雌父的家族一直都视他如鞋底泥,玷污血脉的不名誉存在。
第一次完全変态生长,测序出的高等A+结果,迅速让消息灵通的军媒家族改变嘴脸递来橄榄枝。
受1980案牵连,军媒家族至今都没有直系虫患出生,新生的旁系血脉也都滑档到B阶以下。
“既然以前家族挂毯上没有出现过我的名字,那么以后也不必出现。”
雌父俊美的脸上毫不遮掩厌恶。
16岁我进入奥图文军校第一校区,武装高等种的天赋让我很快崭露头角。
三年后我作为48届明星军雌顺利毕业,进入第三军驻守黑洞之门。
来自第一军和漫游者的狙杀,从未曾停止。
雄父派出全部家族守卫护我周全,并重金招募了大批刀翅蜓族雇佣兵。
我唯有冲进黑洞之门,将满腔狂啸的情绪宣泄在斩杀清缴异兽之中。
如果辛迪·埃蒙总长是一座高不可攀,横亘在我面前的高山,那么阿努什卡·卡许元帅就像是能吞噬万物的黑洞。
在雄父的斡旋下,漫游者恢复了雌父的职务和军阶,并将雌父平调到了只认金卢的第三军。
没关系,我愿意学习蛰伏和忍耐。
星能原油核和金卢为我铸成通天梯,花费15年的时间,我成为第三军驻守黑洞之门的主力分支团长。
时隔四十三年,我以罗兰家主的身份,从埃蒙家族城堡接回雄父。
在我的授意下,斐兰度叔叔将雄父的病情进行了部分隐瞒。
对雌父只说了贫血和营养不良。
兰花螳螂自愈力低下,特殊的基因片段造成凝血功能异常,在没有医疗手段干预的时候,伤口会持续出血。
继而发生的贫血则又会引起食欲减退,口腔和食道皆被酸毒腐蚀,进一步加剧了吞咽困难。
这些是能够摆在明面上的病案内容。
在罗兰家族的私虫医疗中心,金字招牌的鳞翅再生重塑术是最受军雌欢迎的手术,没有之一。
鳞翅对雌虫的重要性自是不言而喻,无论是战斗还是求偶,完整对称的鳞翅都必不可少。
而雌父的鳞翅,在被电浆子弹炸断后就一直没有修复。
长年的身体虚弱,让雄父说话的语调很轻柔。他的头发全白了,不祥的灰败的白。
“我想看。”
“我要你带着我飞。”
简单的两句话,轻易击碎了雌父的成熟稳重。
他跪在轮椅前伏在雄父膝头痛哭失声。
盖在厚重毛毯下的腿瘦骨嶙峋,不良于行。
雄父左手安抚的穿过暗紫混合亮片紫镭射紫的短发,缺失了一截小拇指,断面参差坑洼。
雄虫保护法庭和囚星的眼睛都瞎了吗?
当然不是。
只不过是无虫愿意招惹十大军团之首,第一军团总长辛迪·埃蒙而已。
他大概认为,只要杀掉我,就能逼迫雄父让他成功孵化虫卵。
斐兰度叔叔和他的医疗团队一筹莫展。
治疗针中的主配方都是激素药物,会直接催化雄父体内的特殊细胞。
持续长达四十多年的应激状态,我无法想象他是如何熬过来的。
而那些不能见诸于病案的部分···
进行手术治疗就一定会造成新的出血创面,不能用治疗针意味着持续出血。
无解的死循环。
在斐兰度的建议下,雄父搬去了医疗星旁边的海景度假星定居。
据说伴随着潮汐的海浪声,有助于改善睡眠状态。
我不清楚这个理论是否真的有用,雄父的精神状态实在是太糟糕了。
他时常整夜枯坐到天明,像具会呼吸的尸体。
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如同一座冰冷的雕塑,被时间遗忘在角落。
兴许是治疗方案真的起效,也许是别的原因,谁知道呢。
雄父的气色确实在一天天好转。
提前结束了清缴异兽的行动,我没有返回驻地而是直接驾驶着机甲去见雄父。
我想给他一个惊喜。
只不过惊喜变成了惊吓。
当我抵达海景度假星的时候,阳光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海鸟在蓝天中自由翱翔,美得让人屏息。
四十多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
请原谅我母胎单身多年,一开始真的没有明白他们在谈论的内容。
我惊恐万状,绽出鳞翅乱飞,一头扎进冰冷的海里。
晚风徐徐,海边别墅的长廊下,面朝大海,雄父靠在摇椅里闭目假寐。
雌父拿着角梳仔仔细细的为他梳头,浸透护发精油的角梳光亮油润。
长年捏在手中摩挲,磨平了犄角。
雌父的手法轻柔,每一根发丝在他眼中都仿若珍宝。
小王子想,恶龙应该是真心爱自己的。
只不过真心分成了很多份,分配得不怎么均匀的撒了出去。
困锁囚星,他直白而坦率,“我可不是什么好虫。”
手中的训鞭,从未真正放下。
多器官脏器衰竭,直到北极星区医疗城宣告无能为力,埃蒙家族才松口,让曼诺茨将艾维雫接回罗兰家族驻地。
加了大量蜂蜜的牛奶,甜腻得发苦。
怎么会苦?
艾维雫冲着小王子眨眨眼,仰起脸。
蝶族细长的舌卷起唇角滴落的蜜,很甜。
就好像已经消逝的岁月,无法触及的微笑,深浅交错的伤痕,都在这甜腻的味觉中溶解,变得模糊不清。
悲苦的是心。
咸湿的海风中,带来在篝火中炙烤的油脂香气。
斐兰度往烧烤架上撒着迷迭香,牡蛎肉在壳中吱吱作响。在炭火下逐渐变得饱满而鲜嫩,散发出令人垂涎的味道。
重油重盐的烧烤,烟火气飘了很远。
后排恒磨牙的缺损,裹满香辛料的烤肉没有经过咀嚼直接吞咽。
烧灼般的刺痛从口腔一路蔓延扩散,他似乎已经习以为常,脸上没有丝毫的痛苦之色。
“谁家的小虫崽子,搞得这么狼狈啊?”冰蓝色的眼睛满是嘲笑。
就,很气。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虫族一雄多雌是很正常的社会结构。
一雄多雌不仅保证了种群的快速繁衍,还使得虫族在面对环境压力时具有更强的适应性和生存能力。
在金属外骨骼支架的辅助下,艾维雫恢复了行走的能力。
配合钢钉牵引,重新换上长袍,恍然间有种时光逆转的错觉。
就好像···一切的遗憾都不曾发生。
曼诺茨那个傻孩子,以为藏起病案雌父就真的会被瞒住。
斐兰度耸耸肩,傻直男都这样。
一年半后,雄父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重返首都盟社交圈。
新一轮的修罗场拉开帷幕。
夜幕降临,罗兰私虫医疗大厅的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会议室内,关于下一年度军团稳定剂采购的谈判正如火如荼。
“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为什么给漫游者的报价单比别的军团高出40%。”
斐兰度双手支着下巴,笑容嚣张。
“滚回去问问你们卡许元帅,曾经对罗兰家做过什么。”
当初赶尽杀绝的时候有没有想过,风水轮流转的这一天。
“斐兰度先生,请注意你的态度。”坐在对面的采购官员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嫌贵就去买别家的,没谁求着你们买。”
罗兰家的独家专利稳定剂,摒弃了传统注射针剂,改进为给药更方便的喷雾剂型。
螯合了蒽醌类化合物,使药剂不溶于水,可以喷到身体上经皮肤吸收,也可以直接气雾吸入,尤其适合在作战环境中使用。
更绝妙的是,单只10ml稳定剂的药效,足以维持高等A级军雌三个月的精神稳定,对中低阶军雌的持续药效更加明显。
独家专供,有价无市。
谈判桌上的气氛再次陷入了僵局。
采购代表官员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他说道,“我会一五一十向元帅汇报的。”
他知道,这次谈判已经无法再继续下去了。他深深地看了斐兰度一眼,然后转身离开了会议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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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大星区很大,幅员辽阔,大到有些星系之间时差以年为单位计算。
但社交圈又很小,历史悠久的百年世家之间多有联姻,顺着族谱往上看,总会有出乎意料的发现。
雌父在第三军军务处挂了个秘书的虚职,每天按时去点个卯就算出勤。
一方面是基于安全因素考虑,另一方面是为我将来的晋升搭桥铺路。
某个休假日,我带着一匣子海景星的特产登上猫眼星拜访定居于此的叔叔莱伊缇,他是上任罗兰家主的嫡长子。
湖边的凉亭里,预料之外还坐着两位陌生的年轻阁下。
我心下冷笑,会面申请早在一周之前提交。
莱伊缇叔叔醉翁之意不在酒,无非是想牵线搭桥为自己捞点好处。
相互介绍名字后,我啪的站起军姿,挺胸抬头声音洪亮的开始自报履历。
正如千万张同样脸的军雌一样,摆出最招惹阁下厌烦的刁钻模样。
为了达到更好的效果,我用了点小技巧,短暂闭气让羽须直立,看上去就像是情绪激动一样。
当我开始绘声绘色的讲述剥取异兽皮毛的过程时,其中一位黑发阁下终于忍无可忍,拂袖而去。
而那位银发阁下,则是一直保持着得体的社交微笑。
我看过他的资料,在雄父为我整理的标记为‘S’档的文件里。
脑中隐隐刺痛,一种难以言明的压迫感。是精神类感知,他在探究什么?
我用大拇指捻动着食指上的金属素戒,它的内侧暗藏着稳定剂微缩丸。
微微垂下眼帘,掩去眼中的冷光,继续表演。
我故意用夸张的语气吹嘘自己斩杀异兽的功绩,试图将这场荒谬的见面,推向高潮。
没多久银发阁下也起身告辞,我斜睨着莱伊缇叔叔,他仍旧沉浸在自己构建的权势幻想中。
光鲜亮丽的脑壳里只装了芨芨草,思维模式蠢笨如巨怪的莱伊缇叔叔。
空有B阶等级却没长脑子,难怪被死死拿捏,毕生未婚致力于冻精提供。
整理了一下军装,我离开了这个令人作呕的地方。
为了不再重蹈覆辙,在成年后斐兰度叔叔就为我做了腺体部分摘除,保持情绪的稳定剂更是从不离身。
随时可以跳槽到第四军当守护者的那种,开个玩笑。
但我其实对雄虫毫无性趣,方方面面都没兴趣。
我不在乎什么血脉传承,什么基因延续,我毫不在乎。
关我屁事。
我不是野蛮的兽。
我更不是一个为了繁衍而存在的工具。
我是独立的个体,我有自己的意志和选择。
我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繁衍后代并不是唯一的生命意义。
财帛动人心,每年几十亿金卢的军费支出又有谁能毫不动容?
漫游者也不能免俗。
这不是偶然,当那位银发阁下第二次出现在私虫护卫客户名单中时。
和换班的同僚交接完,我回到自己的宿舍。
划掉智脑环弹出的陌生申请,熄掉所有的灯,看着盥洗室镜中的自己。
半个世纪前的嘉年华狂欢节,雌父为了一己之私亲手葬送400虫漫游者小队。
多少家族痛失头生嫡出子,下任继承虫。
他们恨我雌父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没有虫会提及,从我孵化破壳到站稳第三军分支团长,罗兰家填进去的137条虫命。
尸山血海填筑的恩怨,胜利者才能书写历史。
失败者的哀鸣,早已被淹没在时间的洪流中。
已经发生的事情,无可更改辩驳。
放在桌上的智脑环,它仍然闪烁着提示灯,无声地等待什么。
“叮——”
第三次。
智脑环又弹出一条消息,是那位胡蜂银发阁下的申请。
[你好,我是德里安·霍。]
他自报家门,我的后背缓缓爬上凉意,额角一跳一跳的。
胡蜂种,最先开始追随圣的军团。
智脑环很快弹出一条消息。
[明天下午我有时间,可以请你喝咖啡吗?]
隔着屏幕,我似乎能想象出他坐在某处,单手支颐,含着笑意的银灰眼眸望向我。
[好。]
我在智脑环上敲出回复,想了想拿起洗手台上的剃须刀,剃了个不怎么板正的寸头。
对面没了回应,智脑环的消息框暗下去。
喷淋头的水流冲刷着浅金色的发茬,我闭上眼睛,让冷水激打着我的皮肤,试图洗去心头的沉闷。
德里安远远就看见那个闪亮的身影,捧着一束玫红的托卢卡花束朝自己的方向走过来。
很老派的作风,恪守着猫眼的约会守则。
笔挺的藏蓝色礼仪军服,满满当当缀着勋章。
曼诺茨.罗兰,号称“嘉年华之星”。
他为虫所津津乐道的,莫过于他那过于狗血离奇的身世。
在不被任何虫所祝福的艰难环境中挣扎出一条生路。
“日安,德里安阁下。”
他咧开嘴笑得露出一口白牙,看着傻乎乎的。
支棱起来的华丽羽须,招摇着彰显军雌的兴奋心情。
德里安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弯曲呈‘S’形的羽状触须,和他的头发一样是淡金色,但又自带镭射光泽。
犹如人形水银闪.光弹,对于夜行种蛾族相当不友好。
德里安试探着放出精神力去感知,奇怪,没有感知到情绪波动。
他在心里默默记下,对面的曼诺茨面色微红,坐姿完全堪称礼仪规范,语气自豪的正在介绍斜挂在左胸的勋章来历。
银发阁下静静地听着,表现出恰到好处的尊重和兴趣。
流落荒星,日久生情,珠胎暗结。
以上剧情幕后黑手只达成了第一项。
热期的雄虫,一针强效麻醉针就能安安静静躺上好几天。
至于那些指望瞧笑话的,姗姗来迟的救援队。
切,还想往我头上扣帽子,污蔑我违背阁下意志。
但可惜,他们打错了算盘。
敢不敢星网公开播放,机甲内部360度无死角镜头下的监控画面?
“说得再大声点,让所有虫都知道,我是多么地‘胆大妄为’。”
雄保法庭代理虫的脸色变来变去,煞是精彩。
我靠在椅背上,翘着二郎腿。
肯花费十倍的私虫安保费用,从第三军购买消息的,我能推测出是谁。
中将晋位战即将展开,从各军团申请平调和自愿降级调动的螳螂族士兵数量,惊掉一圈下巴。
其中,又以漫游者中申请调令的数量最多。
兰花螳螂属于显性遗传基因,400份冻精,结出了累累硕果。
7位高等B阶阁下,329位高等B阶武装种,69位高等A阶武装种。
半个世纪的时间,足够第二代第三代虫患诞生。
我统帅的螳螂种族直系军,以令虫瞠目结舌的速度集结成为专属军。
期待我出演罗密欧与朱丽叶虐恋情深戏码的虫注定失望。
德里安·霍保存好文档,退出编辑界面。
他的社会与行为心理学论文,好像陷入了一片泥沼,举步维艰。
选定那位“嘉年华之星”作为研究对象,他的导师并不赞同。
“于公于私,曼诺茨中将都不具备行为学的研究意义。”
导师揉着眉心耐心劝导,迥异于绝大多数虫族,不可复制的虫生轨迹,意味着这个课题项目的研究价值无限趋近于零。
德里安微微垂眸,他并不认同导师的观点。
“我需要的,不是‘无限趋近于零’的课题,而是能指引我走出迷雾的灯塔。”
正是因为曼诺茨·罗兰的独特性和不可预测性,才使得他成为了一个极具吸引力的研究对象。
曼诺茨中将,作为他选定的研究对象,恰恰是他探索军雌社会心理行为学的契机。
像是一个被诅咒的探险家,穿越在冰冷的数据海洋和遗忘的角落,每一个线索,每一个碎片,都像是解开过去之谜的一把钥匙。
迫降在荒星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曼诺茨拽着自己的衣领,干脆利落的丢进治疗仓启动麻醉针。
扣在掌心的电击.枪,毫无用武之地。
也许是麻醉的作用,他好像陷入充满了模糊的色彩的梦境。
不到三个小时,搜救队就奇迹般的从天而降。
这效率真是感天动地。
嘉年华狂欢,存在即合理。
虫族的性别比例失衡,由来已久。
第N次打发掉绕在雄父周围献殷勤的军雌,我端着杯热巧克力难免觉得气闷。
雄父曲起食指在我脸颊上弹了一下,顺手接过热巧克力。
奇景星气温恒定,温暖舒适。
雄父纤长的手冷得像冰块,苍白毫无血色。
东天弓座的嘉年华星,是一个野生植物奇景星。
拔地而起高耸入云的巨大植株,蜿蜒曲折的根系深入星球的内核。
遮天蔽日的枝叶下,形态各异色彩斑斓的野生植物竞相生长。
繁星点点的夜晚,狂欢如火如荼地进行。
嘉年华大宴,出席的十大军团和漫游者的分支团长超过15位,轮休中的适龄明星军雌全数到场。
层层帷幔之后,雄父倚在露台的栏杆边,神色恹恹。
巧克力热饮带来的那点温度,风一吹,就散了。
奇景星晚间被星星点点的荧光点缀,这是无数悬浮在空中的荧光植物散发出的光芒。
漫天烟火,交错着纷纷扬扬的猩红玫瑰花瓣。
通过多次法律修订,及猫眼约会守则的改革,越来越多的阁下走下云端。
带有贬义与侮辱意味的“狂欢节阁下”制度被取消,雄虫获得了前所未有地,相对宽松自由的择偶权。
夜如何其?
“去跳支舞,多和你的同龄虫打交道。”
雄父冲我摆手,用哄小虫患的口吻说道,转身朝自助餐长桌的甜食区走去。
我知道,他其实并不饿,这是雄父期望我去做的事情——与同龄的军雌们建立联系,寻找可能的心仪对象。
由于口腔和食道受酸毒腐蚀而瘢痕化,他所能吞咽的食物非常有限。
他偏爱甜品,尤其是各种蛋糕和甜点。
甜食能为他带来短暂的愉悦,能暂时驱散内心的阴霾。
我朝舞池周围扫视一圈,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位红发阁下身上。
他独自站在角落,身姿挺拔,脊背绷直,注意到我的视线时,微微颔首。
我走过去,邀请他跳舞。
他摇头,声音因为窘迫而压低:“我不会。”
听到路德维希说他不会跳舞时,我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却不明白为什么。
他皮肤很白,五官精致,单眼皮狭长的眼尾上挑。
舞池里的灯光五光十色,忽明忽暗,半张脸隐在阴影里,看不清神情。
我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很淡的草木香,像是某种药草。
耸耸肩表示无所谓,我也没耐心在大庭广众之下引导新手跳舞。
一曲终了,我与他道别,转身去找雄父。
意料之中的耳鬓厮磨,高挑清瘦的军雌不是雌父。
“别看了,只有真正的爱侣才会受到烙印影响。”
阴影中倚墙而立的斐兰度,雪白的犬齿亮的刺眼。
本世纪烙印爱侣的数量屈指可数,显然他们不是其中之一。
我垂下眼,不置可否。
如果彼此不算真爱,那这几十年的磋磨分离又算什么。
“或许吧。”我最终只能说出这样一句苍白无力的话。
东天弓座的奇景星嘉年华,雌父隐身在帷幔之后。
抽完最后一口烟,将烟蒂踩灭。
冬天的夜,特别黑,特别冷。
时间一天天过去,雄父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精神状态也越来越不好,时常陷入昏迷。
那双总是亮着光的金色眼睛此刻像两枚被弃置在海底的金币,沾满淤泥,失掉光泽。
雌父只能在他身边守着,什么都做不了。
雄父在反复的高烧中,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
偶尔短暂的清醒,面色出奇的好。
一点也不像进入了衰退期。
雌父打横将他抱起,完整对称的蝶翼舒展开,迎着夕阳飞去。
我不会在没有你的明天醒来。
冰冷的海水灌入口鼻,杰克用鳞翅将自己和艾维雫裹得密不容针。
为了再一次的重逢,他抱着爱侣的尸身沉入深海。
月光洒在海面上,荡漾开新的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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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德维希有些不明所以,眼前这个军雌在听到自己说不会跳舞后,就像个锯嘴葫芦一样闷不做声。
急匆匆的道别后,便闪身不见踪影。
回想了一下中将肩章下方斜挂的勋章数量,单是镶嵌在勋章上的星能核宝石,就能卖出让人咋舌的价格。
他望着曼诺茨逃离的背影,盘卷在腰间的尾勾忍不住愉悦的摆动。
驻守南十字星区的黑刺蜂族索伦家族,2000年左右在异兽潮汐中损失惨重,家族中过半数高等种军雌折损,辖区星球被放弃。
在路德维希的记忆中,南十字星区的天空弥漫着尘埃和余烬,星光被遮蔽,仿佛一片死寂。
天际线在夜幕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留下的只有满目疮痍和残垣断壁。
航道和星网基站的断裂,使得星区的经济陷入了困境。
各个角落,无数的目光都聚焦在半人马座星区的所有权上。
漫游者接过了管理权,四年后宣告所有权易主。
敌人的敌人,天然的同盟。
最后一场晋位战,以第七军分支团长不战而退潦草收场。
军团授勋大典仪式后,我晋位上将和牵手路德维希阁下的消息合并在第三军的官网发布。
他倔强而隐忍的眼神像极了雄父,蓝灰色的狭长眼眸满是野心。
“我没有家了,曼诺茨。”
细细密密的刺痛,在胸口炸开。
我有点明白了。
完全不同于稳定剂带来的放松感,意识仿佛回到卵壳期浸泡在温暖的营养液中的安逸。
埋在颈后皮肤下,干扰腺体自愈再生的阻流器,释放出脉冲电流,提示我此刻体内的荷尔蒙激素水平接近阈值。
自暴自弃的任由内置式的抑制剂药效发作,被汗水浸湿的衣物黏糊糊的裹在身上异常难受。
浑浑噩噩中,清甜微凉的唇瓣在亲吻我。
“你有我,路德维希。”我用舌尖描摹回应,“我会成为你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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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里安·霍从没想过自己会有直面战争的这一天。
阴森的地下洞穴中回荡着激烈的炮火声,不时有剧烈的震动透过土壤传递至地表。
德里安来不及低头,就看见同族在他面前炸开,温热的血溅在他脸上。
第三军毫无征兆的朝漫游者发动半人马座星区的所有权争夺战。
针对星区管理虫和驻守半人马座的校级以上军雌的清缴行动,在正式宣战前就悄然展开。
吸收大量蓝色恒星的尘埃和气体所形成的尘埃带,在星舰铺天盖地的密集炮火洗礼下被染红。
星区争夺战,和军团换位战一样血腥残酷。
无虫能够质疑高等军团的铁血手段,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战败者死。
颤抖的大地,仿佛被炽热的铁锤重重砸击。
最坚固的防空洞,也无法抵挡那天罚般的磁能炮火。当炮火穿透洞顶,瞬间的高温与压力让防空洞内的空气瞬间燃烧,士兵们在无情的火海中痛苦挣扎,在磁能炮的咆哮中化为灰烬。
生命在瘟疫的阴影下颤抖,毒气摧毁虫族DNA的最基本构造。
机甲尖刀营的刀翅蜓族如幽灵般穿梭在战场上,机甲如同银色的利剑,划破长空,斩断一切阻挡。
全副武装的黑刺蜂步兵,在机甲的炮火掩护下开始打扫战场。
重新站在索伦家族城堡的大门口,路德维希的腿像是被钉住一样呆立在原地。
脚下潮湿黏腻,来不及清理干净的血水浸透土地。
拎在左手的孵化箱,虫卵活泼的滚来滚去,白色的外壳隐隐从内部出现裂纹。
“急性子的小虫患。”我摘下手套,牵住路德维希的右手。
大门在我们面前缓缓打开,发出沉闷的响声。
城堡内部一片狼藉,索伦家昔日的辉煌早已不复存在。
虫卵的裂纹越来越大,一个红发小脑袋顶开壳,睁开金灿灿的双眸。
路德维希目不转睛地看着刚刚孵化出来的幼崽。
温暖的橙红在昏暗的城堡内部显得格外耀眼,金色的眼睛闪烁着好奇与生机。它的小身体在空气中微微颤抖,对新世界充满了好奇和期待。
“看,这就是我们的未来。”我轻声说。
不到一个月的小虫患已经开始满地乱爬,此刻正攀着我的膝盖试图往上爬。
有的虫,脸上面无表情的正襟危坐参加视频会议。
其实心里在想,是先打尤利西斯的屁股教训一顿,还是直接拎起来扔到他雄父怀里。
稍一分神,小虫患就成功窜上来,拽住我的羽须口齿不清:“PAPA~”
主持调停会议的第一军总长,已经从辛迪.埃蒙换成位处事圆滑,惯于和稀泥的首都盟虫。
对于意外闯入镜头的幼崽显得很包容。
“看起来很有活力的样子,曼诺茨总长,长得很像你。”
我微笑颔首,揪住尤利西斯的后颈把他从我身上撕下来,路德维希双手抄起他的腋下接过去。
“尤利,不可以调皮。”路德维希轻声说道,同时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小屁股。
尤利西斯咯咯笑着,在他怀里扭动,似乎并不在意雄父的警告。
代表漫游者列席会议的伊文斯.埃蒙分支长,看着镜头里曾经的姻亲兄弟。
他舅舅辛迪.埃蒙的雄主,卡林.艾维雫.罗兰唯一的子嗣,曼诺茨.罗兰。
被熬断直系血脉的恨,被夺走半人马座星区所有权的愤怒,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在他的心中不断升腾。
我现在所面对的,是漫游者提出的,第三军没有按照军□□法律报备审批星区争夺战,要求第一军团和首都盟裁定星区争夺战结果无效。
“2000年军团换位战的审批都只需要3个小时就通过,第三军在星区争夺战前2小时就提交了申请,”我好整以暇的支起下巴,“漫游者怎么不去指控第一军官僚主义延误战机。”
事实上,我钻了不同星区间存在时差的空子。
故意把星区争夺战的申请,从我自己的驻地星军务办公室发送,当第一军团收到申请,开始按正常流程审批时,战局已定。
伊文斯.埃蒙目光阴沉的盯着屏幕里的我,“曼诺茨总长,在你眼里,是不是只要程序合法,公正就可以被无视。”
我摇了摇头,“公正,是由实力来决定的。伊文斯.埃蒙分支长,你应该明白这一点。”
战争,本就是残酷的。
“你所谓的实力,就是通过卑劣手段窃取他虫的胜利果实吗?”伊文斯.埃蒙的语气充满了愤怒和不满。
胜利才是最重要的,更何况当初,漫游者手中的半人马座星区管理权也是因为异兽潮汐才得到的。
“好了,”第一军总长叹了口气,“曼诺茨总长,伊文斯分支长,我们现在是在寻找解决争端,而不是追究过去的责任。”
军团历史上已经记录下半人马座星区争夺战的结果,会议的焦点集中在战俘引渡和滞留在战区的漫游者家属撤离,重中之重是定居或在此游学的高等阁下。
接下来的谈判进行得并不顺利,我和伊文斯.埃蒙在战俘问题上持有着截然不同的立场。
最终达成了妥协:漫游者支付巨额的赎金换回被扣押的校级以上军官,而第三军开放阿尔法星系的1颗高等宜居星接受政治避难。
高等阁下的撤离工作则被单独拿出来讨论。
会议结束,我站起身整理了一下紧绷的军服腰身,尤利西斯伏在雄父肩头睡得香甜。
德里安·霍走出高等宜居星贝塔星的海关大厅时,依旧觉得心有余悸。
穿过熙熙攘攘的星际港口,各色虫族在这里交汇,形成了一幅繁忙景象。
黑刺蜂的尖啸哨鸣音似乎还盘旋在耳畔呼啸,避难所里肆无忌惮粘过来,恶意宛如实质的视线。
值得庆幸的是,第三军的付费护卫服务相当可靠。
带队的叫荻秋,惜字如金。
私虫护卫任务,执行外勤的军雌多半是高敏捷善隐匿的影螳。
如果不是有荻秋,他很难安全地离开那个恐怖的地方。
为了保障安全与舒适,贝塔星南区近郊划拨出一片住宅区,作为胡蜂族的政治避难安置点。
德里安·霍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深吸了一口气。
他闭上眼睛,试图将那些不愉快的记忆从脑海中抹去。
以曼诺茨·罗兰为研究对象的社会与行为心理学论文,大概是没法完成了。
恢复了星网链接,智脑环不断有新消息弹出的提示音。
他轻叹一声,决定先给家里报个平安。
扫了一眼智脑环上的消息,他点开了一条来自他的导师的消息,导师询问他关于论文的进展情况。德里安豫了一下,然后诚实地回复说因为最近的事件,他无法继续进行研究,可能需要一些时间来调整。
导师很快就回复了,表示理解并鼓励他好好休息,调整心态。
仆从不敢打扰阁下,轻手轻脚地给他准备餐具。
由于战后航道管制,专供高等阁下的特产资源无法运送进半人马座星区。
银质托盘上只有鲜榨果汁、吐司、煎蛋、培根和蔬菜沙拉。
这已经比营养剂好千万倍了,德里安食不知味的吃着。
他微微侧头,目光在荻秋身上稍作停留。
身着藏蓝色制式军服的军雌,脖颈处看不到佩戴抑制环的痕迹。
好像直接问不太合适,有点职场X骚扰的嫌疑。
他将智脑环的操作界面,切换到娱乐模式,点进某个匿名论坛。
搜索关键字“第三军/抑制环”,从跳出来置顶的帖子里找到了答案。
第三军内部大力推行内置式阻流器,尤其是曼诺茨总长直属的军团。
有别于雌虫传统的抑制环,长效的内置式阻流器可以持续起效半年,而军团轮岗最多三个月就会返回驻地。
据说由于没有反复注射抑制剂所导致的针孔瘢痕结节,第三军军雌普遍脖颈线条流畅优美,皮肤光滑紧实很受阁下青睐,大幅提升了婚育率。
出于对同族的倾斜扶持,罗兰家族名下的抚育医院对螳螂族申领冻精,购买营养膏都有对应的减免优惠政策。
加上战斗种的显性遗传特性,经过多年的发展,第三军有近七成的兵力由螳螂族构成。
退出搜索,论坛首页飘红着奇奇怪怪的八卦贴。
【钢铁直男竟是恋父狂魔?】
【关于半人马座星区所有权的历史分析】
【818索伦家族的衰落与崛起】
【我又相信爱情了】
德里安·霍并不是一个喜欢八卦的虫,但对于这些帖子背后所反映的星区政治和社会动态,他却有着浓厚的兴趣。
这些帖子标题看起来都很劲爆,而论坛超管没有跳出来删帖锁ID,足以窥见后台管理层的意思。
嗅觉灵敏善于捕风捉影,是军媒家族的一贯行事风格。
论坛热帖中的内容,充斥着大量不着边际的猜想。
某些纯属无稽之谈,扯淡至极。
当然也有某些猜测非常接近事实。
虽然这些分析充满了主观臆断和恶意揣测,但德里安不得不承认,其中确实有些内容并非空穴来风。
就比如说误入会议镜头的尤利西斯,长相确实酷似曼诺茨·罗兰的雄父卡林·艾维雫·罗兰。
这让猫眼和首都盟的某些家族心里直犯嘀咕,那可是位毁誉参半的狠虫。
德里安·霍一目十行浏览着,这些帖子虽然看似八卦,但实际上都是政治斗争的暗流在涌动。
各方势力都在传递出他们的立场和意图,试图影响操控公众的舆论。
而曼诺茨的雄主路德维希·冯·索伦一路随军征战,也并非如热帖描述的纯粹恋爱脑。
真爱烙印可能确实是一部分原因,但更重要的是为了保护他们的头生子。
按照族群血系连坐制法令,战败方的虫卵将被砸毁,以儆效尤。
战甲内没有设置重力减压舱的空间,路德维希用磁力手铐将自己和孵化箱锁在曼诺茨机甲驾驶舱副驾驶的座椅上。
在连续高强度的黑洞折叠跳跃下,由于压力变化,类似氮的麻醉作用使他意识逐渐模糊,开始出现幻觉。
恍惚间,路德维希好像回到了索伦家族城堡被夺权者闯入打砸的至暗时刻。
那个时候他刚满4岁,已经能记事了。
他记得很清楚,雄父抱着来不及孵化的虫卵,纵身从高塔跳下。
“路德维希,你要坚强。你要成为那个能够保护自己所爱之虫的雄虫。不要像我一样···”
家族护卫和姗姗来迟的雄保法庭,将年幼的他送上猫眼星。
路德维希曾无数次的想,为什么雄父不能勇敢一点。
哪怕当年再多坚持半天时间,就能得到救援带着虫卵撤离。
现在,路德维希似乎理解了。
在那种境地下,选择死亡也许是一种解脱。
但···他不能让恐惧和绝望侵蚀自己的内心,下意识地单手将孵化箱抱得更紧,腾出另一只手摸索着给自己扎治疗针。忍受着大脑水肿导致的剧烈恶心,吞咽下军制营养浓缩剂维持体力。
虫卵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情绪波动,滚动撞击着孵化箱内壁,仿佛在安慰路德维希。
半人马座星区争夺战的全面胜利,毫无疑问是尤利西斯最棒的生日礼物。
贝塔星南区近郊住宅区
荻秋和交接换班的军雌打了个手势,侧身撤出房间。
此次私虫护卫任务的书面报告,他打算在返回驻地前先写一部分。
对于雇主自以为隐蔽的目光,他早已习惯了面对,无论是出于好奇、还是别的什么,都与他无关。战术面罩下嘴唇抿得很紧,神情淡漠。
外界只知道第三军使用内置式阻流器,取代传统抑制环。
外界不知道的是,执行私虫护卫任务的军雌,会额外加装金属延长线,将孕腔固定在肋骨附近,杜绝意外出现热期。
这点和第四军摘除孕腔的物理阉割不同,完全保留了军雌退役后饲育后代的能力。
身为第三军的一员,荻秋早已将自己的感情和私欲剥离,只余下对任务的贯彻执行和对纪律的忠诚遵守。
他回到休息室,在智脑环上调出虚拟键盘,准备开始撰写报告。
···私虫护卫任务完成,全程未出现任何疏漏。期间,遭遇半人马座星区争夺战···雇主对战争表现出一定程度的恐惧和不安,需要后续关注。
他停顿了一下,手指在键盘上轻轻滑动,删除了最后的几行字。
总有些事情,是无法预料的,也是无法控制的。
德里安·霍仍旧对自己未完成的论文耿耿于怀。
他想,也许可以从荻秋身上入手,从侧面去了解曼诺茨总长在第三军军雌心中的形象。
事与愿违,荻秋完成了述职报告后就被征调回家族驻地,二者至此再无任何交集。
虫族军雌在入伍时,都会进行基因回溯排查,确定血系图谱。
荻秋的雌父所申请的冻精,来自莱伊缇·罗兰。
以血缘为纽带,为尤利西斯打造的私虫卫队,悄无声息地组建完成。
德里安·霍在图书馆的角落里,对着屏幕上的论文草稿叹了口气。
他凝视着那空白的部分,因为无法找到适当的切入点而永远未能完成。
作为最先追随那位阁下的种族,胡蜂族的发展一跃千里。
当初嘲笑西奥多甘心沦为鹰犬爪牙的虫,肠子早就悔青了。
历史没有后悔药可吃。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胡蜂族在那位阁下的庇护下,一日千里,越飞越高,越飞越远。他们的悔恨,就像一把无形的锁链,将他们牢牢地束缚在原地,无法挣脱。
血缘,是虫族最牢不可破的纽带之一。强大到足以跨越时间和空间的隔阂,将胡蜂族紧紧地凝聚在一起。
半人马座星区阿尔法星索伦家族城堡
哄睡了小虫患,路德维希轻手轻脚地掩上门。
回到主卧,曼诺茨依靠在靠枕上还在处理文件,并未回头。
“还剩一点,处理完就睡。”
他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移动,银蓝的电子光在他眼底流转,屏幕的光影照在他侧脸,轮廓锋利分明。
“嗯。”
路德维希拿起床头没看完的书,掀开被子偎倚彼此。
书页翻动的声音在静谧的夜被放大,曼诺茨对着一屏幕的电子数据,唇角微勾。
“你真的不会跳舞?”他停下工作,没头没脑问向爱侣。
路德维希合上没怎么看的书页:“按照社交礼仪,你当时应该接口说教我跳舞。”
他颇为嗔怪的抱怨着,手在被子下搂住曼诺茨粗了一圈的腰际。
“难怪星网上都说你是铁血直男,不解风情。”
嘉年华舞会上通常是跳华尔兹,前进后退加旋转,舞步简单。
就算真的不会跳舞,这也是跟着曲调增加彼此对视表示亲近的机会,鲜少有军雌会直接拒绝。
曼诺茨在虚拟屏幕上飞快敲下最后一条指令,处理完手头的事务。
横在腰际的手还在作怪,按在肋骨间的武装肌来回磨蹭。
“别乱动,”曼诺茨倾身凑近,嘴唇几乎贴在路德维希的鼻尖上,羽须起立,耳朵泛红,“你想和弗罗迪打个招呼?”
“PAPA!”响亮的奶音清缴暧昧旖旎。
像炮弹一样冲过来的尤利西斯,毛茸茸的橙红色小脑袋钻进被窝,手脚并用赖到雌父厚实的胸口。
新生的幼崽本能的寻求庇佑,拱起肉乎乎的后背,橙红泛着金色金属光泽的尾勾甩得飞快,劈头盖脸抽向雄父。
PAPA是我哒,抢PAPA,坏。
不疼,路德维希按住不安分的虫患,不得不打消了深入探望的计划。
弗罗迪(Fradi),曼诺茨和路德维希的次子,半个月后剖出,放入孵化箱静待破壳。
不满1岁的尤利西斯嚎啕大哭,抢PAPA的又多了一个虫!
当时听到路德维希说他不会跳舞时,我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却搞不懂为什么。
一曲结束,我与他道别,转身去找雄父。
他立在长桌边,用银匙小口小口地吃着冰淇淋。
我走过去,拿走他手里的银匙:“吃太多了,会肚子疼。”
雄父没说什么,顺从地让我拿走。
我舀了一勺冰淇淋,喂到他嘴边:“尝尝味道就好。”
雄父张开嘴,含住冰淇淋,细细地品了一会儿,说道:“太甜了。”
“知道您还吃这么多。”
我放下勺子,用纸巾帮他擦掉嘴角的奶油。
雄父握住我的手,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曼诺,去找个伴吧。”
我愣住,蹙起眉:“雄父,您怎么了?”
他语气里带着几分慵懒,“没什么。”
雄父收回视线,轻轻笑了笑:“只是觉得,你一直在我身边,似乎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
我不明白:“难道雄父不喜欢我陪着您吗?”
“当然喜欢。”
雄父反握住我的手,将我的手包裹在掌心:“只是,曼诺需要自己的生活。”
“我现在的生活,就是陪着雄父。”
雄父没再说话,目光落在我脸上,久久没有移开。
晚风微凉,嘉年华的狂欢还在继续。
正值壮年中期的雄父猝然离世,雌父最后一次展开蝶翼,飞向死亡。
“明明,是我先遇到你。”斐兰度叔叔迎着海风站了很久。
梦醒了,曼诺茨眼睛有些酸涩。
枕边路德维希睡得很沉,呼吸均匀绵长。
何其有幸,得遇吾卿,年岁并进。
能说会道的东天弓座军媒家族,无法割舍对高阶血脉的渴求。偏偏立场又不怎么坚定,试图在漫游者和第三军之间找到平衡点,左右逢源。
新仇旧恨,注定曼诺茨统辖的第三军和漫游者之间摩擦不断。
年长阁下的登门拜访,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拒之门外。
深紫色的长发,鬓染白霜。
曼诺茨听雌父提过,远而避之的亲族兄弟,糟糕透顶的前半生苦难来源之一。
杰克差点被家族当做出身名贵的高等种仆从,送去猫眼服侍亲族兄弟。
记得雌父的话里满是憎恶,缺少姓氏与家族的支撑,让他与雄父的结合处处受阻举步维艰。
曼诺茨凝视着远道而来的年长阁下,他脸上带着柔和包容的笑容,仿佛一切过往的恩怨都已烟消云散。
“不知阁下此次来访,有何贵干?”曼诺茨的语气平淡。
年长阁下似乎并不在意曼诺茨的态度,温和的目光在曼诺茨身上流转:“家族的纷争确实给我们带来了许多不必要的痛苦和困扰,在广袤星海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星区争夺战后的视频会议,记录官正是出自御三家。
连续两代没有高等种后裔诞生,即将从高等家族序列跌落,军媒家族终于急了。
高等B级,没冠以有姓氏的旁系私生子杰克,与那位癫狂的阁下饲育出高等A+的曼诺茨.罗兰。
牵手高等B级路德维希阁下,不到一年时间就连续孵化两枚虫卵更是让军媒家族心头火热。
“曼诺茨总长,我必须承认家族曾经犯下了许多错误,对待你们并不公正。”年长阁下的声音柔和而诚恳,“但现在,我们愿意弥补过往,为你提供一切支持,建立更紧密的联系。”
假如,能有枚虫卵冠以军媒家族的姓氏···
曼诺茨眉头微皱,出于礼貌,他还是耐着性子听了下去。
军媒家族之所以会如此看重他,完全是因为他的血脉和他的虫卵。然而,他对军媒家族并没有太多的归属感,他的成长和经历都与他们无关。
他已经不再是需要庇护和指引的虫患。
路德维希察觉到爱侣情绪不太对劲,安抚的握曼诺茨他的手。
“承诺并非轻易可以许下的。”他端起在猫眼多年培养出的矜持,圆滑地开始绕圈子。
“当然,我们理解这需要时间考虑。”年长阁下微笑着点头,他也并不急于仅凭只言片语就打动对方。
曼诺茨对于雄父和雌父之间的关系始终感到困惑。
他从未真正了解过雄父。
从曼诺茨破壳而出的那一天起,血液中的火焰,燃烧着他的灵魂,推动着他不断前行。
狙击子弹尖啸的破空声编织成摇篮曲。
他们说,在等级制度森严的虫族社会,不被祝福的结合,出身嘉年华就是原罪。
所谓的高等家族,总是以血统纯正为借口,排斥和打压那些不被他们认可的存在。
半血的狂欢节私生子们如同棋盘上的棋子,被家族的主支和继承者们随意摆布。他们的一生,就是一部充满了悲剧和无奈的史诗。
他们的忠诚,如同夜空中的流星,短暂而璀璨,却又充满了不确定性。
他们就像是家族中的影子,永远隐藏在幕后,无声无息地执行着主家的命令。
尊敬,如同风中的烛火,摇曳不定,随时可能被风吹灭。
他们被训练成最锋利的刀,最听话的犬,为家族的利益不惜一切。
信任,如同沙滩上的城堡,看似坚固,却在一瞬间被海浪冲毁。
半血的狂欢节私生子,不过是权力游戏中的筹码,随时可以被丢弃。
曼诺茨对此嗤之以鼻。
军媒家族的低头,来得太迟了。
假如当年,在雌父最需要家族支持的时候,同样的承诺意义就完全不一样。
年长阁下叹息着起身告辞。
曼诺茨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心中却是冷笑连连。
高等家族,他们的承诺和支持,永远都只是建立在利益的基础之上。
2020年奥图文的毕业典礼,雄父没能按照约定赶来。
说不失落是假的。
经过雌父和斐兰度叔叔所讲述的过往,经过了大量的修饰和美化。
历经千百年自然演化,虫患天生懂得趋利避害。
在海景度假星度过的时光,毫无疑问是十分惬意的。
雄父的精神状态,肉眼可见的在好转。
眉舒目展的···回光返照。
强效修复药剂,本质上是用激素催生自体细胞加快分裂迭代,从而达到治疗机体损伤的目的。
这种治疗方法是把双刃剑,阁下和他的医疗官对此心知肚明。
被瞒住的只有曼诺茨。
在罗兰家族城堡某处走廊尽头的房间里,悬挂着罗兰家族历任家主的画像。
他们的眼中都闪烁着同样的光芒——那是对家族、对权力、对荣耀的执着追求。
曼诺茨站在最后一副画像前,落款的名字是卡林.罗兰。
在西区官网上的个虫资料只有寥寥几句。
OrchidMantis族,高等A级,变异嵌合体。
毕业于斯克特军校,成年后从盟外星系返回猫眼,后任职于礼仪官管理总署。
生于1961年,卒于2046年。
和雄父一模一样的脸,但又不是他。
轻轻抚摸着画像的边框,凉意透过指尖传入心底。
曾经使用过的第二予名,被彻底抹消。
就好像,他从不曾真实存在过一样。
对于初次与老师的邂逅,路德维希的记忆已然模糊,难以追溯。
老师并不是负责教导他的礼仪官,也没有常驻猫眼。
然而,路德维希坚信老师对他的态度独特且非凡。
这听起来,似乎有些一厢情愿。
在云端之上衣食无忧,但缺乏亲族照看的幼崽,仅有的仆从亦未能尽心照料。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孤独地成长着。
有很长一段时间,路德维希闭上眼,就会看到视线内一片血红。
那是雄父和还未破壳的弟弟,留给他最后的记忆。
是什么样的机缘巧合,让老师将他从藏身的犄角旮旯捞出来?
路德维希不知道。
6岁的发育周,他是在老师的全程照看下度过的。
由于仆从的疏忽,耽误了时间,路德维希的第一次完全変态生长,吃了些苦头,最终血检报告B等85%高等血。
新的骨骼如同春笋野蛮生长,支棱出少年青涩的轮廓。
拢在宽大神官袍下的手,终年都像是浸在冰雪中,苍白而冰冷。
带着清凉好闻的气息,拂去惊竦杌陧,他再也不会羡慕有亲虫陪护的小阁下了。
近身服侍的仆从,撤换了大半。
诸多困惑,年幼的路德维希难以理解,而成年后的他,亦选择不再深究。
星历2020年秋,老师被重伤,再难离开埃蒙城堡。
东天弓座的嘉年华,成年后的路德维希每年都会按时参加。
他会提前几天时间出发,只为了能顺路去见上老师一面。
星历2045年,被接回罗兰家族驻地的老师重返社交圈。
从未有虫在他面前提及过的,嘉年华之星,与路德维希视线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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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疗官托着艾维雫的胳膊,将他从治疗仓搀扶出来。
“你还打算继续瞒多久?”
强效修复药剂的作用下,形如枯槁的躯体仿佛恢复如初。
但也仅仅是粉饰出康复的假象。
经年累月的亏空,让他的身体早已如同被白蚁蚕食蛀空的木梁,内部千疮百孔,难以支撑。
斐兰度烦躁地想抽根烟,顾忌着病患脆弱的呼吸系统忍住了。
“嗯?”
眩晕中的大脑,使得艾维雫反应迟钝,下意识歪着头,迷迷瞪瞪的应了一声。
过了好半响,才回答道:“能瞒一天算一天。”
这是最后一次了,所以请容许我再任性一点。
艾维雫低头去扣衬衫夹,偏偏手抖得像是帕金森,拉绳绞在一起难解难分。
医疗官无奈地叹了口气,半蹲下来帮他解开纠缠的拉绳,重新整理好衬衫下摆。
眼前的一幕,悄然无声和旧日的记忆重叠。
“这么些年,你一点都没变。”
和我们相遇时一模一样的,任性而又残忍。
斐兰度站起身,走到操作台开始篡改医疗记录。
将各项数值覆盖为正常范围,他重启主机恢复联网状态,将今天的体检报告上传。
候在医疗室门外的杰克,腕上的智脑环收到实时推送的数据。
冬日里的医疗星空气清新,能见度高,星空璀璨。
智脑环上跳动的数据让他不禁皱起了眉头,心跳在寒冷的空气中似乎都慢了半拍。
太正常,正常到像是教科书上的范本。
常年在秘书办公室和文书打交道,杰克敏锐的意识到这份报告的不对劲。
他清楚记得,艾维雫的身体状况一直都不太好,各种指标总是或多或少有些偏差。但今天的报告,每一项数据都完美得无可挑剔,就像是一个完全健康的正常虫。
杰克的手在智脑环上滑过,调出了艾维雫过去的医疗记录。
将智脑环上的数据来回对比,心中的不安如潮水般涌动,莫名的恐惧油然而生。
穿过医疗室的长廊,灯光在艾维雫的身后下拉出浓厚的黑影。
莹白纤长的手牵住杰克的手,他的手指紧绷,掌心微湿。
“陪曼诺茨参加完东天弓座的嘉年华,我们就举行婚礼吧。”
金色桃花眼顾盼生辉,璀璨如星辰。
对不起,我说谎了。
注定无法实现的承诺。
我改变不了被书写好的,既定的命运。
我爱你,杰克。
Manoj曼诺茨,现代形式的马诺亚,常用作男孩名,最早出现于英语,取用中文翻译:安息,一个礼物。
托卢卡:水仙百合的一种,为石蒜科。花语是:喜悦、期待相逢。
第13章 第 1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