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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车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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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流不断变换,交谈声嬉笑声与轮子在地上发出的摩擦声正与干燥湿冷的空气交织。

少年背着款式简单的黑色背包,跟随着人流方向。

现在这个时间说不上晚,也不比正午的阳光夺目刺眼,正好适人。

一声轻轻的猫叫声唤回少年游离天外的思绪,眼镜的银色边框在视线交错间光波流转。

右肩陡然一重,廖澄澄偏过头,在镜片之后的桃花眼陡然与一双圆润剔透的猫眸正对上视线。

那只温热的猫爪摁在廖澄澄脸上。

廖澄澄皱着眉拿开它的爪子,冷着脸色摁开花。

肉垫上灰扑扑的,都是些不知道从哪混的尘灰。

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

索性这是舅舅在他离开前留给廖澄澄负责照顾他的,否则那只脏兮兮的爪子早都不知道要落到什么角落便宜了哪条狗。

那双与廖澄澄舅舅有七分神似的桃眸含着冷冽,看得宵白腰背微僵,讪讪收回了爪子,刮刮鼻尖,总算是肯安分下来。

臭小鬼,脾气这么大。

宵白心下暗骂。

廖澄澄虽是难忍宵白忽然跳脱的性子,却也能够理解。

毕竟这个世界的模样,是他们从未见过的。

待最后一脚步落地,眼前变得敞亮广阔,目之所及也变得与之前站在楼梯向上看时的截然不同。

【查询预约状态。】

【身份检测通过。】

声音舒缓温软的广播在众人头顶上响起。

单调空旷的环境被复古而简约的色彩取代,所构成场景的线条流畅简洁。

几列整齐划一的机械球从顶端驶出,漂浮在空中维持秩序,整齐划一地挥动着鲜艳的小旗子,稚嫩的声线温软不刺耳,又能够确保不论在哪个角落的乘客都能够听见,

【检测到乘客6653020240553登入站点,祝您旅途愉快。】

廖澄澄手里拿到的车票是印的六号车厢。

车厢内与外面等候区的空旷、冰冷,不带有人情味的装修风格不同。

室内色调温暖昏黄的暖灯,简约柔和的用具线条与色彩相比较于外面甚至多了几分的温馨。

等廖澄澄进入车厢以后,里面的乘客已经都坐在了各自的位子上各行其事了。

不等乘务员向前接过手上几近于无的行李,廖澄澄一进门就向着车厢内一列列的座椅上看去。

有些人生来真是在人群中一眼就能被吸引过去的存在。

手下猛地一紧,廖澄澄终于明白过来这句话。

卧在廖澄澄怀里的宵白强忍着几乎要把自己一大块皮毛撕下来的尖锐痛楚嘶叫出声。

人在强烈情感的冲击下,很难平静下来。

宵白能够理解,宵白能够理解。

宵白深呼吸,吸气,呼气……

理解个屁!

这小子肯定是故意的!!

低下头咬了一口自己的爪子,宵白才平复下来朝着廖澄澄视线看过去。

宵白的视线可以说是肆无忌惮的打量着远处的人,它气息隐匿得非常随便。

可即使是随便,那个看着窗外发呆神游的人也没有半分觉察。

或者说,无法察觉。

“呵。”廖澄澄冷笑一声,听得宵白脊背一寒,无言在心里不知为谁点了根蜡。

但好在是廖澄澄的理智战胜了冲动,拎包乖乖的入了座。

南方的天现在还是晴空万里,但基于它向来阴晴不定的魔幻天气,佑扶春推测它在不久以后将会迎来一场雷暴雨。

坐在靠里位子上的人叹了口气,手机屏幕上关于天气预报的界面被佑扶春无奈地关闭。

他靠在透亮的玻璃上,列车还未行驶,所以外面的景象仍旧是刚刚的那副辽阔山野的模样。

在列车一路行驶的途中,靠近车窗的位子能更清晰地体验到时间在指尖飞速的流逝,像捞不住的沙砾。

时间。

空间,世界。

这三个词组合在一起太令人畏惧,逐一分开却更加令人抓狂。

关于这些个词,佑扶春联想到他唯一一次遗忘体感,整个过程仿佛他是在空气里与这个世界相触交融,玄之又玄。

那是他第一次进入【污浊之地】,什么误入“面临毁灭的高维世界残片”,差点成为“被同化的可怜鬼”。

这种九死一生的事,对他而言可以说是永生难忘。

毕竟他只是一只还没到达成年期的半大异端,顶多做点任务赚钱养活自己,然后就该老老实实的回家做饭了。

毕竟他这种异端可是连出行都要小心谨慎。但凡掺和上什么事,就得被拘留了。

在佑扶春的世界,对异端的定义是一切区别于本土生物基因库之外的异类。

——在一场伟大而惨烈的大变革过后,那个世界变得极具排他性。

他撑着下颚百无聊赖地看向窗外一派雾蒙蒙的景象。闲得无聊,用指间敲了敲窗,那外面的大雾从四周笼来。

车厢室内的玻璃有成像功能,能辅助给乘客放松,这也是为什么靠窗的座位要比靠走廊的车费要难抢的原因。

跟随着佑扶春扩散到天外的思维成像中,他眼前那颗在雾里诞生的雪松变得高大起来,扁平宽大的叶子被风携着缓缓落下,直到进了落叶堆里,被朔风清理,掩埋,丢弃,腐烂。

佑扶春轻轻一眨眼。

雾里的不是雪松,是银杏。

雪松的叶子呈针形,银杏的叶子也并非扁平宽大。

眼前的雾仿佛又浓了。

他眼瞳发散,听见有人在喊着一个名字。

佑扶春怀疑自己产生幻觉的情况又加深了,可那声音又让自己觉得耳熟,莫名叫他眼热。

猛地从中抽离出来以后,佑扶春又产生了疑惑。

声音又是哪来的?

他闭上眼轻揉眉心,再睁开。

窗外变得空无一物了,空地之上站满各色的人影,抬眼望去便是辽远的天地。

最亮眼的不过是一抹白。

但佑扶春仅匆匆晃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他又开始思考自己怎么会幻视出一棵树,他最开始又怎么会觉得那是一颗雪松。

许久没从一条莫名其妙的发散思维中得出一个结果的佑扶春悠悠叹口气。看着窗外那一片白雾蒙蒙,温热的指腹贴上了那边透明的窗。

眼前的雾早就散去了。

要想接近康复的状态,果然还是要靠催……

佑扶春恍惚地捂着唇起身往卫生间走,咳得喉口反上来一股血腥味。

他的身体越来越差,病也看了,医生也找了。现在全靠一口邪门的方子吊着口气,可这咳血的毛病还是不见好。

佑扶春一脸生无可恋的拿出常备好的湿巾,将唇上那刺眼的血简单拭去。

他正低头擦着手上沾到的血,现在还在走动的人也少,抬不抬头看路也没什么所谓。

佑扶春才这么想完,那视线跟前就出现了一道白影。

他抬起眸,与一双熟悉的眼对视了个正着,整个人就僵在了原地。

灵魂深处仿佛正与什么存在发生共鸣,心里陡然而生的巨大落空感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将他拍的头晕脑胀,看不清前面的路。

眼前一白,佑扶春差点软倒下去,还好被人及时搀扶一把。

佑扶春这么大体积的个子对方也能接得这么稳,想必对方也不算是什么普通乘客。

这时,他仿佛生锈已久的鼻子突然敏锐地闻到一阵草本香,很难说是香水或是什么洗衣液的味道,毕竟这种香太过奇异了。

仿佛有生命力一般,只要凑近就会像食人花那样一口从头吞噬下来,要将除本体外凑近的人整个包裹住,既温和又强势。

佑扶春光是想着就寒毛悚立,低着头疯狂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但扶住他的那个人只能看见他那只无力的手轻轻摆了那么几下,眼睫颤动,面色苍白,整个人就朝前面栽了下去。

彻底不省人事了。

……

列车冲破大雾,透过玻璃向外看,几乎看不见一样成形的景,佑扶春从休息室简单的铁架床上坐起身,眼前还在一阵阵的发晕。

但比起刚才已经好上不止一点了。

想起方才他正对面遇到的那个男人,应该是他送自己来的。

毕竟自己莫名其妙倒在人家面前,作为善良的新时代新青年出于人道主义,把自己送进来也是顺手的事。

佑扶春撑着床起身,扶着墙走到里间的盥洗室,在路过那面清晰干净的巨大等身镜时不由得停了停脚步。

……错觉吗?

刚刚好像看到了一道白光?

佑扶春抿着少见血色的唇,揉了揉眉心,镜子里那位神色冷淡的青年也与他做着同样的动作,看不出任何的不对劲。

或许是眼花了吧。

车站是除管理区及分区以外,巡察最严的地方,基本能够杜绝危险的任何东西。

他用手捧着接下来的水往脸上盖,很是随意的擦了把脸,才将润湿的纸扔到了垃圾桶里。

然后又多磨蹭了一会儿,等外面已经响起了广播才推门出去。

车厢内依旧安静,几乎听不到有人谈话的声音。

“……G.a1793次列车,由德州开往云间雾都-磬城南……”

这都已经是第七站了。

这趟列车像是开在世界哪个偏僻的角落。

在佑扶春晕倒前还晴空万里的天空,不知何时已经变得乌云遍布。

外面的城市建筑一眼望去像是被不知明的瘴气笼罩,黑压压一片,细细的雨点不停打在玻璃上,聚成了一股股的水流自上蜿蜒而下。

那几近沉没在一栋栋高大建筑之后的一片晴空,直到最后一点白光也被黑暗吞噬,佑扶春才收回视线,抬脚走回自己原本的座位。

“……列车距离到达下一站点还有四十五分钟……”

广播中的女声尽职尽责。

车厢内的座椅靠背不算矮,一个成年男性坐上去还是能从后面看得到小半个脑袋。

出来以后,佑扶春就看见自己原本空无一人的那排座椅旁边多了个人。

原本佑扶春的座位旁有两个位子没人坐,他以为那是空着没卖出去的。

但如今看来好像对方只是纯迟了些。

也是,这趟列车对外一天就跑两趟,早晚两个时间那都是满满当当难得缺人。

多的是人抢不到票,哪还会有空出来的位子。

随着佑扶春越走越近,那头还有小声聊天的声音。

小孩子的声音脆生生的,在车厢里这么安静的环境下即使是刻意放小声了那也自然能够被注意力在那的佑扶青捕捉到一点。

虽是零零碎碎听到一些,但毕竟离得也不算近,他并不能听到那小女孩说了什么。

他都能听到了,那旁边的人自然也能听见。

佑扶春看见那隔着一条道的女人很快便被小女孩虏获了芳心,笑语晏晏的同他们小声的交流起来。

佑扶春感觉到自己有些莫名的心悸,随着他离那个位子越来越近,这种感觉就越明显。

待在前排的宵白也蹬上行李架,往后面那个方向去看。

声音那头是一位穿着身紫白色长裙,长发盘起,面容灵动俏丽的小女孩。

与她视线撞到一起时的那双眸子灿若星辰,怎么看怎么让人喜欢。

坐在她旁边的青年的嗓音平稳温和,听起来仿若春风过耳,不用看都知道这人待物处事都指定是和善温和的那款。

“嗯嗯,我懂的!”小女孩抬头笑咯咯,扑到青年怀里。

“……不好意思。”

一道压低的声音从身侧传来,青年抬眼望去,正好撞进一双浅褐色的眸子里。

或许是外面的天不透光,连带着那双眸子也失去了往日的溢彩,显得幽深而晦暗。

佑扶春的位子在最里边,需要外面坐着的稍微让开些才能顺利进去。

他本意是想表现的真诚有礼一些,所以弯着腰凑近的同时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但当青年抬起一双桃眸直直撞进佑扶春眼里,这才给他又看愣了过去,脑子刷的一下发生了二次空白。

他恍然间好像想起了什么。

可当他回过神想抓住那一刹的想法,又如一缕游丝般从指尖滑走,顷刻间荡然无存。

这是刚刚那个,他倒在人家跟前,然后被人家好心送到休息室里的那个好心人啊。

佑扶春愣愣的想。

在佑扶春打量对方的同时,对方也不动声色的将他全貌尽收眼底。

佑扶春五官深邃,颌线分明,骨相极佳。但由于后来的眉眼间常常积郁,适才变得如今这样,深邃中夹杂着几分对事的冷漠。

即使是微微下垂,从前显得可怜柔和的双眼,都弱化不了这种锐利感。

不比廖川楝至少止于表面极易亲人的温和。

他本就高挑的身形配上冷肃的黑衣,看来是一贯的高冷。

坐回到位子上,佑扶春想向青年因为刚才那件事道谢,但见对方已经闭上了眼准备休息,他也就没好意思再开口。

距离佑扶春要到的地方还非常非常远,约莫还得要不少的时间。

索性他也靠在座椅上睡上一觉……

在佑扶春闭上眼呼吸逐渐平缓以后,在他旁边原本睡熟的青年缓缓睁开眼。

他像是才有时间开始打量起身周的一切,常年平淡的眸子里带着几分难得的迷茫。

这种地方,“他”倒是从未见过。

从青年视线所及开始,这个“世界”所有的一切开始崩溃瓦解。

廖川楝侧过头,抬手制止了不远处廖澄澄想要快步上前来的动作,将视线对上看起来正在熟睡的佑扶春。

对方的胸口起伏逐渐变缓,变轻。

原本在廖川楝腿上的小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廖澄澄身边,二人站在一起,面容有些惊人的相似。

周身的一切开始变得纯白荒芜。

廖川楝倾身向前,冰凉的指尖划过佑扶春显得病态苍白的脸颊。

一道鲜艳的伤痕将廖川楝存在的痕迹标刻在佑扶春肌肤上。

“你该回来了。”

他倾身向前,冰冷的薄唇印在佑扶春胸口那片变得滚烫的皮肤上。

空间从廖川楝所处的地方开始变得扭曲,不详的气息将佑扶春卷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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