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十点半，阳光正盛。

在返回市公安局的路上，方梦梨倚在车窗边。她的视线里，阳光在地面上迅速沉降，渗透进了柏油路里，连带着满地斑驳的树影消失干净，将世界又拢回了灰色滤镜。

路程不过十分钟，两人回到了办公室，方梦梨便开始走程序办事，跑到隔壁的交通大队去申请调出三个人出校门后的公路监控，以及查明三人所乘坐的大巴去向。

一月一号早晨，视频里的三个少年搭上了八点半的班车，按照班车时刻表，三人在九点四十三分时到达了下洋镇汽车站。

随后在道路监控里，看见三人又打了一辆出租车，前往了富贤村。到了村口，三个人便沿着进村的小道往山上走去，直到山体的转角处，三人消失在了公路的监控里。

显然现在想要了解三个人接下来的去向，只有亲自到了富贤村，才能有下一步线索了。

用手机录完监控视频，方梦梨看了眼时间，已经中午十二点半了。她回到办公室后，拍了拍林梓航的肩膀，又招呼了声陈夏：“走吧，我们现在去吃个饭，然后下午出发去下洋镇。一个小时的车程，去一趟当地的派出所。”

两人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在食堂吃完饭后，休息了半个小时，林梓航和陈夏便跟着方梦梨的步伐上了公务车，朝下洋镇的方向开去。

在车上，方梦梨回忆起三个少年在监控里下车的地方，沿着小道往上走，会经过两个村庄：一个是寻晴村，一个便是富贤村。一条宽大约十一米的河流自山上流下，富贤村位于河的左上游，寻晴村则在右下游。

在高速上开了将近一个多小时，方梦梨一行人到达了镇上的派出所，与接待的民警表明身份后，方梦梨表示想要当地警方一同协助调查。

“诶，方雨，你来看一下他们说的这三个人，好像跟我们今天早上接到的案子是同一个？”接待的女警察惊呼了一声，一面叫来同事，一面与方梦梨解释道：“今天早上我们就接到报案，寻晴村外的那条河里，有三个男性溺水身亡了。我们的同事已经在那里调查了，但是听你这么说，同一个案件的可能性很大。现在那里正在寻找尸体，也不知道捞上来没有。”

“那我们现在去现场看一下。”林梓航说道。

“等等，还没找到尸体，怎么就确定是三个男性？”方梦梨眉头一皱，一把拦住了正要转身往外走的林梓航，严肃地问道。

接待的民警思索了几秒，回答道：“这个你得去问一下接这个案子的接线员，我带你过去。”

辗转到三楼，三人见到了这个案子的接线员。

那人回忆了好一会：“那个报案的人说，二号那天下午，村里的一个小孩溺水了，有三个男的跳下去救，结果三个人都没上来。”

“那小孩呢？”陈夏疑惑道。

“报案人没说，但是我们的同事已经去找了。”

三个人对视了几眼，道谢之后便往富贤村的方向去了。

从镇上的派出所到富贤村，有十二公里的距离。那是一个刚开发的，靠山里的景点，除了偏僻以外，路不是很好走，交通也不大方便。林梓航和陈夏都是第一次来，但对方梦梨来说，无论是他们的目的地，还是周围的道路，一草一木，她都熟悉得不得了。

到了三个少年下出租车的地方，车辆便开始偏离公路，驶入石头细沙铺成的土路往山脚的方向开去。经过两个山体侧的大转角，便能看见河对岸的寻晴村了。这时的村口已经有不少的人围堵着，他们站在水泥筑成的两侧高地和石桥上观望着，而两侧的河岸边，站着三个穿警服的人，他们巡着河岸监督着远处正在三条船上搜寻的那七个村民。船上摆满了绳索，竹竿挂钩和救生圈，看样子是在进行打捞搜寻工作了。

方梦梨站在路边，逆着光看着闽春河自上而下不急不缓的水道，若有所思。

“我想问一下，搜寻工作进展多久了？”方梦梨转头向一同跟来的派出所民警林艺问道。

林艺看了眼时间，已经是下午将近三点。她回忆起报案时间，回答道：“如果从报案开始算起，已经六个多小时了，但是搜寻工作开展应该还要更晚一些，应该不足五个小时。”

“那应该快了。”方梦梨自言自语道。

不过半小时，打捞的船只便回到了寻晴村岸边，三条船的一侧都拖绑着一个大袋子，船停靠的那一刻，整个岸上的空气都一片死寂，没有人说话，静静地看着警察将三个袋子解开，只见三个体表肿胀的男性尸体暴露在了空气里。据捞尸人向警方描述，三具尸体是在距离寻晴村一公里的闽春河下游找到的，其中一具飘的远些，直线距离一点六公里。

方梦梨领着陈夏和林梓航走到了三具尸体旁，出示了证件，说清来由后，开始比对尸体的身份信息。除了面部浮肿苍白了些，但仍可以辨认出，确实就是闽林大学失踪的那三名学生。

“陈夏，通知学校和家属。”方梦梨半蹲着，将白布又轻轻盖上，微乎其微地叹了口气。

“同志，我想了解一下当时三个学生的情况，造成溺水的原因是什么？”林梓航拿着笔记本，向站在一旁的民警询问道。

“报案人称有小孩子溺水了，这三个大学生，两个水性好的跳下去救，还有一个留在岸上呼救，没喊到人，然后也跟着跳下去救了。但是这里偏僻，没有监控，所以我们也在到处问当地的村民。”那个民警压着声音与林梓航说着，“那个溺水的小孩还没找到，接下来还要继续找呢。”

林梓航连连点头，奋笔疾书地记录着。

方梦梨沉着眸，扫视着四周每一个村民，突然盯向那七个捞尸工，迈步走近问道：“不是还有一个溺水的小孩吗？还没找到吗？”

“哦哦……我们找到这三个已经很累了，休息一下等等还会去继续找。”为首的捞尸工方富源愣了一下，尴尬地笑了笑，回应道。

“溺水的那个小孩，是寻晴村的吗？”方梦梨一边招呼林梓航过来记录，一边继续询问。

“不是。”另一个捞尸工先一步回答道，“我们村没听过谁家小孩丢了，应该是别的村的。”

方梦梨看着他，没有再问下一个问题。

七个捞尸工很快又重新回到船上，往下游去了。方梦梨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转身拍了拍林梓航的肩膀说道：“我们现在去一趟富贤村的温泉度假村。”

“好。”林梓航和陈夏一同应道。

临近五点的太阳已经落半，顺着闽春河边沿的泥沙路继续往上，再走一段便是平整的柏油路，大抵是为新开的度假村特地铺的。

和寻晴村有显著不同的是，进入富贤村的地界，一眼便能让人感受到眼前这片山清水秀的环境。

且以村口伫立的梦贤楼为首，庞大的圆楼最先予人恢宏的气势，再是依楼而建的宽阔的绿水塘与转动的木制水车。往上走，便是尽染雪白的梨花林，而温泉度假村正建在这梨花林间：古典的木制廊亭和温泉汤池，僻静娴雅。再往上，便是一层一层的民住房，有圆楼亦有方楼，倚地势层层叠叠，凭山自下而上建成，随着闽春河的涌流，亭台楼榭层次分明。陈夏已经可以想象到晚上灯火通明时，会是犹如千户苗寨，婺源篁岭那般壮观。

“这富贤村和寻晴村的差别不是一般的大啊。”陈夏抬头仰望而去，不禁感叹道。

“富贤村大多是世代就住在这里的原住民，寻晴村以外来人员为主，很多是外地来这里打工的，所以不太一样。”方梦梨解释道。

“难怪，富贤村的规模明显就比寻晴村大很多，寻晴村的人口数表面看起来也就二三十个。”陈夏点了点头，张望着周围。

从温泉度假村的木门进去，三人刚走不到两步，屋子里便有人大步走了出来。

只见走出来的那个高挑的女性停在他们面前，一把就搂住了方梦梨，惊得林梓航和陈夏瞪大了双眼。

“阿梨，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