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起,苗珺艺昨晚设的七八个夺命连环闹钟依次响了起来。终于在四点半,她从床上爬起来给了自己两个大耳光,这下终于是清醒过来了。
还好她是一个人在外租房住,不然搁谁的舍友看到她这样都会觉得是神经病。
行李在昨天晚上就已经收拾好了,她从床上窜起来迅速收拾穿戴齐整,把还在被窝里没睡醒的苗大钱强行拽起来亲了一口,然后像一个第二天不认账的男人一样拉着箱子就下楼。
汤敏和的车已经在校门口等着了,她远远就看见一个看起来还没睡醒的女人拉着行李箱快步走来。她的头发也许是因为刚起床不久的缘故,有些毛躁,发尾还顽固的翘着。
汤敏和想起刚入学初见的时候,苗珺艺还在是个十分削瘦的小姑娘,个子很高,长像十分英气,可惜就是没什么精气神,为人窝窝囊囊的,总是喜欢一个人待在角落里面发呆。那个时候她的头发堪堪才能盖住脖子,又异常蓬松,看起来像一个内向流浪汉。
不过现在这孩子倒是开朗不少,得益于温旭,苗珺艺现在嘴巴可比刚入学时毒辣多了。
麻辣毒妇苗同志很快走到汤敏和车子跟前,探下身子来看她“敏姐,你把后备箱开一下呗,放一下我的行李箱。”
看着她利索的把她的超大行李箱塞到后备箱里,汤敏和不仅感叹到这孩子来上学这两年真是吃的好,这么大牛劲。
“给你带了俩包子,还没吃饭吧?”汤敏和把塑料袋递给苗珺艺,她看见包子两只眼睛都要发光了。
“谢谢大人,小人日常感恩一下,嘻嘻。”
“真不知道你胃口怎么能这么好。”汤敏和启动车子,朝着云海机场开去。
“饿啊,老师我是没出息的学术猪八戒。”
苗珺艺啃着包子,模糊不清的说。
温敏和连上挂着浅笑,没有再回她的话,只是专心开着车。
这次论坛的位置设在南华的一个小县城,从云海机场到南华机场,再从南华机场坐高铁到腾远市,后转巴车,最终才到达目的地——香林县,苗珺艺看着越来越高的山,只觉得血液都有些沸腾了。
自从和家里闹翻后,就已经两年没回南华来了。
到地方后,苗珺艺差不多是从车上爬下来了。坐了七个小时,她的双腿都有些浮肿了,转头看汤敏和,屁事没有,站在那里苗珺艺脑子里面只有一个词——岁月静好。
真是奇了怪了,苗珺艺一边吭哧吭哧的搬行李箱一边想,汤敏和今年四十出头,按理来说正是严厉,在学术上沉浸自我的年纪,可偏偏她就像苗珺艺所描述的那样“岁月静好”,精神状态超级良好。
学生组会上啥也不会,没关系,活着就行。
学生大半年论文被拒多次,没关系,老师的也被拒了好多次。
在副教授停了多年,同批教师都在冲击教授了,没关系,我不爱写论文。
学生出来参加学术活动,一个比一个没用,一师门学术猪八戒,没关系,孩子爱吃就多吃点,下次还带你们去。
汤敏和订的这个酒店不知道是啥负九星酒店,电梯是没有的,行李是苗珺艺急赤白脸搬上来的,打开门看见房间里面并排放着两张床是傻眼的。
“老师……”她还没把这口气喘匀,汤敏和就眼疾手快的塞了瓣橘子到她嘴里。
“这橘子还挺甜的嘛(嚼嚼嚼)……等一下,敏姐你就定了一间房啊?”苗珺艺被这么一打岔,倒也没忘了问话。
“是啊,节约经费,上次那个项目的经费还没拿到,现在没多少钱。”汤敏和好整以暇的坐在床上,抬头死亡凝视问道:“怎么,不愿意和我住一间?”
“那没有,我只是怕我晚上打扰您休息的嘛。”苗珺艺一边说着,拿出手机叮嘱温旭记得过去她家给苗大钱喂一下。
“你们年轻人就是爱熬夜,夜生活丰富得很,明天一早就要起来开会,你今天晚上还是早点休息。”汤敏和一眼就看穿苗珺艺那点打算,苗珺艺也没反驳,只是笑着答应下来。
然而直到半夜十二点,苗珺艺才拎着一兜子烧烤回来,汤敏和被香馋了,师生俩大半夜炫了一袋子烧烤,第二天早上起床不出所料的脸肿了。
俩人吃过早点就往香林湿地公园去,那边已经有人正在忙活彩排了,远远的就看见舞台旁边挤满了一大圈人。
“既然都来香林了,我猜这次的表演肯定有阿细跳月。”苗珺艺站在人群外围,抻着脖子向里面拼命看。
“这个倒是没听说过,小苗以前看过?”
“以前在市里读书,来这边采风,有幸见过。”苗珺艺没有隐瞒,师门上下都知道她是南华人,不过从前的经历她确实讲的少。
“嗯,那倒是可以期待一下。”俩人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彩排的进度,转头向艺术中心方向走去,通知上说九点准时开幕式,还有一个小时,现在过去还可以社交一番。
艺术中心门口苗珺艺倒是看见了一个出乎意料的身影。
那道身影一袭白色长裙,清冷的气质在人群中显得格外突出。苗珺艺眨眨眼睛有些不确定,竟然是蒲文。
蒲文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落在背上,她的面容精致,早晨的阳光打在她优越的鼻子上,投下了一道阴影,眼神中是常有的淡淡的疏离。
苗珺艺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没有来的有些烦躁,她巡视四周,周围不少作家朋友和看热闹的群众,人员复杂,蒲文应当是看不到自己。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她本来就落后汤敏和半个身位,此时更是不着痕迹的挪了一下,把自己藏到她的身后
蒲文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边,她的目光专注地落在手机上,神色依旧是淡淡的,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汤敏和正想问苗珺艺话,一回头就看见刚刚还跟在身侧的苗珺艺,此刻像个鹌鹑一样缩在后面,以为她窝囊的毛病又犯了。
一把拍在她腰上,“女子汉,大女人,挺起背来,怎么畏畏缩缩的要当小日子偷袭吗?”(朗诵腔)
苗珺艺讪笑着揉了揉要,脖子却恨不得往肚子里缩,“看您说的,我是小日子,您不就成太君了,我是腰伤犯了,您可轻点老师。”
她一边解释,一边偷偷朝蒲文刚刚的方向看过去,看到蒲文已经进去文艺中心了,悄悄松了一口气。
就汤敏和嗷这一嗓子,蒲文离这么近,听不见那真就是聋的传人了。
“我早说了你那个腰还是早去医院看看,今天结束的早还是去看一下吧,现在先进去吧”汤敏和语气又恢复了平时的淡人语气,抬脚就往文艺中心里面走去,苗珺艺见状赶忙跟上。
文艺中心的一楼现在已经聚集了不少参与此次活动的作家编辑和记者,人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或交流创作心得,或探讨当下文学趋势。苗珺艺跟着汤敏和,加入了其中一个圈子。
大家聊得正欢,忽然有人提到了蒲文的新作,引发了一阵热烈讨论。
苗珺艺静静地听着,心中却五味杂陈,与蒲文相处的点点滴滴,任凭她如何努力遗忘,有些时刻终究是难以磨灭。
她混迹在满堂的作家中间,低着头听他们高谈阔论,毫不起眼,保持着她一贯小透明的作风。
突然,一个声音传来:“嘿,这不是苗珺艺吗?”
苗珺艺转头头一看,原来是腾远文学的编辑潘康康。他走近,笑着说:“好久不见啊苗珺艺,我还没恭喜你摘得青年文学新人奖呢,真是年轻有为。”
苗珺艺有些惊讶,她和潘康康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自己这样籍籍无名的诗人能被一个杂志的主编记住,实在让她受宠若惊。
“哪有哪有,语气好偶然获得的。”苗珺艺脸上挂起谦和的笑,回应潘康康。
两人聊了几句,潘康康便提到了蒲文。
蒲文现在可是文坛的热门编剧,她的《火童》今年还拿了南华原创剧本一等奖奖,不少戏迷在等着什么时候公开首演。
听到这里,曾经那些过往苗珺艺再怎么遗忘,也不可抵挡的全部涌入脑中。
两年前,蒲文曾带学生去过南华一个哈尼族聚居的村落下乡,苗珺艺好奇非要死皮赖脸的跟着。
临走的那天晚上,她们一起在村委会聚餐,书记在屋子里面点了小炭盆,把土豆洗净埋在碳底下烤着。
那时好像临近过年,窗外是寒风呼啸和零星炸响的摔炮,屋内她暗恋的人就坐在对面,暖烘烘的炭火快要把她骨头都烤化了,蒲文当时正在听着书记讲着火童的传说,她喝了点温酒,舒服的头一歪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最后还是蒲文把她抱上回省城的大巴上,耳边全是学生们叽叽喳喳的吃瓜声音。
这样温暖的片段,苗珺艺感觉有半辈子没听到了。
正当她思考之际,开幕式的钟声响起,众人纷纷走向广场。苗珺艺决定暂时放下思绪,全身心投入到这场文艺盛宴中。毕竟这样好的机会可不是常常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