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遇说得突然，午秀芳听着不由自主地笑出一声。

“不好意思啊，我忍了，实在是忍不住，你说你小小年纪的想这些事干什么。”

夏遇已经料到母亲会模糊回答，直接开门见山地说：“胡义生多大？那样子能大我多少岁？他在外面勾搭小姑娘，被我看见了，小姑娘还是个未成年！”

午秀芳沉默了，利落地剪断根枝，把芒果放进筐里，光影下的脸看不出什么情绪。

夏遇很了解母亲，知道她是一个顽固又执着的人，自己认定的事就很难再去改变，她对人有副自己的刻板印象，心又软，总是能轻易地相信别人。

以往种种，细数母亲每次被骗的经历，光他知道的，都已经是一个人半辈子上过的当了。

夏遇真是怕了，他太知道母亲，这人一直就是个聪明心软的笨蛋，强势又软弱，淳朴也心机。

芒果失手掉地，砸在草地上窸窸窣窣的。午秀芳捡起来，声音很淡：“这是他们以前订下的事，我没打算和胡义生结婚，他怎么样我也管不着。”

“为什么？”夏遇忙手忙脚，一不小心把手电光照在了午秀芳脸上。

她的眼睛刺痛一下，眉眼间止不住地紧蹙：“我又不喜欢他。”

这瞬间这神情，夏遇仿佛看到母亲即将要发火的场景，他调转话头：“我们是要把这一片芒果都摘完吗？”

“不摘，等它烂完。”午秀芳脸笑着说。

加上这话语，夏遇确定自己已经不能在和母亲待在一块了。虽然母亲没意识到自己的微变化，但他能感觉到，母亲已经在生气了，只是出于对客人般的礼貌而压制住的利嘴。

母亲是个什么样的脾气夏遇是清清楚楚，所有的火气与不满她都藏不住一点。

但他至少确定了一件事，午秀芳不喜欢胡义生，而且对他的事情是真糟心。从饭桌到现在，母亲从来没给过那人一个正眼，一直都在淡凉冷漠地旁观，她的眼神总是藏不住情绪，特别是厌烦。

两人沉默着，安静之下，午秀芳动作更加犀利摘得飞快，没一会就摘了一满筐。夏遇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自己筐子，才刚铺个底面。

“……”

要是照以往一样，母亲看见了指定骂他，然后夏遇的芒果就越摘越远，顺着白光偷偷溜到午雨身边，很主动地远离挨骂，让午雨教他。

在其他人的努力下，芒果很快就摘满一车。这时的天才蒙蒙亮，云里雾里都冒着白气，落在衣服上变成一个个小水迹。

一群人围着芒果，把它搬到三轮车上绑好之后，午秀芳直接跨坐上去，插上钥匙准备出发 ，她要把芒果拉去集市里卖。

暗处，外公小幅度地推了推胡义生，胡义生站出来，口中还哈着热气。

“秀芳，我跟你一起去吧，我会开车，你能坐着休息一会。”

同时，夏遇带着午雨已经从后面爬进三轮车，坐在了芒果堆中。

夏遇向外公外婆招招手，喊话说：“叔叔阿姨，我们陪小芳姐去，我在家没赶过早集，现在家里人不在，更加没人带我去了。”

“我来这儿就特别想去赶个早集，卖芒果我会，我卖过。”夏遇拍了拍竹筐，灯下的芒果品质很好，“保证今天全卖光。”

午秀芳回头看了一眼两人，打着火：“回去吧，我带着他们去。”

三轮车发动得很快，一个转向就离开了胡义生的视线。因为夜晚的缘故，午秀芳的车子开得很慢很稳。

这让夏遇想起以前，母亲开着电动车来接他回家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慢悠悠，然后夏遇就会把人哄下车，自己开着载上母亲快点回家。

忙活一大夜，三人都累得没想说话，直到夏遇注意到午雨。他身上的外套湿得有些多，怎么晾都晾不干，夏遇就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给他。

午雨没接：“你穿好，我抗冻。困了靠着睡会，我们去市集有点远。”

“抗冻就扔了，啰啰嗦嗦，让你穿你就穿。”夏遇把衣服塞人手里，“我也不困，不用睡。”

外套被乱糟糟地丢进午雨怀里，午雨捏了好一会，才拿着重新穿好。

午秀芳抽空提醒两人：“我这有多余的外套啊，你们冷就拿着盖。”

“我怕热，我不冷。”夏遇实话实说。

午秀芳一个转弯，两人顺着果筐一起晃，清明的声音从前传到后：“午雨和我说，前半夜你觉都没睡，还可以不困跟着来吗，真厉害。”

夏遇打掉一个哈欠：“一般一般，我以前经常这么能熬，就我妈老爱骂我了。”

“我要是你妈我也骂你，真的是想死了。”午秀芳笑说。

“……”

三轮载着满车跑进市里，到集市时，好摊位都已经被抢占完了，午秀芳只好把车开在两个摊子的夹缝中。大喇叭从清晨叫到大太阳，从开场叫到散场，芒果却连半车都没卖出去。

夏遇见实在卖得缓慢，还和午雨搬了两筐换了个地方卖，可到早集彻底结束，芒果也没像夏遇说的那样全部卖完。

午秀芳收拾着摊子，准备走人：“还敢不敢拍马屁了，敢说今天全卖完的话，你哪里像卖过芒果的。”

夏遇不服：“我真的卖过，在学校老师组织过我们卖水果，我都不用出摊，水果就被人给订完了。”

“你们学校还有这样的活动？”午秀芳眼里存疑，看向午雨。

夏遇一时口快，忘记了自己撒谎是和午雨一个学校的，他自圆其说：“那是为了锻炼我们和人打交道的能力。像午雨这种就学习可以，但在这方面简直没眼看，不然他为啥这么久了就我一个同学来看他，也就是我不嫌弃他。”

午雨把芒果搬进车里，轻笑一下：“嗯，也就他不嫌弃我。”

夏遇有点尬住了，他知道午雨会配合自己，但也没想到会如此地配合。

“先上车，我们去吃点东西。”午秀芳发动车子，拉着两人去吃饭。

直到卷粉端到三人面前，夏遇才意识到，这就是母亲以前心心念念的家乡卷粉，他更没想到，存在母亲记忆深处的味道，是靠这种意外他才有机会吃到。

卷粉是甜口，并不符合夏遇的口味，午秀芳也没有认真吃，而是分出心思，清点着早上赚到的钱。

午秀芳数完又想起了吃饭前的话题，她趁着午雨不在和夏遇说：“我真的没有见过小雨的其他同学，他在学校是不是装高冷不爱教朋友啊，也只有像你这样能说会道的，才能把他的性子掰开。”

夏遇被问得尴尬：“我、我也没有能说会道的。”

“哎呀，我是说你性格好，不像小雨，他性子很慢，没人跟他说话那他是一句话都不愿意说，遇人就戴上他那张笑脸面具，礼礼貌貌地问人好，但想再近一步，那他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午秀芳说得起劲。

“他爸妈只有过年才回家，每次外出，都是托了我们这些邻居帮忙看着的。我以前在家的时候，为了跟他搞熟关系，那都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的。我要去捡柴放羊了，就会把他叫上一起，他又不好意思拒绝，一来二去才能熟一点。”

夏遇安静听着，看见迎面走来的午雨，怎么看怎么不像午秀芳说的那种冷性格的人。

下午的时候，三人按照计划行事。午秀芳拿上两筐芒果到一个熟悉的广场卖，而夏遇骑车带着午雨满街道跑，喇叭声随着速度越传越远。

路上畅通无阻，三轮车越开越快。午雨拍了下夏遇的肩，提醒说：“你开得太快，有人要买我们听不见。前面转弯，那里有个兴趣班要放学了，人会很多。”

夏遇一个油门转弯，脚一刹停在人群外。

“下车。”夏遇熄火，“你知道哪里人多，我们直接去，省得在路上瞎逛卖不出几个。”

兴趣班外都是来接学生的家长，有小孩子加持，许多家长都买了不少回去，卖完这一阵，芒果还剩下小半车。

夏遇看着芒果都有些头疼了，他问午雨：“这里有没有大型商场，我们去这些地方卖。”

“嗯，有。”午雨直接指路。

两人带着小半车芒果来到商场外，开始新一轮地叫卖，中间午雨接了个电话，是午秀芳打来的。

她说，她那边已经快差不多了，车上的卖不完很正常，让夏遇别太较劲。

午雨转达，听得夏遇更加较劲了，直接丢下尴尬上去拉客。现在的商场正是人流汇集，许多放完假没事干的学生，都爱在这时候出门，而学生就是夏遇的主要目标对象。

“同学，买点芒果吧，买回去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都能吃，也可以送给叔叔阿姨朋友对象。”夏遇把芒果拿到人面前说，“大金芒，都是今天刚摘的。”

女同学都被他给说懵了，朋友提醒她看，女生顺着芒果看到夏遇脸上。

“……”

“我、我、我没对象。”女生吱吱呜呜，把夏遇手上的芒果拿走，“我买点，拿回去给爷爷吃。”

夏遇首次拉客，把两位女生照顾得很好，简单教着她们怎样挑选芒果。

午雨毫不起眼，在另一边偷偷搞起小动作，他把女生从夏遇手里拿的芒果，掉走，没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