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进屋的时候，屋子里黑漆漆的，袁小希摸索着按住旁边玄关处的一处开关，大概是总控一类的东西，整个别墅在瞬间被点亮。

袁小希家里的灯光是那种带着暖黄色的灯光，这种光的照明虽然不如白炽灯亮堂，但总让人觉得温馨一些。不过从此时从袁小希的脸上可看不出半分安心和放松，只有紧张和非常紧张。她小心翼翼地躲在源明初身后，朝着客厅的方向指了指。

源明初小步靠过去，只见客厅的沙发上正放着一本书，从纸张的颜色和材质上来看这本书应该有些年头了，大概是个古物，不过书的封皮上没有写名字，所以源明初夜不确定这究竟是哪路经卷。

“今天不是一个人回来啊？”

“哇啊！”袁小希发出一声悲鸣，同时双手死死地攥住源明初的胳膊，也全然忘了这个男人是她的老板而且她今天才刚认识源明初。

反倒是源明初饶有兴趣地看着那本书，刚刚的声音确实是从书里发出来的，源明初想伸手去够那本书，却发现袁小希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抓着他不让他移动。源明初有些尴尬，他也不好让袁小希放手，想以现在的姿势去够那本书又够不到。

无奈，源明初只能叹了口气：“你是什么时候被封进去的。”

“什么？封进哪里？”袁小希声音发颤地问道。

“袁小姐，不是说你，我是说书里面的那个人，准确来说，应该是一个鬼魂？”

“感知力很强啊后生。”书中的声音称赞了一声，“不过关于你的问题，我回答不了，倒不是我不愿意，只是我和那个送我进这本书里的人有约定，现在这个时候，我还不能透露太多。不过，后生能不能帮个忙把封印解开。”

“你出来会对袁小姐不利吗？”

“有你在，你还拦不住我么？”

源明初大概没想到会被对方反问，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噗嗤一声笑出了声，他稍稍侧了身看着袁小希问道：“我放他出来吧，放心他不会害你的，你不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在说话吗？”

“那......你等下我站远一点。”

“别动了，小姐，你现在的位置就是全房间最安全的位置。”那书里的声音也是个碎嘴子，袁小希刚想挪走就被他给劝了回来，“要我说啊，根本不用太害怕我，我生前就不是那种特别能打的类型，死后啊......”

源明初将食指和中指并拢形成一个标准的剑指，他将手指划过唇边，同时轻声念了一句：“解。”

他的手指指向那本书的刹那，一道蓝光从书中涌出，伴随着金色的光点闪烁，那本书自己翻开了，书页飞速地翻动着，直到蓝光完全消失，一个青衣长发的男子出现在两人面前。

男子看起来很年轻，不过他却穿着古装，青色的衣衫和他的瞳仁颜色相近，整体的长相算不上特别英俊，但却有一些秀气柔美。

“璇玑，向袁家后人问好。”那青衣男人很恭敬地朝着袁小希行礼，源明初被晾在一边，反正源明初的注意力也并不在那青衣的男人身上，他的注意力集中在那本书上。

“这本书......”源明初看着正慢慢落回书中的金色光点，他看了一眼青衣男子，又看了眼袁小希，“这书，是你家里的？”

“嗯，我收拾东西的时候找到的，那天本来想送去古玩店里让人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谁知道它半路上就说话了。”袁小希想到那天的遭遇，大概是还觉得有些尴尬，便有些抱怨地瞪了一眼面前的青衣男子。

“真言宗找了快一百年的东西，没想到居然在你家，我拿瓶水。”源明初笑着从桌上拿起一瓶还没开封的矿泉水，“那帮和尚要是知道了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这书到底什么来头。”袁小希抓起那本书打量了半天还是没从里面看出什么玄机来，“还有......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袁小希猛地回头看向身后的青衣男子，那青衣的男人走，或者说飘过来，伸手，按住了袁小希的额头：“首先，按照与你先祖的约定，我会与你结契，做你的契灵。现在，我将告知你我的真名。”

袁小希只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从男子的手掌传递到她头顶的发丝，再归于她的意识，那是一个名字——李淳风。

“李淳风......等等，你是那个？”袁小希有些傻眼了，她虽然知道自己找到的书里藏了个鬼但没想到这鬼的来头这么大，盛唐时期最负盛名的道士、天文学家李淳风，他的鬼魂一直在自己家里，这就好比你去外面随便买了个石雕兵马俑结果发现是秦始皇陵里带出来的一样。

“其次。”李淳风对着袁小希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先别说话，“将真言书，交给新的主人。”

“噗——咳咳咳......”源明初刚喝了一口的矿泉水差点全喷出来，他稍稍平复了一下之后，将矿泉水瓶盖好放回桌子上，“你的意思是？袁小姐现在是真言书的主人？”

“没错。”

“问题大了，你确定吗？谁让你干这个事情的？这么做确定不是在害她吗？”

“那个......”

“那个让我办这件事的人绝对不会害她。”

“那个，打断一下。”

“你知不知道四本言灵书在通灵者眼中意味着什么？袁小姐的灵脉在今晚才刚觉醒，你们这等于......”

“打断一下，虽然我很好奇你们说的真言书和言灵书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是有个问题，那边一直有个玩具熊在向我们招手，我们需要搭理一下吗？”袁小希有些犹豫地指了指李淳风身后。

源明初猛地警觉起来，他一把拉过袁小希让她躲在自己身后，同时，他的右手挥出，伸出手的瞬间一柄赭红色刀鞘的日本刀出现在他手中，他用手握住刀鞘，手掌一震，刀身从刀鞘中滑出一分，刀刃刚好对着那只正在挥手的玩具熊。

难怪他从刚刚进门的时候就感觉不对劲，这个房间里不止有真言书和李淳风的气息，还有另一种灵力，这股多出来的灵力属于眼前这个巴掌大小的玩具熊。

“等一下！”袁小希叫住源明初，但当她的手搭在源明初的肩膀上的时候，她才发现源明初其实特意掌握了分寸，那刀刃多一厘就已经切开了那只小熊的身体，此刻刀刃的距离和那只小熊保持着刚刚好的位置，既不会伤到它，又让它不能乱动。

那只小熊手忙脚乱的比划着什么，但在场的人似乎没有人能够明白它的意思，小熊似乎也发现了自己的动作他们看不懂，转而挺直了身子，指了指源明初身后的袁小希，随后对袁小希做了个招手的动作。

“让我过去？”

“你要做什么？”源明初伸出左手拦住正准备上前的袁小希，然而袁小希却伸手按下了源明初阻拦的手掌，她朝着源明初摇了摇头。

“它没有敌意，放心吧，老板。”

“你现在是真言书的主人。”

“这不是还有你在嘛，你刀都架它脖子上了。”袁小希在那只玩具熊面前蹲下，她伸出一只手指想要触碰它，可谁知玩具熊也抬起它的手臂，当毛茸茸的手掌和袁小希的指尖触碰的刹那，袁小希的脑海中响起了一个声音。

“帮帮我。”

“救救，我的......”

“龙溪路......371弄......”

声音听不出来性别，而且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声音一直有些断断续续的，好在最后的地址还算说完整了。袁小希第一次体验到这种感觉，一时间她感觉脑袋有些发蒙，她摇了摇头，像是将眩晕感从脑子里甩出去似的：“你让我们去救人？”

“对。”

那个声音又在脑子里响了起来。

“为什么找到我们？”

“恐怕，多半是被真言书吸引过来的吧。”源明初看了一眼沙发上正摆放着的书，“你在找这个城市里灵力最强的人，是吧？”

源明初的视线又看向面前的玩具熊：“你其实应该去找督灵司的，在你面前的这个女生今晚刚刚觉醒的血脉，她甚至连言灵都不会。”

“我要怎么帮你？”

“喂？”

“它在求救，我们不能放着它不管吧，老板？”

源明初看着正蹲在地上，满脸真诚的袁小希，他又看向那只玩具熊，其实当玩具熊和袁小希开始对话的时候，源明初的戒备心已经消失了，他的感知能力比袁小希要强得多，这只玩具熊到底有没有敌意他感知的很清楚。

但是唯一让他不放心的，大概就是这只玩具熊身上的灵力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不是付丧神或是附身鬼魂的感觉，更像是......

“但是你的运气不错。”源明初抬手收起长刀，“在下刚好是退休的阴阳师，而且是个体恤下属的老板，员工有需求，我还是得帮忙的。”

源明初也在那只玩具熊面前蹲了下来：“说吧，我们要怎么帮你？”

“你刚刚为什么那么紧张？”袁小希坐在副驾驶上，她没有看源明初，只是侧身看着窗外，这一晚上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她需要消化一下。

“你知道它为什么会找到你么？”源明初对着此时正坐在袁小希怀里的玩具熊抬起下巴。

“你刚刚说它在找这个城市里灵力最强的人？可是我感觉，老板你的灵力应该更强？”

“你的感知力不错，但是你现在是真言书实际的主人，这个城市里的妖魔鬼怪们如果想找灵力最强的人，一定只会找到你，因为你身上有真言书的灵力，而真言书的灵力所带有的份量，比这个城市里的任何一个人的灵力都要重。”

“份量？”

“你还记得刚刚我俩对话的时候说到过四本言灵书吧。”李淳风坐在车后座上，他看样子是闲不住了，凑过来趴在袁小希的椅背上，对着袁小希比出一个四的手势，“真言、虚言、预言、祸言，这四本言灵书存在的历史几乎和人类史一样古老，而除了祸言书比较特别之外，其他三本书都各自拥有极强的力量。”

“几乎可以说是世界本源的力量也不为过。”源明初适时地补充了一句。

“就先拿真言书来说吧，真言书所蕴含的力量，是一种绝对的真理，某种意义上它可以代表这个世界的‘存在'，它可以任意更改世界的规，往小了说，如果你现在运用真言书对自己施加一个咒，就说自己明天能中100万，那你明天就真的可以中一百万。换个角度想......”李淳风故弄玄虚般地停顿了一下，“如果我对这个世界施加一个咒，‘明天太阳会从西边出来。’那明天太阳也真的会从西边出来。”

“不过不用担心，那种能够改变宇宙规则的咒以人类的能力根本使不出来，言灵是讲究等价原则的，我们自己施言灵的时候都需要通过复杂的信息传递才能够调动各种力量，真的能够达到言出法随那个效果的言灵很少很少。”源明初看袁小希那一副完全呆住的表情忍不住轻声笑了一下，“不过，我听说，以言灵的能力确实可以直接命令一个人去死，不过付出的代价也是很大的。”

“会同归于尽吗？”

“会。”源明初想了想又说到，“不过一般我们使用言灵的时候也只是消耗身体里的灵力和体力罢了。”

“这样啊。”袁小希抚摸着被自己放在腿上的，那本真言书的书脊，她若有所思地喃喃道，“之前，我爸爸常说‘语言是可以杀人的。’是这个意思吗？”

“看你怎么理解吧，不过在通灵者的世界里，这句话倒确实贴切。”源明初慢慢地停下车，他们还有一个转弯就要到目的地了，“不过，现在比起想这些，你还是更需要担心一下自己的安危。”

“我的安危？”

【此时·督灵司】

“怎么回事？”姜厌舟身上的衣服穿的有些七扭八歪的，在来办公室之前他在职工休息室里休息，被警报声吵醒之后，他慌慌张张地跑到控制室，他平时很少这么狼狈，但刚刚响起的警报声让他不敢怠慢。

天字级的事件才会有的警报声。

“十分钟之前，天海市突然检测到一股异常的灵力，监控系统起反应了。”乔磊看了一眼姜厌舟，这家伙眼角的黑眼圈又变重了一分，看他的样子刚刚应该也是在打瞌睡，然后被警报声惊醒了。

“很强的灵力吗？”姜厌舟看着屏幕，他看到监视器标红的那个亮点，那是监视器捕捉到的那股灵力，现在它正在移动。

“不，其实不是很强，甚至可以说挺弱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监视器对它的反应很强烈，我确认过了，不是妖怪的妖气，是灵力，但是好像......”

“又不同于人的灵力，对么？”一个细声细语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只见一个黑衣黑发的男人正站在他们身后，男人穿着挺拔的黑色西装，系着一条绿色的领带，姜厌舟和乔磊此时的着装在他面前看起来就好像流浪汉。男人的年纪看起来不大，最多也就三十岁左右的样子，不过他眯着眼睛，看起来笑眯眯的，这一笑反倒显得他更年轻了。

“师父。”姜厌舟对着那个男人微微鞠了一躬。

眼前的这个男人正是督灵司的正牌司长，姜厌舟的老师——刘瑾。

“我不在这些日子督灵司你打理的很好嘛，代司长。”刘瑾揉了揉姜厌舟的脑袋，“住单位了是吧，今晚我记得不是你值班啊？下班时间不陪静澜出去玩玩，泡在单位干什么？”

“静澜回家了，我留下来看一下。师父这个是.......”

刘瑾看了一眼屏幕上正在运动的红点：“你们知道灵力除了多寡之外，还有份量一说吧，就好比越是强大的妖怪和通灵者，他们的灵力对环境的影响就越重。”

“知道。”姜厌舟和乔磊异口同声地答道。

“监测到的灵力，不过是刚刚觉醒的水平，但是它的份量特别重。”刘瑾微微一笑，那眯起的眼睛下露出了一抹淡紫色的眸子，“这种份量，恐怕只有四本言灵书能够达到吧。”

“但是，姜队，司长，那股灵力旁边，还监测到一股非常强的灵力，如果是说份量的话，那股灵力比我们最开始监测到的，并没有差很多。”

“阿嚏。”源明初打了个喷嚏，他关上车门，用手捏了捏自己的鼻子，“天海和东京一样冷啊。”

袁小希跟在源明初后面下了车，李淳风本来可以直接从车子里穿出来，他现在是灵体，但是这家伙似乎有些仪式感，一定要自己推门下车。

袁小希看着眼前的门牌号——龙溪路371弄，慧珍嘉园。

袁小希对这个小区还算熟悉，她从小在天海长大，慧珍嘉园在天海算是比较老的小区，不过前两年被整体翻新了一下，所以看起来还比较新。

“我们要找的人在哪里?”袁小希问。

那只毛绒玩具熊从袁小希身上跳下来，它指了一个方向，又朝着袁小希和源明初招了招手，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默默地跟了上去。

好在现在时间已经挺晚了，路上也没什么行人，要不然大晚上看着两个人跟着一个玩具熊走，从画面上来看也是蛮惊悚的。

玩具熊带着他们在一栋楼前停了下来，刚停下脚步，两个人就发现了周围的异常，令人不安的灵力波动像是涟漪一般以那栋楼为中心传递，而聚集在那栋楼四周的，是成群的流浪猫，几乎每一只都警惕地弓着身子，身上的毛发一根根地立起来，面目狰狞地盯着这栋楼的三楼，那间屋子此时亮着微弱的灯光，一个身影随着灯光摇曳着。

袁小希心里泛起一种不安地感觉，源明初在看到那扇窗户的一刹那就已经抓起了地上的玩具熊，朝着那间屋子所在的楼层狂奔而去。

“开！”源明初在门前发出一声低吼，他的手一挥，蓝光一闪，那扇门应声而开。

袁小希跌跌撞撞地跟在源明初身后，她倒不是缺乏运动，纯粹是源明初的速度实在太快了。

屋子里此时一片漆黑，唯独一间关着门的房间漏出一点灯光，源明初夺步上前，一把拉开那扇房门，下一个瞬间，袁小希发出了一声尖叫。

房间内，穿着睡裙的女孩正缩在窗台上，而她的面前，一只黑色的巨兽正压低身子仿佛随时要扑上去，那黑色的怪兽生者九条尾巴，每条尾巴上都长着口眼耳一类的器官，倒不如说，那种怪物浑身都散乱的分布着这样的器官，而和怪物尾巴数量一样的，是它的脑袋，九只脑袋，每个脑袋都是一只猫的头，各种品种的猫头都有。

源明初的手指朝着那只怪物一指，袁小希只见一道蓝光子弹般的射向那只怪物，可蓝光还没触及到怪物，便听它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猫叫声，随后像是一阵烟一样消失不见了。

“刚刚……那是什么东西啊?！”袁小希反复确认了一下，那只怪物确实已经不见了，她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猫妖吗?”

“是祸妖。”源明初走到窗台边，看着蜷缩着的女孩，他伸手想要去够她，却发现自己似乎被什么东西给挡住了，“她‘失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