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我的爸爸是一个很普通的中年男人。性格说不上儒雅随和，也算老实本分，而且非常疼爱女儿，在我的童年中，没有缺失过“父亲”这个角色，平常的生活中有着温馨的玩耍和教育，逢年过节也会陪伴家人，我一直以为这个家庭会一直美满下去。

我原以为。

我不该错过近年父母之间频发的争吵，以为他们会像以往一样和好；我不该错过他最近总是因为“加班”、“爷爷那边有事”而不回家，以为只是这段时间忙；我不该错过妈妈皱起的眉头和叹息，以为是一些琐事使她烦心……

我不该视而不见这一切裂缝，直到内里已经空虚的婚姻支离破碎，直到在我面前和谐的夫妻早已貌合神离，直到他伤害了妈妈。

他让我感到陌生。

我回想着最近的表现，原来一切都早有预兆，只有我这么愚蠢，傻傻的觉得我的家庭是这么和谐。

我不知道妈妈发现那件事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心情，我只后悔当时不在她身边。

我不敢想象妈妈下了多大的决心，因为还有我这个孩子。她是柔弱的，是没有依靠的，是全职的家庭主妇，没有谋生的工作，如果离婚，就会失去一切。

“对不起。”

我觉察得这么晚。

“对不起。”

我让你独自一个人承担了这么久。

我的眼前模糊起来，一遍遍和妈妈道歉，整个人都感觉有些脱力。

妈妈的手抚摸着我的脸颊，那样温暖。

“小瞳，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但是我不想失去你。”

我觉得，妈妈的眼泪是这个世界上最讨厌的东西，只要看到一眼，我的心就会碎裂开。

“我们不会分开的。”

我抱住了她，额头相抵，好像她脸上的泪痕也印在了我脸上，湿润冰凉。

“我会陪着妈妈。”

在这一刻，那个男人已经不是我的父亲了，即便悲痛，我也很坚定的认识到了这一点。

心中有怒火在燃烧，但是现在不是想那个男人的事了，我知道妈妈需要我，需要一个绝对支持她的人。

我帮妈妈擦干脸上的泪，靠在她怀里，我们紧紧地拥在一起，像是我刚出生那般，一夜都没有分开。

27.

我这几天都没心思上学了，就连知予同学也发现了我的不对劲，但我只是疲惫地回答“没事，谢谢关心。”，我不想让她知道这个变故后为我忧心，能掩饰就掩饰过去吧。

午休，我一个人来到天台上，想要吹吹风冷静一下，顺便理清一下自己的思路，不能再这样整日沉寂下去。

我听着楼下同学们的欢声笑语，不禁觉得人类的悲欢果然不相通，我现在觉得就连灰色的水泥地也那么黯淡，天上飘的几朵云也那么丑陋，远处的树也......我把身体探了出去，想要看的更清楚一点。

下一刻，却感觉我的手被人抓住了。

“小心。”

熟悉的平静嗓音，我回头看去，果然是齐木。

“...谢谢。”

我知道我现在的脸色应该很苍白，语气也是无力的样子，因为我真的没什么精力和人说话了。

“你......”

“想哭的话，就哭吧。”

我看见齐木轻皱着眉头，平静的神色已经被浓重的关切所取代，我知道他内心温柔，但还是第一次这么直观的感受到。

如果没有人对我说这句话，我可能不会有任何反应，我在妈妈的面前都没有哭出来，因为我知道她需要我，我不能在那个时候表现得软弱。

此刻，直白的关切像一束微光，让那些忍耐，那些不可言说，都被照射得无所遁形。

我再也忍不住，扑了过去，环住他的脖子，将头埋在了他的肩膀上，一边抽噎一边嘴硬。

“我......我很坚强的...”

我知道齐木肩膀上的那块布料可能已经湿了，只是还不愿承认我每次都在他面前这么轻易地掉眼泪。

“嗯。”

齐木第一次回抱了我，言语中也充满认真。

“呜哇——”

我哭得更大声了。

“不...不要觉得我是个爱哭鬼......”

虽然我现在的样子很没有说服力。

“嗯。”

......

哭完之后，我的脸上还带着因为情绪激动而泛起的红，感觉眼睛都有些肿了起来。我背靠在栏杆上，将被吹乱的头发抚到耳后，肯定地说：

“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齐木毫不意外我突然的话语，他点点头，回忆起前几天。

“嗯，在之前，文化祭的时候。”

我猜到那个时候妈妈看见齐木夫妇，就会想到自己的事，然后就会被齐木听见心声。怪不得那时他就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大概内心在天人交战吧。

“我想跟你说的，但是......”

“我知道了，谢谢你。不过不管你说不说，都已经发生了，所以跟你没关系的。”

我深吸了一口气，已经有点想开了。而且有齐木和同学的关心，我也好了很多。

只是，齐木因为读不到我的心声，还是一副很担心我的样子。

“我真的没事了。”

虽然我的眼睛还红着。

“不，我只是觉得......超能力并不是无所不能的。”

我不知道齐木为什么会有这种情绪，难道他就这么想拯救身边全部人？可是有些事就是无法拯救，不需要最后出了事还自责。

“其实也是一件好事吧，认清了人渣。”

“你现在能陪我，我已经很开心了。”

我真心实意地说出了这句话，因为有他在，我终于有了点踏实感，不是一个人承受的孤独。

“谢谢你。”

话说这是我们第二次在天台谈话，但是已经是两种不同的氛围，之前还那么陌生，现在已经这么熟悉，以至于能毫无芥蒂地大哭、大笑以及说出心里话。

天台一如既往的有些燥热，但是不加遮挡的风吹得挺大，因此也不算难以忍耐。我看着齐木的脸，从初次见面的冷漠，到现在好像已经有点柔和下来，毕竟在我面前不用再隐瞒什么。

他粉色的发丝被吹得晃动，偏白的肤色像一种玉石，嘴角总是微微抿起，看起来有些严肃，绿色的镜片有些滑稽，但是看久了也挺和谐的。

嗯，我的审美都被这个粉配绿的家伙带坏了，我决定小小的惩罚一下他。

我突然踮起脚，仰头，亲在了他的嘴角。

只感觉我和他的呼吸交缠了一瞬间，然后与他的脸离得极近，近到能感受到皮肤上的体温，还有唇肤相接的触感，虽然整个大脑都很冷静，但是身体都因为这个触感颤栗起来，特别是心脏，简直下一秒就要力竭而停。

然后十分满意地看到了他眼里满满的错愕，就连眼睛都睁大了不少，即便有镜片挡着，也十分明显，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么失态。

或许是我终于彻底明白了那股情感是什么，或许是这一次他实实在在的让我真的忍不住动心，或许......是我之前在哪里看到，建议不表白直接强吻，这样亲都亲到了，怎么都不亏。

总之，抱歉吓到你啦，齐木。

我在心底双手合十，毫无诚意地想到。

28.

妈妈改回了原本的姓，枝川纪美。

离婚手续办得很快，我们依然住在这里，希望以后再也不用看到那个男人。

我说我也想改姓，因为我现在只和她一起生活了，但她觉得这样会麻烦我，而且，在学校可能会带来不好的评论，要我毕业后再改。

妈妈比我想象中更加坚强，有着外公外婆的支持，她找到了一份工作，现在每天都非常忙碌，但我能感受到她一天比一天充实，脸上逐渐有了虽疲惫却明亮的笑容。

我没想过这种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可它就是发生了，我只能一步步摸索着前行，好像本来平坦的道路上突然荆棘丛生，而且望不见终点。但我会比以往更加坚定地走下去，更何况陪伴着我的人其实也并不少。

我不再是一个只能依靠妈妈的小女孩，我知道她现在更需要我的安慰，如果连我都不爱她，她又该怎么办呢，和外公外婆分居这么久，她的身边已经没有别人了。

我会努力撑起来的。

就算磕磕绊绊地学习，也要慢慢进步，我相信我在未来一定会独当一面。

就像我之前说的，早点认清人也是好事，至少现在妈妈不会再被人伤害了，我也突然明白了很多事，不再是“浑浑噩噩”地生活，被动地迎来每一天。而是有勇气去追逐新的一天，新的事物。

其实本来我外公外婆建议我们搬家到他们那边的，离这有好几个县，连我也要一并转学。

但是——

“感觉像逃走一样呢，才不要。”

“小瞳已经习惯这里了，而且邻居们都很不错的。”

我和妈妈一前一后拒绝，外公他们无奈，只好一再强调，让我们过得不开心了随时要找他们，说他们还没老云云。

“一定。”

我和妈妈异口同声地答应了。

“那我送你们回去吧，车票已经买好了，下次放假我一定去外公你们那边玩，不用太想着我和妈妈了，保重身体最重要。”

我打车送他们坐上列车。

回去时，妈妈突然拥住了我。

“小瞳......”

“现在都过去了。”

“一切都会更好的。”

我把双手搭在妈妈肩上，认真地看着她的双眼。

“你长大了...”

妈妈摸了摸我的头发，眼里充满慈爱，让我感觉虽然她这样说，但是在她眼里我永远是个孩子一样。

“走吧。”

我们回家了，回到了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新家。

我回到了我的卧室，坐在床上，看到了书桌上相框中的照片。

我知道让我留在这里的原因还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