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镜院的后廊小谢中，用过早膳的秦素，沿着小廊道消食，暖阳耀眼搂得人平添几分乏意。
约是昨夜一人睡的缘故，今日心情格外好，早食都可口不少，一不小心就放开了吃。
杜时安可真是个大忙人，连夜启程去办差，只言片语没留。
但还是守信，秦素已经见过他留在府内供她差使的暗卫了。
大丫鬟青画听着府中小女使的传话，让人候着，只身往秦素身前过去，对着小姐开口说道。
“小姐，那名妇人带过来了，可要现在唤进来问话？”
秦素坐在石凳上，微微颔首。
不一会，小女使就领着位褐色麻衣的妇人，脚程加快地赶着来到亭中，妇人走来时的局促不安在停下后越发明显。
宽大的裙子都能看出身体的颤抖，低垂着头不敢吱声，完全没有昨日喊街时的气魄。
将军府没有对她用刑，反倒是请了医者救了她的孩子，她的惶恐惧怕倒像是清醒了意识到昨日做了什么。
当街拦截勋贵人家，还准备说出各种毁人名声的说辞，要么是被他人懒得应付捂嘴拖下随便放在巷子内，要么就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棍棒伺候图个清静。
秦素看着都要腿软跪地的妇人感叹，昨日她的勇气都是靠病重的孩子支撑，一夜过去孩子病好后，那层奇妙的勇气屏障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你的孩子高烧已退，但身子太弱，就算今日好了，他日也会犯病。”
很平淡的一句话，轻而易举地调动起妇人的情绪。
妇人顷刻之间就下跪，激动地向秦素求救。
“夫人，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妇人已经能直面秦素开口，满眼都在牵挂孩子，容不下其他。
秦素看了一眼青画，青画就近让小女使扶着妇人起来，将军府中的女使吃食也是不错的，身高体力也有，却硬是扶不起那颓败气色的妇人。
哭腔声清楚传出。
“夫人，那些话都是方家婶子和我说的，我是个黑心肝的也听了去，求求夫人大人有大量……”
秦素眉头紧凑，青画有眼力见地让两个侍卫提起妇人，愣是把人按在廊下的长靠椅上，才止住了妇人哭天喊地。
秦素笑着开口，算是打趣自己。
“看来那人在背后编排我还是挺深入人心，你都未正眼看我，却如此害怕，实在是让人惊讶。”
妇人悄悄地抬眼，又缩了回去。
“别害怕，你孩子的病没什么大碍，就是吃得不好容易生病，你家的情况我已经了解，该给银子不至于让孩子饿出病来？”
“你能告诉我为何会如此吗？”
秦素越发的温柔，倒是安抚了妇人，那人大着胆子开口回答道。
“原是每月都有人给一贯钱，我在家缝补小活，二人也能温饱，但前月和这月迟迟见不到钱，我家余儿又风寒，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我又偷听到方婶子说的一些话，就冒犯夫人，我错了……”
妇人说着又激动地想下地求饶，被青画眼疾手快按下老实不少。
秦素已经从暗卫那知道不少，可还是不能理解，她才嫁进来不到几天，怎么脏水就往她头上泼。
是不敢编排杜时安那个冰块脸，就挑自己这个软柿子下手。
可恶。
“青画，给大娘喝口水压压惊，不要着急，夫人知道你是被人利用的，你先冷静下来才好回答我问的问题呐！”
如细雨抚平心灵悦耳的音色，让人不由自主信服。
朱大娘喝完手中的茶水，眼神都明亮不少，端坐在长椅之上，虽然还有几分拘谨，但面色已有几分红润。
她悄悄地清了一下嗓子。
“夫人，你是个好人，你问什么我都会好好回答的，只要我的余儿能好好的。”
秦素无奈。
“你且说说是如何认定我这新妇会克扣那几贯钱？”
朱大娘听到这话，有些汗颜，被愤怒冲昏头脑的她此时冷静下来，也觉得不可思议。
她怎么就敢上大街上拦人辱骂的。
前头坐的夫人，一身贵气十足，身上穿的戴的都是她几辈子都触及不到的物件。
那一贯钱可能都不够她刚刚喝的那壶甘甜茶水的开销。
她认真回想一番，决定把自己能记得的都说出来。
“本来将军大婚我们这些人都很为其高兴，毕竟大家都接受将军补贴银钱很多年头，但前个月开始的银钱迟迟不见。”
“原是以为将军府内忙，一时半会忘了，也不打紧，但后来渐渐有人传将军府私下再也不会给银钱时，也闹了不小的风波。”
朱大娘说到这，噤了声，看向秦素。
秦素心下明白：“但你们没一个人有胆子来将军府求证？可又是如何确定这笔钱一直是大将军给的？”
朱大娘尴尬，小声说道：“那钱都是夜间凭空在屋间出现，而且得到银钱人家都是在将军麾下部将，大家就都说是将军府给的。”
最后朱大娘磕磕绊绊的，模棱两可间又吐出一句话。
“本就是平白得的钱，也不敢生张，实在是我昏了头，又在去街上抓药时，听见方婶子与要好的姐妹说是新妇进门，减少这笔开销，将军还不知道。”
“回去路上又碰到街边买饼的小贩七嘴八舌说了些将军大人何时与新妇回门，又与新夫人相处时凶神恶煞，恐怕还是惦记着少年时的那位姑娘。”
秦素听着心中还生出几分有趣。
相较于又敬又怕的杜时安和府门口铁脸守卫，她这个娇软娘子可就太好欺负了。
秦素：“朱大娘，念你也是爱子心切，道听途说的当上过一次就算了，好好带孩子回家去，其他事情切勿与旁人闲聊，可好？”
朱大娘连连点头。
由着小女使领着，远瞧着与之并肩消失在拐弯处。
秦素细细品着京中盛行的云华，沿廊下的竹帘透着红光，夏日的太阳不消一会儿就照耀整个屋顶金碧辉煌。
秦素今日还要出府一趟，看看朱大娘口中那位方大婶，又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她约莫估算一下，京郊处若每户都少两贯钱，经年累月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账。
杜时安直接抓住主要负责的管事逼问，来得还方便。
何苦丢给自己一个一个查？是看她太闲了不成。
江灵街。
东起重武大街，西至庶民内居，里间有几家平价且口碑好的药肆，周边商户林立。
方大婶就在一间名属白药肆里当采买的管事。
秦素嫁妆里也有间药铺陪嫁，只不过多的是成药的制作和销售，其成本不低，多是卖给富商之家。
而这间属白药肆多是医师坐诊，价格不一，受众范围广，人来人往看病的，或是买些凉茶补气等药膳人也颇多。
秦素入内后，跟着青画，二人绕到方大婶照看的柜台前，入目便是新制好滋补养生的药材。
混合多种草本的芳香，勾得人入店便想抓一服药内服调理身心。
秦素通身气派，及身上这件出自玲珑阁的衣裳样式，方大婶一下子就知道贵客来了。
人已经凑到跟前来招呼秦素。
一身干练贴身的素衣，有些偏瘦的脸庞上，目光炯炯有神。
方大婶笑眯眯开口：“贵人，需要买些什么，店中最近来的一批药都是少见的，全是南方深山中有年份的。”
青画上前一步，对着方大婶微微点头，小姑娘独有甜美的脸颊勾着笑意。
“我家小姐想选些适合熏香的，都要是最近新晾干的，味道浓郁。”
方大婶一听就来劲了，中药熏香那可是得采买不少，有用火蒸汽熏蒸，制片焚烧，或香囊佩戴香枕安神。
“小姐可是来对地方了，这几袋白芷、侧柏叶、佩兰、艾草等都是新货，最是合适。”
秦素沿着边上陈列的药袋看了，面露满意，指挥这方大婶都要那些。
从里间抓药处走出两个上了年纪的妇人，手肘间挎着竹篮，边走边攀谈着。
“听说司马将军夫人是个管家严的，我小妹在最近在里面都捞不着什么油水。”
另一妇人放下手中揉搓的艾草，一脸鄙夷道。
“这大家的千金，我看就是抠门。”
另一人下意识反驳。
“我觉得不是，许是她没有长公主府的郡主大方……”
说话没有避着人，正正好就在秦素面前一边走过一边开腔。
方大婶正按照秦素说的挑拣药材，人一下子不讲话让她有些奇怪，耳边又源源不断飘来旁人的说道。
看着秦素装作不在意听，内心不妙，这边上两嘴碎的老婆子不会害得她痛失这一大单吧！
方大婶视线左右晃动，忐忑不安，正准备搭话。
就听到贵人嗤的一声，不紧不慢地开口。
“早看那人不顺眼了，今儿还能听到这些说道，还真真是世上开眼的人多呐！”
这是个讨厌司马将军夫人的贵主。
方大婶松了一口气，面上倒是真诚多挂上笑容。
开口就要发挥补充几句，却被秦素轻飘飘几句话打住。
“你就按我刚才说的准备，每种再多备上几份，一会儿又小厮过来拿。”
秦素挑着眼，含着笑意，看了还在滔滔不绝输出的二人，走了几步后又停下，转身对方大婶说道。
“多出来银子，就当是给那二位付了。”
便施施然离开。
方大婶这单卖出去得又多又爽快，正高兴时，边上站好了二位妇人，显然是听到秦素离去时的说道。
手挎竹篮的妇人忍不住笑了。
“今天大运，我小妹没得油水，我这倒是占便宜了。”
其中一个妇人面对着同伴和方大婶接话，话像是说个两人听。
“这将军夫人管家我看怕是不严，许是你妹骗你，有油水也不告诉你，怕你找她占便宜。”
“你说对吧！这里管事的大家。”
比起让方大婶介绍药材药理，她自是乐意与人说这些，更何况刚刚装模作样都憋这么久了。
三人聚在一起，好一顿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