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一场雷雨交加，将京都冲刷得一尘不染，空气里潮凉的风，迎面刮来，吹动路中行驶马车的车帘，无孔不入围着车内人。

秦素收回向外的视线，落在杜时安身上。

这时的男人闭目养神，立体的五官少了平日威震天下的气息。

“吁！”

马车突然停止。

“大胆妇人，竟敢当街拦车，小命不要了？”

前排引路的侍卫影七大声呵斥道。

“司马大将军救命，救命啊！我儿的救命钱被府中夫人昧下……”

“呜！放开我……”

不消片刻，随车的侍从捂着妇人的嘴拖着下去，马车接着开始往承恩国公府方向动起来。

秦素：“今日回门，不能耽误，那妇人回来归家再审问。”

杜时安：“嗯。”

秦素听着外面的动静，看热闹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闹剧连开场的机会都没有就散了。

今日久违的凉爽让她很惬意，唇角微微一掀，好奇地问道。

“你竟默不作声，外面妇人所言不在意吗？”

杜时安修长的身躯笔直端正挺着，眼皮不带动的，但还是选择开口回答秦素无聊的话题。

“是真是假，我的人带下去自然会上报，你的人不也悄悄地跟上探问？”

秦素莞尔一笑：“将军，你都不疑心我的人会做些手脚？”

杜时安听出其中的揶揄，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她，对方愣了会，眼睛还是一如既往地亮堂。

“你才入府几天？还能有这种能耐，你觉得自己是谁？还是本将军愚不可及。”

薄光落在杜时安棱角分明的脸上，秦素移开视线，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红玛瑙戒指，其中隐约露着她绰约的样子。

她动了动手，人影没了。

杜时安说得没错，三天的时间的确做不了什么，倒是足够杜时安把她里里外外逼问个透彻。

秦素：“将军，你前日可是夸我颇有心机，今日倒是小瞧人。”

杜时安似乎没什么精力搭理她，语气无波无澜：“夫人今日归宁心情不错，好好维持。”

是让她别找事的意思？

秦素回过味来。

……

承恩府门口，蓝衣小厮匆匆从侧门跑进府，没一会工夫，府内传出嘈杂的人声，陆陆续续主子仆人相拥而出。

站满了整个大门口。

大门右侧站着如花似玉的母女俩，是大名鼎鼎四大家之一的南阳卢氏，也是秦素的大嫂卢清鸢。

边上未及笄已经出落的楚楚动人小姑娘秦听晚是秦素的大侄女，秦听晚瞪着跑向他处的七岁左右的男孩，是她亲弟弟秦川。

秦川拉着比他小一些的秦云，是他二叔家的小少爷，两人向街道上跑着去看小姑姑的马车了。

秦素的亲三哥秦洵舟抱着四岁左右的小姑娘从府内大步流星走出来，身后跟着风风火火追着的媳妇。

二人看到国公夫妇秦镇和沈潇潇回头，才稳重起来。

不一会，将军府开路的高头大马出现在众人视线中，一辆丝绸装裹、黑楠木为车身的豪华马车踏风而来。

马车前悬挂将军府的镶金边雕牌，与铃铛一起摆动发出“叮叮当当”声响，路过的百姓特意停留张望。

秦素一身繁丽的淡红色收腰罗裙，头上斜插步摇在青丝中点缀，脂粉淡抹，艳色无双。

就着青画的手缓缓地走下马车，与杜时安并行。

秦镇：“都是一家人，就不在门口寒暄了，入府内慢慢说。”

这话意有所指。

国公夫人抱着女儿正准备好一顿倾诉，硬生生地被秦镇打断。

秦素几个哥哥可没胆子在杜时安面前装大舅哥的谱，是以秦镇带头领着杜时安，二人先行入府，落后半步跟着是国公夫人与女儿秦素。

余下众人叮嘱着各自房内好奇司马大将军的孩子，尤其是两个跃跃欲试眼睛冒光的男孩。

承恩国公府内，照壁向左走，过了垂花门引到大院内，一行人沿路途经古树名花，游鱼鸟鸣才到正堂入席。

一桌美味佳肴，香酒入喉才把热闹的氛围推到高潮。

秦川是国公府长孙，除了国公爷秦镇能下手管教外，他爹娘都常常被秦川千奇百怪的花样戏弄，这个年纪的孩童正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时候。

秦川：“秦云，祖父带着大将军都离席了，我们跟过去看看。”

秦云已经习惯跟在大哥后面跑，趁着爹娘还在与大伯和叔父们闲聊，偷偷和秦川溜了出去。

秦云：“我们去哪？祖母带着小姑姑回韶光院，祖父他们呢？”

秦川：“多半会去祖父书房，走，我带你抄近路，我有预感我姐肯定要过来堵我俩。”

秦云点点头，二人特意避着下人，绕着后花园的小道摸去瑞檀院。

劲风穿过廊道，发出一串串哗哗声，在回廊间游荡，踉跄着从远而近袭来，打翻了支在屋内的透窗扇。

总管朱石被突如其来的风迷了眼，又听见书房支顶的格窗掉落关闭碰撞声，心头颤了颤。

那个小兔崽子今日擦窗时没扣紧，万一扰了屋里国公爷和大将军，真就该死了。

朱石长得浓眉大眼，笑盈盈地凑到影七的旁边，影七是大将军带来的人，同样的不苟言笑，朱石不敢随意和司马大将军搭话，可与一个护卫交谈大总管朱石还是有几分胆子的。

朱石：“影大人与将军熟悉，要不去看看那窗户要不要重新开？”

影七回过身对着朱石，自然听出朱石话里的怂恿，大人谈事，谁都不知道里面进展如何。

“朱大管家，这里是国公府。”

反正有事也赖不到他身上。

朱石笑着点头，进门前还是偷偷地剜了影七一眼，敲门问出声。

“国公爷，夫人派人送来了酥花糕点。”

这酥花糕原本是秦素韶光院小厨房做的，比外边香脆可口得多，小郡主未出嫁时就喜欢送吃食给国公夫妇。

秦镇高昂声音传出，心情不错。

“送进来。”

朱大管家这才推开房门，室内二人坐在书桌左边临花窗的太师椅上，小厮低头把糕点放在中间的茶几上，末了还重新添上一壶茶水。

秦镇扫了几眼杜时安。

“来尝尝，我女儿小时候最喜欢研究这些糕点，都还不错，嫁到将军府日子也不长，将军还没机会吃吧！”

秦镇算是看着杜时安长大，杜时安的所作所为他还是知道的，对着那张死人脸，女婿这一叫法实在是开不了口。

俩人都是个大老爷们，还是互相叫官衔舒心。

行军打仗，自然不会对吃的挑拣，可入口的糕点还是让杜时安惊讶！

他的这位夫人能做到在京城中人人称赞，是有自己的本事，他也不会小瞧了秦素。

秦镇喜欢看其他人面露讶然，只要是小女儿做的东西，但凡有口福吃到的，无人不夸，他在书房议事早就见怪不怪，只不过面上的喜色不免又多了几分。

杜时安：“夫人好手艺。”

秦镇更高兴了。

他越发觉得这门亲事结的好，秦素在司马将军府可没有婆媳妯娌的问题让她烦心，可以当家做主，杜时安看着也不是沉迷女色之徒。

自两家姻亲过后，皇上使唤两人更是得心应手，不像之前还要顾忌他看不惯杜时安，没什么好脸色给杜时安。

这下四大家族进京的事宜全权交予两家，皇上倒是空出时间去御兽园松快一番。

自九州建国始，一直维持强盛的四大家有颍川陈氏，南阳卢氏，河东柳氏，陇西孤独氏，其子弟世代为官，从政从商盘根错节。

为一方的繁荣安定做出卓越的贡献。

往年都是中秋时分入京同乐，与皇上共商时政，今年皇上是有心借太后病重之事迎四大家入京重新提及赋税一事。

秦镇是知道国库没钱了，再不想办法充盈国库，明年再来个旱灾或者水患，那朝廷根基必是不稳。

秦镇：“这次四大家族入京的人，可没一个缺心眼的，你出京护送时别着道了，别起了冲突被人抓了把柄。”

秦镇见杜时安不甚在意，一时也不好开口，他要怎么告诉杜时安河东柳氏长子如京是来者不善，柳景修不止一次有要娶秦素意思，都被他按下不提。

柳景修这人在河东一带出了名恣意妄为，偏偏就拜倒在小女儿的石榴裙下俯首称臣，对秦镇也是敬重有加。

河东离京城实在是山高路远，马车都要走上近一个月，气候十年九旱，秦镇舍不得秦素去怎么远。

“听说柳景修也在，他这人向来大胆，又有脑子，多少能窥探出皇上此次的意图，他要是接近你，可以不用手下留情。”

秦镇放下手中的茶，思考片刻，还是选择不说，以杜时安的威名和有意针对，没有几个人敢正面与他冲突，毕竟刀剑无眼。

“国公爷与柳景修有龃龉？”

杜时安一语道破。

秦镇：“……”

不是他，是你自己，算了，年轻人的事情实在是不好开口。

杜时安疑惑，秦镇的表情很是怪异，即开口：“我北伐之时，救过柳景修的命，他强拜我为师傅，我没认，若国公爷对此人不满可以明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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