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天，孩儿的脸，说变就变。

一场雨沥沥淅淅的下了好几天，硬是没停。好在雨不甚大，地上的积水也不算多。

乌山上的草木在雨水的侵润下，越大的葱茏茂盛。而草地上的地皮菜，也蔓延得到处都是了。

在这一带，地皮菜从古到今都是人们餐桌上的一道美食。在闹饥荒的年头，地皮菜不知道救过附近村庄多少人的性命。

桃园村就建在乌山余脉的半山腰，到了雨季，地皮菜自然是到处疯长。人们不用去爬乌山主峰，在家前屋后的草地上，就能捡拾够。

这几天，雪儿和雨儿一放了学，就戴上斗笠，去村边田埂上的草地里翻捡地皮菜。

“姐姐，你最近几天，上学怎么都不涂脂粉了？”雨儿捡拾得累了，就停了下来，将身子停靠在田埂边的一颗桃树上。

“我涂脂抹粉的，给谁看？谁又会认真看我一眼？”雪儿没好气地说。

雨儿见姐姐这样说，突然想起一事，就说：“姐，我听学堂里的人议论，好像劲松和阿九，有些首尾。”

雪儿捡拾地皮菜的手，猛地停住了。

“姐，他们还说，两人之间早就有情意了。前段时间，劲松天天往乌山村王家跑……”

见姐姐的脸色不好看了，雨儿忙顿了口。

过了半晌，雪儿方缓缓道：“你还听说了什么？”

雨儿道：“就这么多了！”

“他往乌山村跑，是找王七郎谈论诗文的，这个事情，我一早就知道，未必就是找阿九的吧！”雪儿疑惑道。

“可是，无风不起浪，空穴不来风，这些传言，必然是有依据的。”雨儿看着姐姐，有些忧心。

雪儿一脸的若无其事：“他若是看不上我，定然也不会看上阿九，是不是？”

“那倒是——”雨儿忙道：“论相貌，论机灵，你甩阿九十条街！”

听妹妹这样说，雪儿脸上露出自信的微笑：“乡下人么，就是长舌妇多，喜欢无中生有，议论别人，不像咱们的娘亲，城里出来的，就是有涵养，有风度。”

说完，姐妹二人继续低头捡拾地皮菜。

不一会儿，就捡拾了满满两篮子。

雨儿笑道：“姐姐，这一篮子留着咱们家吃，一篮子晒干后卖掉，我们上街买点心吃。”

“一篮子晒干了，能有多少，要想买多多的糕点，咱们明儿放学了再来采呗！”

雨儿点了点头，姐妹俩这才挎着竹篮回到家中。

陈家的院落跟村里其他人家不同，是几间红砖瓦房，院子里也铺的青砖，家里过得在村里也算是比较好的。

雪儿娘正开了门，坐在饭厅的门口做针线，见两个女儿挎着竹篮回家了，立刻就放下手里的针线活：“你看你们，下雨了就不要去采了呗，赶紧把斗笠脱了，换身干净衣裤去，娘都给你们找好了，就放在你们的床上！”

姐妹俩就把篮子放进饭厅里，自去房间换衣服去了。

雪儿娘看着这满篮子的地皮菜，就冲自己的卧房门口喊了一声：“他爹，要不今晚就做地皮菜绘腊肉吃吧！”

卧室里，传来了雪儿爹瓮声瓮气的声音：“成，你看着办吧！”

雪儿娘就拎起一篮子地皮菜，进了厨房，捧出几把地皮菜，舀水洗净了。再从墙上挂着的一串腊肉上，割下一大块肥瘦均匀的五花肉来，洗净切成小块。

然后，她就在灶下生起旺旺的柴火，切点葱椒蒜末，热油爆炒出香味来，再将腊肉放进锅中翻炒。炒了一会，倒入开水，再放入酱油和醋，以及八角茴香，盖上锅盖焖了一会。约莫肉块熟透了，再将洗好的地皮菜放进去翻炒。

然后，雪儿娘就用一个青花大磁盘装了一盘。这时，她发现锅里剩下的还能装一大瓷盘，就走到厨房门口喊：“雪儿！你来！”

雪儿换好衣裤，正和妹妹在闲聊，听见母亲叫她，便答应了一声，向厨房走去。

雪儿娘指着灶台上那一盘地皮菜烩腊肉：“你拿个食盒装上，给你曹姨送去。”

雪儿答应了一声。

就将那碟子地皮菜烩肉放进食盒里拎走了。

此时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对面的山顶上还出现了一道彩虹。雪儿一边欣赏着彩虹，一边往劲松家里去。

雪儿知道，娘之所以特意打发自己去，就是想让自己有机会多跟劲松打交道。

娘跟曹姨当年一起给京城一个大户人家当舞娘，两人的交情很好。娘说曹姨一心想让自己嫁给劲松。

哎！可惜曹姨是劲松的后娘，要是亲娘，该有多好，劲松一定会听亲娘的话，早就八抬大轿把自己娶进门了。

下雨天，劲松一定是在家的吧，不知道这次去，能不能见到劲松。

来到劲松家的院门前，敲门的时候，雪儿的心脏有些砰砰直跳。

他们家的丫头当归开了门，将她让进了院子里。

曹氏正在饭厅里闲坐嗑瓜子，见雪儿拎着食盒来了，就笑道：“哎呦，这是你娘做了什么好吃的让你给送过来了？”

“曹姨，这是地皮菜烩腊肉！”

“你娘可真有心了，赶紧坐下来，咱娘两好好拉拉话——”曹氏将那碟子五香葵瓜子推到了雪儿面前。

当归接过雪儿的食盒走了，曹氏见房里无人，就对雪儿道：“劲松那个死小子，下雨天还往外跑。也不不知道到哪里疯去了！”

听了这话，雪儿心里一阵失望，脸上不由自主地就显露了出来。

曹氏看在眼里，心中暗想，这雪儿虽说机灵，到底年纪还小，有什么心事，还是遮掩不住。越是这样的媳妇，越是容易掌控。

想到这里，她就对雪儿说：“雪儿，上次，你娘说你想学吹笛子？”

雪儿点了点头，她对吹笛子其实没有多少兴趣。可是，跟曹氏学吹笛子，却可以日日见到劲松，这可就非学不可了。

于是她就说：“曹姨，娘说您吹笛子可是一绝，您就抽空教教我呗！”

“雪儿，吹笛子是小事，你的心思，姨娘我全都知道。我素来喜欢你这孩子，你我若做了婆媳，这一辈子定能过得和和美美。”

一席话，说得雪儿红了脸。

“不过，雪儿啊，曹姨可是把话说在前头，咱们家的门，你还真不一定能进。”

雪儿一惊，抬眼看着曹氏，眼神中充满疑问。

曹氏缓缓道：“我已经查证过了，劲松跟王家的那个阿九——好上了！”

一句话，如同晴天霹雳，震得雪儿几乎坐不稳了。

过了半晌，她才缓过起来，眼里不由得泛起泪花。

原来那些传闻都是真的，阿九！阿九！她居然跟劲松……

“孩子，你别慌，你别急呀！”

曹氏起身，提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水塞进雪儿手里：“来来，先喝点水！”

雪儿接过茶杯，紧紧握着，指节都握得发白了。

“雪儿啊！他跟谁想好，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他最终会娶了谁？对不对？”曹氏开始对着雪儿循循善诱了。

“可是——曹姨，他喜欢阿九，他肯定会娶阿九了，这还能有什么法子！”雪儿带着哭腔问。

曹氏噗嗤一笑：“傻孩子，你真是老实孩子，姨娘告诉你，这里头的门道和办法，可多的事！总而言之，一句话，你想要什么东西，如果不能费尽心机从别人手里抢过来，那岂不是白活了一世！”

“抢过来？怎么抢？”雪儿有些茫然地问。

“雪儿，你是没在京城里那些大户人家呆过，不知道那些人家的夫人太太的手段有多高明，多厉害！一时之间，我也跟你说不清楚，你先回去，平复一下心境，等过两天，再来找我，我教你，如何？”

雪人看着曹氏那张满是精明的脸，用力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