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傍晚，阿九迈着有些沉重的脚步，去了翠花家。

尽管知道翠花肯定难以接受这个打击，可是阿九还是决定第一时间告诉她。这样，可以减少她受折磨的时间。

翠花娘见了阿九，立刻一把抓住她的手：“阿九，你可总算是来了，翠花一天之中，总要念叨个你十几遍！”

“表大妈，翠花这几天的精神，我看比之前强多了！”

翠花娘叹了口气：“那是因为，你答应她，要替她问个清楚——阿九，你可帮翠花问了？”

阿九垂下眼帘，欲言又止。

“行了，我和她爹早知道人家是无意的，不然早就来找她了。你去跟她说了，好让她死心，她就在自己房里，你去吧！”

阿九轻轻嗯了一声，就去了翠花的房间。

推开房门，她一眼就看见翠花半躺在床上，正拿着绣花绷子绣花。

“翠花！”她轻轻叫了一声。

翠花抬起头来，她的脸色依然很憔悴。看见阿九，她的眼里流露出期盼之色。

阿九在她的床沿上坐下来，决定不再绕弯子：“翠花，我都打听到了！”

“你打听了什么？快——快告诉我！”翠花一下子直起腰来，颤声道。

“我让人问过了，周宝玉他——压根就不记得你这个人——过了好一阵，才想起你来。”阿九不敢看她的眼睛，艰难地从嘴里吐出了这些字眼。

翠花的脸一下子变得雪白雪白，屋子里静悄悄的，只听见院子里的桑树叶子被风吹得沙纱的声音。

过了半晌，翠花方冷冷道：“他原话是怎么说的？你学给我听吧！”

阿九伸出手，紧紧握住翠花的手，只觉得得她的手冰凉刺骨，心里很是难受，就说：“翠花，你真的想听吗？你能受得住？”

翠花坚定地点了点头：“我能，我就要听，我不听，这事在我心里，又怎能过去？”

阿九嗯了一声，就把劲松与周宝玉的对话，原原本本地学给了翠花听。

听到最后，翠花蹙着眉头，用手捂住了胸口，脸上出现了痛苦难耐的表情。

阿九吓了一跳，急忙去搂她的肩膀。

却见翠花哇的一声，用手捂住了嘴巴。再摊开手时，只见她的手掌心里都是血。

“翠花！翠花！”阿九慌了：“我这就去找大夫！”

“不用，我没事！这口血吐出来了，我就好了！”翠花的声音如同梦呓。

阿九审视做翠花的脸色，只见她神情决绝，目光却冷硬而坚定，这才放下心来：“翠花，你能想通就好。”

翠花低声道：“我想通了！”

“周宝玉那样的人，会遭报应的，这样登徒浪子，压根不值得你留恋！”阿九愤愤地道。

“不——”翠花摇了摇头：“这事，不能全怪他，要怪，就怪我自己吧——我没有自知之明，我不自量力，我痴心妄想，才有今天的难堪和羞辱！”

两行泪水顺着翠花的面颊不停地滴落。

看见她的眼泪，阿九反倒放了心。能哭出来就好了，哭过之后，这事就会被她慢慢地淡忘了。

这时候，只听得门前传来一声深深的叹息，正是翠花娘的声音。

“娘，你进来吧，莫要在门口偷听了，我没有事的！”翠花提高声音叫道。

翠花娘满面泪痕地推门走了进来 ，她带着哭腔道：“闺女，委屈你了！”

“委屈什么，我这不好好的吗！对了娘，我饿了！”

一听这话，翠花娘立刻精神一振：“想吃什么？告诉娘，娘去做！”

翠花说：“我想吃你做的玉米面蒸肉了！”

阿九见她好多了，就站起说：“既然如此，那我明天再来看你吧！”

翠花却一把拉住她的衣袖：“别走，今晚就在我家吃，让你尝尝我娘做蒸肉的手艺！”

翠花娘冲阿九使了个眼色：“阿九啊，你就留下来吧，正好，你娘最近不是要你学厨艺的吗？你就跟我到厨房，我教你怎么做这玉米面蒸肉！”

阿九见了，心里知道翠花娘肯定有话对自己说，就笑道：“好啊，表大妈，我现在就到厨房里看你怎么做。翠花，你先躺在床上好生休息一下哈！”

翠花点了点头。

阿九就随翠花娘进了厨房。

一到厨房，翠花娘就问阿九：“阿九，你可听说，我们村子里有哪家想来我家提亲？”

“提亲？给翠花提吗？”阿九一时有些懵：“表大妈，这两年，上你们家提亲的人，不是挺多的吗？”

翠花娘道：“那些都是外村的，还有，自从翠花和那个周宝玉的传闻出去了以后，就再也，没有人来上门提亲了！”

阿九默然，过了一会才说：“谣言终究是谣言，翠花和周宝玉本就没有什么，过段时间，人们知道了，该提亲的，还是会来提亲！”

“阿九，表大妈想让你帮个忙，你回家以后，让你娘和你两个嫂子帮忙在乡邻面前澄清一下，就说我们翠花和那周家公子压根没有什么，成不？”

阿九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翠花娘是想快点给自己女儿找个人家，有个如意郎君疼爱着，翠花的心病才能彻底好起来。

于是她就说：“表大妈，你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了！”

“好孩子，你和翠花打小就要好，表大妈就知道这个忙非找你帮不可！”翠花娘用衣袖擦了擦眼角，然后又说：“来，表大妈教你用玉米面蒸肉！”

说完，她就从拿碗从墙角的袋子里舀了一碗玉米面，又从菜橱里取出一块腊肉，对阿九说：“用腊肉和玉米面放在一起蒸，比用新鲜的猪肉香多了，新鲜的猪肉，那可是没有腊味的。”

阿九点了点头。

翠花娘拿起刀将洗净的五花腊肉切成均匀的小块，放进一个大海碗里，倒入玉米面，放上酱油醋胡椒粉盐巴粉，又撒上一把碧绿的葱花，用筷子搅拌均匀了，搁在那里。

随后，她就开始淘米煮饭：“阿九，这肉和玉米面拌好了以后，要腌一会，才能更入味。”

阿九点了点头，一边跟翠花娘闲聊，一边等米饭煮熟。

等到米饭煮得快要熟的时候，翠花娘就从灶下出来，洗了手，将米饭锅盖揭开了，用筷子一块块地将裹着玉米面的肉铺在将要熟的米饭上，然后盖上锅盖，继续用小火焖饭。

“阿九，我跟你说，这肉，一定要等到米饭快熟了，米饭里的汤都快干了，才能把肉铺在上面，要是还有米汤，那肉上的玉米面和作料就混到米饭里，那肉就没有香味了！”

阿九连连点头，用心记住了这个小窍门。

一时，饭熟肉好。

翠花家一家四口，还有阿九，围坐在榆木饭桌前。

看着那一大海碗金黄油亮的玉米面蒸肉，鼻中闻着扑鼻的香气，阿九觉得肚子更饿了。

翠花娘夹起一大块肉，放进了她的碗里。

阿九吃了一口，玉米的清香混合着腊肉特有的香味，实在让人吃了就不想停下来，阿九想，等这个假日，自己一定要做一回给爹娘哥嫂吃。

吃完饭后，阿九又陪着翠花聊了会天。看着窗外渐浓的暮色，阿九就说：“翠花，我该回去了！”

“天色还早呢，要不你今晚就在我这里睡吧！”翠花不舍道。

阿九摇了摇头：“我明天还要去学堂，这就回去了！”

回到家里，她发现自己家的院门虚掩着，就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院子里静悄悄的，七哥的房间乌漆嘛黑，没有一点亮光，她就知道肯定是劲松来了。不然，七哥吃过晚饭是一定要秉烛夜读的。

今晚的月色依然明亮，阿九知道，七哥一定是和劲松一起去麦田地谈论诗文了。于是她就转身，也要去麦田。

“阿九！你要去哪里？”

娘的声音突然在院子里响起。

阿九转身一看，只见娘披了一件袍子，站在自己的卧室前。

“娘，我只是想随便出去转转.。”

“这大晚上的，你一个女孩子家，出去转什么？还不老老实实地回房睡觉去！”

阿九听了，只得回了自己房里。

何氏后脚也跟了进来，她对女儿说：“你坐下，娘有话对你说！”

阿九坐在妆台边的椅子上：“娘，您想说什么？”

何氏叹了口气：“阿九，你跟娘说，你不同意那孙家的亲事，是不是心里有意中人了！”

“没有的娘，我哪里有什么意中人啊！”阿九的脸颊开始发烫了。

何氏又道：“既然没有，那你以后就不要跟劲松单独出去了，省得别人说闲话！”

“娘，什么闲话？”阿九吃了一惊，急忙问。

“还不是村里那些长舌妇人的风言风语！不过，这事也怪你自己，你好端端的，干嘛跟跟他去村里的大道上走来走去的？这不是明摆着招人闲话吗？”

阿九叫道：“娘，我要是跟他有什么，干嘛非要选大道，不能走小路吗？那些人，到底都是怎么想的啊！”

何氏脸上笼罩了一层寒霜：“我不管人家是怎么想的，我只知道，你行为要检点，你四嫂可把何家的情况跟我说了，你跟他，以后少打交道！”

阿九听了，心里不由得暗暗叫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