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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暗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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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走拓拔汮的死士脚程极快,季玖骑着马跟着,竟险些跟丢了。好在暗夜里不时响起几声不知什么鸟儿细碎的啼叫,他们才确认了方向。

出了回阳城再往东,树木逐渐稀少,最后是一片只有零星灌木的戈壁。大雪一覆,雪原苍茫,更是人迹罕至。

一辆马车就这样停在雪原之中。

死士将拓拔汮带到马车前,单膝跪下,声音恭谨:“主子,人带回来了。”

“嗯。”马车里传出一个尖细的声音,这声音雌雄莫辨,语速又慢,让人听着十分难受,“那些皂吏呢?都活着吧?”

“都活着,得了主子的吩咐,未伤其性命。”

“那便好,总归丢了人,他们人头也不保,可若是你们杀了人,事情就更大了。人呢?”

死士将拓拔汮往前一推,道:“人在此处。”

许是料到了手下人粗暴的行为,车内人轻声道:“胡闹!对太子殿下客气些,你们这些莽夫!”

他虽这样说,语气却没有半分斥责之意,拓拔汮嗤笑一声,讥讽道:“倘若我观察得没错,你手下这些人最开始是想来杀我的吧?”

车内人干笑着解释道:“我总得自保不是?太子殿下勿怪,这不是将你救出来了吗?”

“需要我谢谢你吗?不过你连面都不敢露,这样救我,我感觉不到诚意啊。谁知救我的到底是谁呢?”

车内人沉默半晌,不情不愿地撩开帘子,露出一张过分阴柔的脸。他看向车外双手被缚,一身血迹的拓拔汮,正欲开口说话,忽听四周传来密密麻麻的脚步声,自己的马车转瞬就被包围。

死士忠心地将马车围在中间。

他面色一变,当即放下帘子,嗓音尖利:“拓拔汮,你敢出卖我?!”

拓拔汮摇头:“我从头到尾什么都没说,就算我想说,人家可什么都没问,是你太蠢。”

季玖骑马缓缓走到马车前,他方才借着微弱的雪色看见了车内人的脸,虽然不甚清晰,但足以让他认出来。

“崔公公,不必躲了,出来吧。”

崔正的嘴比死了的鸭子还硬:“什么崔公公,你是谁?”

季玖好整以暇地看着马车微微晃动的车帘,学着方才他的语气:“我是谁你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别躲了,否则我让人将你抓出来,面上也不好看不是?”

崔正打起车帘钻下马车,抬头看清马上人的面容,大惊失色,向后退了一步靠住车辕才稳住身形,尖利的声音因为震惊而显得分外凄厉:“九殿下?!”

“崔公公,哦不,崔院使,平时在宫中看不出来,不曾想院使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通敌叛国之事都能做出来。”

一旁的拓拔汮终于抬起头看了一眼季玖:“大盛九皇子?久仰。”

季玖失笑:“我这般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小卒,太子殿下只怕连我的齿序都不曾听过,这声久仰我可当不起。”

“与你客套客套,不必当真。”拓拔汮如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不咸不淡道,“如今我的价值利用完了,九殿下是要将我杀了还是带回京城?不如跟我说说,也好让我有个准备。”

季玖微微一笑:“保密。”转头看向一旁脸上血色尽失的崔正,“崔院使,就不用我动手了吧?您自个儿走吧?”

崔正心知自己彻底完了,浑浑噩噩地跟着侍卫向前走去。

一众死士原本做好了厮杀到底的准备,谁知自己的主子不仅没有反抗,甚至连对他们下令都忘了。

拓拔汮跟在他后面,在与季玖擦肩而过时,他停下,问出他最好奇的那个问题:“你说你命不久矣的话,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崔院使在前边呢,不信你去问问他,整个京城都知道,九皇子说不准哪天就死了。”季玖耸耸肩,对自己的生死毫不在意,“太子殿下问这做什么?是想看看咱俩谁先死么?”

拓拔汮却不回他,转头跟在崔正身后,被侍卫们押送着往前走去。

季玖转头看向天边,那里已经泛起白色,天快要亮了,雪却越来越大,并没有要停的迹象。

魏谦的长枪上已满是血迹。

他出手时尽量避开了那些黑衣人要害,可他们被他击飞后又会爬起身卷土重来,到后来他不得不同罗松文一样,专攻他们持武器的那只手。长枪挑飞他们手中的长刀,随即划过手腕,溅射出一道又一道的血花。

两人背对背作出防御姿态,战了一夜,他们已力竭,那些黑衣人能够爬起来再战的也为数不多,只有杜璠,面色铁青地看着场中间的魏谦。

他不信,这都杀不死他。

杜璠伸手取下马鞍旁的佩剑,忽然腾身跃起,长剑脱鞘而出的同时,他足尖点在马背上,身形疾窜而出,锋利剑尖直袭向魏谦胸口。

魏谦余光瞥见他动作,向前跨了一步,长枪在手中转出一个难以看清的枪花,而后枪锋自下斜挑而上,与杜璠的剑锋在空中狠狠一撞,摩擦出一簇在黑夜中刺目又飞快消失的火花。

长枪威力更大,杜璠被撞得往后退了几步,魏谦却不给他喘息之机,以长枪为撑飞跃起身,接连几脚踹在他胸口,直踹得他口吐鲜血,再难起身。

“噗——”杜璠吐出一口血,半跪在地,用剑勉强撑住自身。

魏谦落地站定,手持长枪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情绪一闪而过,不知是厌恶还是怜悯。

恰巧抬头看他的杜璠看得清晰。

他哈哈一笑,自嘲道:“怎么?到如今还在可怜我?收起你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以前我赢不了你,你被流放落魄成如今这样我依旧赢不了你,你很开心吧?”

魏谦摇了摇头,不是很能理解:“杜璠,你指使部下扮作西羌人的模样,妄图杀害朝廷命官,罪无可恕。你的这些手下,”他指向一旁的黑衣人,“乃是大盛最为重要的边军将士。你视人命如草芥,却将我视作你的眼中钉肉中刺,我倒想问问,我到底做了什么,能让你这般惦记?哪怕名义上死了将近十年,也让你要费尽心思地将我挖出来?”

杜璠努力咽下一口喉间的鲜血,恶狠狠地盯着魏谦,咬牙切齿道:“你做了什么?你什么也没做,可这就够了!”他话音一顿,却没有说下去,只是闭上了眼,“如今我甘愿认输,杀了我吧。”

魏谦对他无话可说,最终只是道:“我不会杀你,我只会让人毒哑你,废你双手,再押你回京受审。”

他说完转身就走,却听罗松文大喊一声:“小心——”

只听身后风声渐近,他未及思考,一个反手,长枪脱手纵贯而出,穿透杜璠的胸膛。

强大的惯性让杜璠止步当场,他口中鲜血四溢,不可置信地低下头去看胸口的长枪,最终无力仰倒在地。

罗松文疾步走到魏谦身边问道:“没事吧?”

魏谦一只手抚过衣袖,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将手中东西往袖中一藏,摇头:“没事。”

他走到杜璠尸体旁拔出长枪,他双目未闭,怒仍是那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叹了口气,魏谦道:“一念之差,再难回头。”

他带来的手下一半坐着一半躺着,还未从自家将军的死亡中缓过神来,就听罗松文道:“你们皆是我大盛的兵士,是我大盛的子民,大盛人的武器只能面对敌人,你们,又怎能对同胞拔刀?”

“不过你们身在军中,军令不得不听。你们走吧,今日之事,我只当你们是奉命行事,回去之后,好好训练,守好大盛的西北,切莫在对同胞拔刀相向。”

能站起身的兵士冲着二人拱了拱手,面有愧色,互相搀扶着离去。

远处忽然有马蹄声朝着此处而来,刚放松的两个人再度警惕起来,抬眼去看,只见一匹黑红的马疾驰而来,魏初骑在马上,见到二人,终于安下心来,叫道:“爹!”

魏谦见她翻身下马,小跑到自己跟前,正想抬手轻抚她发顶安抚她,眼前却蓦然一黑,耳边传来魏初震惊之下的呼唤:“爹——”

季玖带着人走到东城门外时,天色已经大亮,不过还未到开城门之时,他还未来过此处,便骑在马上四处打量。

忽然,一侧的林子里呼啦啦跑出了数十人,这些人皆身着黑衣,走路姿势颇为怪异,像是刚经历过一番打斗。

他看了一眼观棋,观棋会意,正要上前打探,忽听林子里传来一声极为凄厉的呼声:“爹——”

季玖蹙眉,只觉这声音有些耳熟,一时却并没想起来在哪儿听过,于是调转马头就往声音传来的方向驰去:“你们看好人,观棋同我来。”

雪积了厚厚一层,树木甚密,骑马反而更不好走,季玖下了马,踩着积雪与枯枝,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

观棋跟在他身后,鹅毛般的雪扑簌簌落到人脸上,转瞬便化成了水珠。他本想劝季玖戴上兜帽,却见季玖忽然站住,向来平静的面容竟有了些许惊慌之意。他不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不远处,罗松文直愣愣地站在雪中,他的身边,高大的中年人倒在一个姑娘的怀中,双目紧闭,仿佛没有声息。

季玖所有平静淡然的伪装都在看清魏初怀中人面容的那一刻被遽然撕下,他跌跌撞撞地跑向魏初,在嘶吼着叫出声时,他的眼泪瞬间落下。

“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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