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52 邂逅

现场虽有留学生，勉强听懂几句中文，觉得米哈伊尔原话不是那个样子。但又想到翻译的人是唐哲，于是纷纷打消怀疑，觉得一定是自己中文水平不够，没听懂唐哲弦外之音。

米哈伊尔愣了一下，转而若无其事：“似乎有人不欢迎我。”

唐哲摊手，淡淡地说：“oops。”

米哈伊尔隐约察觉到对方的戒备，但又不知这戒备从何而来。

他的视线在几人中间逗留，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想起刚刚弟弟的行为，似乎与眼前的年轻人重合，而且旁边还都有一个孙琬祎。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别误会，我对各位的恩怨没有兴趣。”

但孙琬祎不买账，警惕地瞪着他。

“老实交代，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已经说过了。我是来履行兄长职责的，弟弟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当然要来和朋友认识认识。”米哈伊尔摊开双手，“孙小姐不肯信我，让我也很为难啊。”

“那你撺掇他去撮合你父母？”孙琬祎很想把这句话甩他脸上。然而仔细一想，“撺掇”和“撮合”这俩词都过于高级，她不会翻译。一边埋怨书到用时方恨少，一边给了米哈伊尔一个白眼。

米哈伊尔似是看懂了她的意思，叹气：“父母的事情可不能怪我，我作为哥哥，总要保证弟弟的知情权。不然，他又有其他理由怪我了。”米哈伊尔一脸委屈，一口咬死自己无辜，仿佛全是孙琬祎不知道好歹，把他好心当做驴肝肺。

米哈伊尔看了眼桌边的位子安排，明智地坐到了克里斯妈妈旁边，离俩人越远越好。

他落座时看到克里斯妈妈膝上放了一支包，似是无意问道：“这是今年新出的xx款式吧？”

克里斯妈妈抬起眼睛，有些惊讶：“你还懂时尚？”

“略懂，我正好认识它的设计者。”

尽管米哈伊尔只是和那位设计师在某个时装周上见过一面，但不妨碍他将设计师吹成是自己多年好友。

他毕竟是按照老牌欧美精英成长路线培养起来的，一大特点就是擅长社交，精通社交文化，尤其是时尚、艺术等脱实向虚的话题。

他用一句话成功勾起克里斯妈妈的兴趣，于是接下来时间里，两人热络聊起来。米哈伊尔能够根据对方的言行举止，巧妙地调整自己给他人的印象，迎合对方。一顿饭结束后，克里斯妈妈已经在邀请他去佛罗里达沙滩冲浪了。

这下，紧张的人成为克里斯了。

下午的时间里，他使出浑身解数，试图将妈妈的注意从米哈伊尔身上挪走。

展会上看到卖酒的，他就追忆爸爸曾经准备了烛光晚宴给妈妈过生日。看到卖户外器材的，就将话题引到小时候他们全家去森林露营的快乐日子。甚至看到农用收割车的，他都要冲上去连连赞美，试图让他妈回忆起年轻时，和丈夫一起在农场开车兜风的日子。

克里斯妈妈可太知道儿子的小心思了，在他还没张口，就先自己抢话。

“这农车不错，让我想起了当年……”她连连点头，眼中浮现出怀念。

对对对，就是这样。克里斯心里暗喜，一切都按照他预想的剧情走。

“回想起当年偷渡进美国的时候。”

？？？

克里斯震惊：“偷渡？”

“是啊，”克里斯妈妈煞有介事地说，“当年我去欧洲进行体操比赛，认识了意大利的黑|手|党。黑|手|党家族得了一大票钱财，想金盆洗手，去美国过正常人日子。但半路被仇人追杀，最后只有我到了美国。”

“妈妈，你看教父看多了？”克里斯一脸黑线，“人家凭什么跟你合作啊？”

“我跟他们说我爸毕业于剑桥大学，曾同时为mi6和克格勃工作，很有人脉，他们相信我了。”

克里斯瞪圆了双眼：“妈，我今天才发现，你有去好莱坞当编剧的天赋。”

真的，他活了二十年，第一次知道自己妈妈是个勾结黑手党的偷渡客特工。

“可惜我过尽千帆，现在只想享受生活，大概是没工夫再去闯荡好莱坞了。”她妈妈甩了甩头发，忽然一把揪过儿子，压低声音，“所以呢，也建议你少管老娘的事情，我这次可是出来散心的。你要是再阻挠老娘的桃花运，我可要让你见识一下我当初的厉害了。”

她嫣然一笑，用手在脖子上比划一下，明晃晃的威胁。

她走过去将手机丢给米哈伊尔，让他给自己拍一张在展会上的照片，拍完后米哈伊尔还贴心地帮她修图，上传到ins快拍重。

完蛋了。

克里斯内心冒出这句话。

他终于意识到情况比他想的还要糟糕。

“他们，他们！他们……”

克里斯哆哆嗦嗦地指着拍照的两人，找孙琬祎和唐哲告状。

“这里是拆那，你们得管管他们！”他委屈的同时又很义愤填膺，挥舞着双臂，入乡随俗地用汉语喊着，“告到zy，我要告到zy！”

“我们……我们不干涉别人内政，你出门左转找cia。”唐哲满脸写着“别来沾边”。

克里斯悲愤异常，对他们之间的可悲塑料兄弟情感到痛心。

“我要找阿廖沙告状去！”

他扭头就走，他们正在展馆内的新能源车展区，这是展馆的中心位置，也是最受欢迎、围观人最多的区域。其中有一家国产新能源车企，前不久刚发布了新车型，为了营销推广，他们宣布会在下午进行官方介绍讲解，并且在现场抽一名幸运观众，赠送样车。

因此几乎所有外国人，都涌来了这里。各种肤色、国籍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将一大片场地围的水泄不通。

阿廖沙爸爸对此也很有兴趣，因此早早就来等着了。

孙琬祎等人远远看到阿廖沙和他爸，阿廖沙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克里斯连忙挥舞手臂，试图告诉阿廖沙他家被偷了。

“那傻小子是在打招呼吗？”

阿廖沙爸爸也看到了，皱起眉头，“那小子看起来憨憨傻傻的，很符合我对某些美国人的刻板印象。”

“爸！”阿廖沙小声说。

然而他爸爸没理他，继续问：“平时是那群中国人是和你更熟一些，还是和那美国佬更熟？”

“差、差不多吧。”

“这是什么态度，多大的人了，对自己的前途一点也不上心？”然而阿廖沙爸爸对儿子模棱两可的话语很不满意，“我承认，当初不想让你来留学，是你自己非要一意孤行。我也考虑到你哥哥姐姐已经去了英美，你就算再去，也不可能再超过他们。”

“您的意思是我比不上米沙和娜塔莎？”阿廖沙问。

“你觉得的呢？”他爸爸寒凉地反问。

阿廖沙沉默不语。

“你们也都半斤八两，”他爸爸摇头，“懦弱、胆小、贪图享乐，不好好做正经事情。都怪你们母亲太纵容你们，不然我怎么会容许你们长成这个样子？”

“总之，我花钱不是让你来吃喝玩乐的，你既然来了燕宁，就多和中国人相处好。最好别让我听到你每天不务正业，虚度年华。美国佬能和他们做朋友，你就得比他们混得更熟才行。不然你只能当那美国佬的跟班，别人都不把你放眼里。”

“那您呢？”阿廖沙反问，“您倒是正经、优秀，然而您又和妈妈搞好关系了吗？”

他很快不说了，因为他爸已经面色青白。

“阿廖沙，你是不是翅膀硬了？”

“我……”

“不要和我提你妈妈！”阿廖沙爸爸态度抗拒，眼睛里都现出血丝，“她拿红酒瓶砸我的头，自己一声不吭就跑去了巴黎，因为我没有追过去就在电话里大发雷霆！你还想让我怎么样？我们三观不合，当初就不该在一起。我们在一起就是十足的错误，彼此耽误各自的人生！”

阿廖沙如被雷击，他怎么也想不到，过去几十年后，他爸爸竟然会后悔和母亲在一起。

那他们这几十年的相处，到底都算什么？

“好，好。”他也生气了，“是，我不让您满意，妈妈您也不满意，反正您永远是对的！那祝您找到一个能完全让您满意的人吧！”

他冷冷看了父亲一眼，迈步向克里斯而去。

他爸爸似乎被儿子突如其来的爆发吓了一跳，他想叫住阿廖沙，但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正在这时，展区顶上传来吱嘎吱嘎的声响，众人一抬头，展区上方的横梁竟然倒了下来！

展区的架子是前天临时搭建的，为了艺术效果，在四周都做了一个浪花的螺旋上升的造型，一直升到天花板，寓意乘风破浪。但是今天来的人实在太多，摩肩接踵，络绎不绝。每个人都想往前凑，架子受不了这么大的力量，顶上的横梁竟然直接裂了开来。

人群像被投入石子一样扰动起来，有人喊着四处往外退，有人被挤倒了，现场一片混乱。

阿廖沙急忙回头，只见架子直直向他爸爸那边砸去！

“小心！”他大喊。

忽然有人在旁边拉了一把，将阿廖沙爸爸拽倒，那个人影也跳到了另一边。

横梁轰隆落地，扑簌簌落下灰尘。

“哦，天哪，您没事吧？”

阿廖沙爸爸从灰尘中起身，看到克里斯妈妈伸手，想拉他起来。

刚才多亏了她眼疾手快，推了他一把，将他推离了横梁砸下的位置。

阿廖沙爸爸愣了一下：“您……您会说俄语？”

克里斯妈妈想起来，刚才情形惊险，她下意识使用了母语。

“哦，是的。我出生在高加索那边，俄语是我的母语。”

阿廖沙爸爸拍着落满灰尘的西装起身。

“刚才多亏了您的英勇相救，您的身手实在不凡。”

“这没什么，我之前是体操运动员。”

“原来如此，我曾经也很喜欢看体操比赛。”阿廖沙爸爸笑了笑。

他瞥了眼混乱的场馆，志愿者们正着急忙慌地试图清理场地，安抚群众，看起来一时半会是恢复不了秩序。

他擦了擦额头的血，让自己仪容整洁些。

“看来这里一时半会也收拾不完。这样吧，为了表示感谢，不知我是否有荣幸邀请您去吃晚饭，美丽的小姐？”

所有人都愣了了。

“妈？”克里斯惊恐问。

“爸？”阿廖沙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