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卷录像带文件，是关青当时与克摩尔争吵的监控画面。

与便携光脑的蓝牙连接，视频出现在眼前的悬浮屏幕上。

两人的身子只能看见一半，大概是特意找了避着摄像头的位置，但争吵太激烈，最终还是入了镜。

关青手里拿着的赫然是那件物证———遗落在现场的弹头。

关青曾与自己说过，下发到每个部门的子弹都印有编号，此次的弹头久久无法找到对应部门人员的原因，便是作案人员刻意磨掉了子弹上的编号印记。

贺万看过军部调查时，对子弹原本编号处拍的特写镜头，磨损的很彻底，一个字符也看不出来。

贺万也一直纳闷，编号不见了，为何关青能认定此事与克摩尔有关？

他之前一直认为关青早有参与，所以能知道克摩尔牵扯其中。

此刻看这个情况，反倒是关青拿着弹头质问克摩尔。

不多时，情况反转，克摩尔夺过了那枚弹头，转而激烈地对关青说了些什么。

原本气势逼人的关青此刻沉默下去，低着头说了几句话，转身离开。

离开时，不知道是不是贺万的错觉，他的眼睛还瞥了一眼在高处的监视器镜头。

不愧是军部上将，对周围环境的洞察能力到了令人咂舌的恐怖地步。

他注意到这个监视器，却还是放任监视器的画面流出，大概是笃定这并不会暴露他与克摩尔争吵的内容。

他把这个想法说给张和畅听，张和畅点点头，“但我们不仅有这个，我还拿到了另一样东西。”

张和畅走面对面传输通道传给贺万一份资料，记录了关青在军部从新兵蛋子做到上将的点点滴滴。

其中一段被标红。

“当时关青已经在军官学院毕业了，是个中将，各方面都非常优秀。一次与联邦的战役中，他被派去当卧底，去特工营特训了一段时间，他和克摩尔就是在那里相遇。”

张和畅解释道。

“他们在特工营水平相当，师从同一个老师，我猜测他们对彼此的技术应当十分熟悉，甚至可能有许多相似之处。也许关青熟悉克摩尔打磨弹头编号的手法，从而推断出这件事与克摩尔有关？”

这是非常合理的推测。

从资料里看得出两虫一同执行卧底任务归来，关系一直很好。关青成为上将后，克摩尔也一直在关青手下做事。

而正是在CT-9712战役后，他们俩逐渐有了不合的传闻。

“还有件事，我到处打听了一下，克摩尔似乎是个很坚定的反雄虫分子。”

贺万点点头，这从上次克摩尔来病房探病时他就察觉到了。

在千百年的打压下，大部分雌虫已经接受了这个可悲的事实———不论是从性别失衡的角度，还是从雌虫精神海对雄虫精神力的依赖而言，雌虫都注定成为了那个要付出一切换得雄虫几分垂怜的角色。

而克摩尔似乎对雄虫的偏见到了令人咂舌的地步，他的深恶痛绝与溢于言表的厌恶，赤裸裸地暴露给所有人。

他不嫁虫，独自承受着精神海的伤痛，交着延迟婚娶的罚金，一人之力抵抗着不可逆的潮流。

他以自己的身体为代价，用最决绝的方式做对抗。

“我查了一下克摩尔的记录，他前几年可算是雌教所的常客。只要有雄虫招惹他，他就不管不顾地将那雄虫暴揍一顿，然后被送进雌教所惩戒几天，放出来后却还是一样。”

贺万轻叹一声，从这个角度说，他竟有些同情克摩尔了。

“但他这么嚣张，没有雄虫直接弄死他吗？”

“说到这个，还有你们家关青帮忙。他因为长期未婚娶，受的伤重，又不和雄虫进行精神联结，精神海的残缺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了。只是还靠着他强悍的身体素质撑着，不然估计和那双胞胎弟弟差不多。如果没有关青在背后运作，他这中将也早就当不成了。这几年，大家都觉得他活不过这两年，再加上他揍起雄虫来下手是真的狠，就也没什么东西去招惹他了。毕竟，谁会去招惹一个快死的疯子？”

两人相对无言。

一番谈话下来，贺万也说不清自己脑子里的线头是更清晰还是更杂乱。

“继续帮我盯着，任何进展，立刻联系我。”

“没问题。”

张和畅将面前的咖啡一饮而尽，与贺万告别。

贺万在桌前又坐了几分钟，才慢慢起身，踏上回医院的路。

思绪繁杂，真相仍然破朔迷离。

克摩尔肯定不是直接动手的人，监狱里关着的那个确凿无疑，就是那□□自己射击的虫。

探病时，克摩尔把闻原搬出来为自己作证的样子也不似作假，再说他这样一个极端讨厌雄虫的虫，也不可能去联合一个雄虫为他打掩护。

只是关青同克摩尔争吵，到底是在质问他为何参与刺杀雄主，还是怪他暴露了踪迹？

说到底，关青对刺杀是否之情？

如果知情，他扮演了什么角色？如果不知情，他为克摩尔隐瞒了什么？

*

贺万与张和畅会面的时候，米珞等人正在探视关青。

几人聚在一起就是聊公务。

米珞对军部事务的处理还不是很熟练，有些忐忑地将最近的几件要紧事挑出来汇报。

好在没发生什么大事，关青听过也是略略点头，“处理的不错。其实你也不必一直做我的副官，我的意思是，你也可以自己去历练一段时间，再调回总部，你觉得呢？”

“您这是什么意思？”

米珞没想到紧跟在表扬后面的，竟然是来自上司的驱赶。

关青脸色还有些苍白，安抚地笑了笑，“不是赶你走。”

顿了顿，似乎是措辞了一番。

“如果一直当我的副官，前程可就完全与我绑定在一起了。你能力不错，其实大可以去基层干两年，积累一些经验和声望，再调你回管理层，能升军职，有自己的心腹。干的好的话，提你做中将也不是问题，你愿意吗？”

这番话让米珞很轻易地联想到之前私印的事，“您这么说，是自己有什么别的打算吗？”

关青讶异于手下的敏锐，示意其他军雌出去，才细细道来。

“雄主这次对我很是不满，我不确定是否还能在军部干下去，不希望对你造成什么影响。”

“贺万殿下虫很好，不会为难您的。”

“不是雄主的问题。”关青默了两秒，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我好像..喜欢上雄主了。因此，如果雄主不希望我继续任职，我也不知道我会怎么选择...”

米珞瞪大了眼睛，素日里沉默寡言的上司，竟然说自己喜欢上了一只虫？

可是...

“那克摩尔中将的事情…”

关青眼神一滞，随即暗了下去。

“是啊。一切都已经晚了。”

“您到底为克摩尔中将隐瞒了什么？”

时间回到刺杀那天，被抑制环电击折磨得快失去意识的关青，强打着最后一点精神拾起那枚弹头。

熟悉的型号，熟悉的手感，更重要的是，熟悉的，抹去子弹编号的手段。

是克摩尔。

关青几乎是第一时间就确认了这枚弹头的出处。

他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门牙咬住下嘴唇的一块皮肉泄力。

直到昏过去的前一秒，他还在思考这中间克摩尔扮演的角色。

克摩尔是个疯狂的反雄虫分子没错，但作为自己多年的战友，关青不愿相信他真的会对自己的雄主出手。

醒来后，他先私下调查了一番克摩尔的行踪，确认那天出事的时候他不在场。

就像克摩尔说的，那天他与闻原在一块儿。

只要克摩尔虫不在现场，这件事就还有商量的余地。

关青无数次坐在自己办公室里把玩那枚弹头。

如果克摩尔真的狠心到去杀害自己的雄主，关青绝对会直接把克摩尔拽到训练场上，来一场不留手的决斗。

再之后，便有了那场被监控记录下来的争吵。

关青举着那枚弹头质问。

“这枚子弹，熟悉吗，在案发现场找到的。”

子弹被举到克摩尔眼前。

“你看看，仔细看看，不要告诉我你不认识。”

克摩尔挥手，试图把关青侵略性过强，怼到自己脸上的证物挥开。

不料关青手臂丝毫不动，眼神也逐渐凌厉起来。

克摩尔很清楚，这是这位老友真的动气了。

为什么呢？

关青这样耀眼的雌虫，也会如此轻易地拜倒在雄虫脚下吗？

怀揣着这样恶劣的心思，克摩尔一句也没解释，“是啊，我认识，射杀你雄主的子弹是吧？你认为是我动的手？把我交出去，雌教所么，我去过很多次了，不差这一次。”

关青险些被气笑了，克摩尔明显胡扯的模样让他感到一阵力不从心。

自己这个朋友叛逆多年，各种罪罚受了个遍还是不知悔改。关青不论认同他的观点与否，他都是自己交过命的兄弟，怎么也不会不问清楚事情经过就把人送到雌教所。

更不用说，关青已经清楚克摩尔当天不在现场，自然不可能是动手的那个人。

“克摩尔，你不在现场，你我都清楚，能和我说实话吗？”

“你已经查过我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我什么德行你不知道吗？”

关青静静看着克摩尔，克摩尔回望，十几秒后，终于还是败下阵来。

“你知道的，我恨雄虫，是他们才让兄弟们这么难过。但你也应该清楚，我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情，我知道射杀你的雄主于你有害无益，我自己在雌教所出生入死多少回，又怎么会做出这种蠢事，让你被关进去？”

关青示意他继续说。

“那天下午，我认识的一个小兄弟，突然找上我…”

克摩尔那天正熬过一次精神紊乱，整个人神智不清地找东西吃，他居住的狭小房间因为东西太少显得并不拥挤。

在冰箱和柜子里面挑挑拣拣，全是过期食品，挑着昨天刚过期的面包啃了几口，想起来这还是上一次关青来探望时带过来的。

随后就是一阵门铃。

克摩尔已经很少与人来往了，平日里会来他这个破地方的，只有关青和几个非常要好的朋友，以及来找他事的雄虫。

很多雌虫不愿意与他来往，生怕被牵连。克摩尔也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也没兴趣维持一些虚假的社交关系。

预感到有可能是来找事的虫，克摩尔懒懒散散地不想动，精神海紊乱过后，他整个人都是虚脱的状态，此刻半躺着一边吃东西一边喘气都觉得有些累。

门铃契而不舍地响，克摩尔吞下了最后一口面包，站起身去开门。

这一次不知道又要被冠上什么样的罪名呢？

想着那些可怕的刑法，克摩尔决定这次不论是哪个雄虫，都下手再狠点。

却没想到，门外是一只雌虫。

自己还认识。

是自己多年前带队打仗时的队员。

准确来说，那时候他们都是关青的手下。

已经许久未联系了。

聊过几句，克摩尔才知道这位小兄弟已经不在军部任职了。

精神海受创后，他的身体状况不再支持他继续在军部工作。

“怎么找到我这来了？出什么事了？”

克摩尔清楚，如果不是出了事，不会这样突兀地找到自己门口。

“克摩尔中将...我，我想去杀一只雄虫。”

后面的话不必再说。

克摩尔看着原本的战友狼狈的模样（虽然他看起来更加狼狈），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战友的要求。

他要的只是一把没有痕迹的枪。

而他要杀害的，是一只雄虫。

面对关青逼问的眼神，克摩尔将这一切和盘托出。

“你不知道他要杀谁？”

关青声音依旧凌厉。

“我没仔细问…！他说他这段日子过得不好，又说要杀雄虫，我以为是受到雄虫挫磨！自然认为他是要去杀他的雄主！我也没兴趣去了解他们雌雄间那些狗屁事！”

写得非常赶 上飞机了 起飞前赶着发的 晚点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