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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月落星沉,魂梦相逢(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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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界,浮云山。

玉无香一袭粉衣飘然而落,立身在山顶之巅,周遭浮云层层环绕,七彩鸟盘旋鸣叫,溢彩霞光笼罩,倒也是一派如仙如幻之色!

“浮云山!果然映衬的起这名字!”

俯视而下,整座山峰升腾着神鬼莫测的氤氲山气,朦胧的雾像华丽的幔帐,罩着一片耀眼的青绿!

山依偎着水,水映照着山,幽深的峡谷之中,精致而婉约地绘成了一副山水画卷。

玉无香飞身至一片茂密的丛林上方,阖眸气归丹田,轻运修为,将数千里的粗木、山石,在山顶之巅依照雪晗殿的样式,渐渐勾画出一模一样结构的宅院屋殿、亭台楼阁。

静雪堂、琴室、水榭、曲折游廊,蜿蜒甬路,那些曾经踏过的每一寸地方,仿佛带着回忆跟随到了这里!

玉无香立于殿门前,轻拂广袖,指尖泛着星点光华,将一块印着烫金大字的黑色金丝楠木匾额,悬于殿门顶端!

上书:浮云殿!

随后侧身而向,轻轻拍了拍手,叉着腰站在殿门前,心满意足的会心一笑!

……

“唔!”

正当玉无香悠然自得的望着匾额之时,忽觉一阵锥心之痛传来,尚未来得及反应,眼前猛然一黑,便猝不及防的咳出这一口鲜血!

那抹殷红也尽数喷洒在一旁的廊柱之上!

玉无香身体本就孱弱,伤寒未除,积伤未愈,甫一下界,未曾好好修养,便耗尽心力与数百年修为在此忙碌一天,想来便是神铁铸造的身体,也已然该撑到极限了!

“咳咳咳……”

玉无香大口喘息了几番,将嗓子眼儿里的血沫奋力咳了下去,稍稍压下去心肺间的一丝闷堵。

抬手随意的擦了擦唇边的血迹,神色平静至极,仿佛这不是从她唇边留下的血迹一般!

“也罢,确实有些累了,那便好好睡一觉,明日再说吧!”

玉无香内心忖度着,拖着乏力的身躯,一步一步走向房内,连床榻侧边纱帘都未曾垂下,便倒头瘫在床榻上,沉沉睡去!

“呜呜……”

山间的夜里,寒风呼啸,带着几声哀怨的乌啼,更衬夜的静谧!

沉重的黑幕载在天空,云影翻开,露出冷冰晶亮的一轮明月,四围还拥着寒雾,坠着星光灼灼!

“簌簌簌!”

“沙沙沙!”

玉无香睡到半夜,突然被耳边一阵窸窣作响的声音吵醒,心烦气躁的将一小节玉臂伸出锦被,缓缓撑起坠了千斤秤砣般的眼皮,手肘撑着床榻,起身寻看!

“啊!”

待眼前景物清晰,玉无香浑身一抖,瞳眸遽然睁大,声音极其尖利,划破了沉寂的黑夜,震起了树林中一片飞鸟,惊呼出声!

这实在不能怪她!

窗外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

本来便睡眼惺忪的她,甫一睁眼,便瞧见窗外正站着几个奇形怪状的蛇妖,周身泛着幽幽的绿光,眼窝深深凹陷,仔细瞧着竟仿佛没有眼球般,所见只有黑漆漆的空洞,从双眸内缓缓留出两行血泪!

再回头瞧着屋内,地上伏着、墙上挂着、屋里立着数名妖兽,或是蜥蜴,或是蛇怪,或是长鹿,甚至还有一头化了一半人型的狮子,牙齿外翻尖利无比,闪着点点冷冽寒光,长长的舌头垂过胸前,滴落着泛着腥臭的黏液!

唯一相同的便是,它们皆是眼眸漆黑,面露凶光!

玉无香渐渐回过神来,缓和着气息,不禁唾声大骂道:“真是不消停,吓死老娘了!”

这浮云山既是离仙界最近,也是远古以来屈指可数的仙山之一!

能在此山修炼的多半都是修为高深、唯差一方机缘便可升仙的生灵,甚至是已然成仙而不能或不愿待在仙界的地仙精怪!

别说幻化鬼妖、堕入魔道,就连一般修为的鬼魂精怪,光是靠近此山便能被此山充盈的仙气灼伤!

玉无香经此突如其来的一吓,现在已然睡意全无,心头疑惑渐起:这浮云山怎会出现如此之多的鬼妖?

抬眸环顾四周,寻了好久,才发现那症结所在。

原是聚魂珠邪气外露,不知何时升起在屋内云顶之下,原本的幽幽蓝色光辉此刻已然黯淡如墨,周身散着死寂一般的玄黑之气,映照着那些‘鬼妖’!

玉无香眉心紧锁,眼珠不停的转动,思虑几番,想着自己今日忙了一整天,还未曾以鲜血灌养它,遂垂眸轻叹一声:“果然!”

这聚魂珠,就连她自己偶尔都会受它折磨缠扰,更别说这些仙力低微的生灵,自是轻而易举的受它所控!

遽然!

周遭所有骇人精怪,数道招式带着凌厉,纷纷朝着玉无香肃杀而来!

玉无香眸光一凛,手扯锦被堪堪躲过劈面而来的几招致命爪刃,尖利划破了锦缎,惹得棉絮纷飞,好似雪花飞舞!

玉无香右手撑着床榻,纵身跃起翻身下榻!

手上的银霜牡丹手链泛起的红色光晕顷刻涌现,红唇微启催动飞花诀,以极快的速度□□手势!

转瞬之间,那手链泛着飞花流叶般的红色光晕顺着玉无香的掌心向前袭去!

不出几招几式!

那些精怪骤然间便被掀翻在地,却仍旧不停的动弹翻滚,仿佛不知疼痛般继续蠕动,周身戾气更甚!

玉无香抬眸望着房顶上漂浮着的聚魂珠,神色凛然,掌心凝着修为,化着团团红光将聚魂珠紧紧环绕,以仙力化掉它的周身戾气,将躁动不安的聚魂珠揽入怀中!

玉无香将此珠搁置于案桌之上,眉心无奈的蹙起,语气却像是教训一个顽皮的孩童般,轻松自在的说道:“好了,你少给我惹点事儿吧,下来吃饭!”

说着,玉无香右手变作刀掌,将修为化作利刃,在自己的左手手腕处割开一道长长的口子,看着鲜血自纤细的手腕汩汩流出,滴落在地!

玉无香照以往一般,将血滴在此珠之上,只是这次喂养聚魂珠的时间较以往长了不少,流的血也较以往多了些许。

玉无香凝神盯着聚魂珠半晌,看着此珠慢慢褪了周身戾气,渐渐恢复成深蓝色,散着幽幽蓝色光芒,转身回眸,望着那些精怪也渐渐停止了向前,躺在原地粗重的喘息着。

终于,聚魂珠似吃饱喝足一般,光泽褪去,不再跳动,沉寂镇静!

玉无香长呼一口气,撑着手肘从椅子上有些无力的起身!

右手二指自左手手肘向手腕处划过,蹭了少许温热黏腻的血液,点在银霜牡丹手链之上,再次□□口诀手势,双手成大字舒展,挥动出一片红晕笼罩在地上扭曲翻动的生灵身上,瞬间化掉了他们周身戾气,看着他们的双眸逐渐变得清明!

“滚!”

眼瞧着那些精怪周身戾气消散,玉无香心烦气躁的舒了一口气,还未等它们神志全然恢复,便阖眸轻叹,广袖一挥将他们扔了出去!

静夜柔和,窗外凛冽寒风似乎也停止了咆哮,似一片阔大静止的湖水,安稳地睡着!

翌日一早。

一缕金色的晨光射穿薄雾,照在了玉无香的柔嫩脸庞上,湿润润的风微微地拂着,宁静淡雅!

经此昨夜的一番折腾,加上玉无香本身病重未愈,这一觉,直到辰时方才渐渐醒转!

玉无香打着哈欠伸了个舒服的懒腰,仿佛全身筋骨得以舒展,却还是觉得眼皮吊了千斤秤砣般,脑袋昏昏沉沉的!

无奈只得强撑着,打起了精神从床榻上爬起,起身简单的收拾了一番,便带着聚魂珠飘然而去!

那聚魂珠自今日一早便不停的跳动,幽蓝色的光芒若隐若现!

仅仅过了一晚上,还不至于要玉无香再次以鲜血喂养镇压,但既然有所异动,便是还有受它所控的生灵存在,那就只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昨夜那些修为较弱的生灵,本就极易入魔被聚魂珠操控,所以才会受此珠召唤,围聚在此珠周身,但都已经被玉无香唤醒!

除此之外,这山中其他修为较强的生灵,受了聚魂珠的影响,入了心魔失了神志的生灵,怕是早已混进了山脚下的人界!

玉无香脸色苦黄,抬手按压着自己的脑侧两端的太阳穴,怨气直冲脑仁,开口嘟囔着:自己才刚刚下界,还没好好睡上几天,就这么不消停!

人界街道。

温煦的阳光普洒在这繁华街道上,两边是茶楼,酒馆,当铺,作坊,街市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男女老幼,士农工商,无所不备。

好一派祥和安稳!

“救命啊!救命!”

突然从街道远处传来阵阵惊呼,引得小贩行人纷纷驻足而视,只见那群人潮中,发丝凌乱的妇女抱着大声哭闹的孩子,男子掺着白发老妪,尽皆面色惊恐的,朝着这厢夺命跑来!

玉无香面色瞬间阴沉下来,眉头微微一皱,眸光一凛,飞身向前!

随着一大批人潮疯狂涌来,众人这才瞧见,他们身后正跟着两只青脸獠牙、面貌极其凶恶狰狞的妖兽!

方才还在看热闹的众人,此刻已然浑身颤抖,半张着嘴,发出一声声尖锐无比的惊叫!

“妖怪!妖怪!”

“快跑啊!”

一瞬间,众人推搡着掀翻的摊位,散落了一地的瓜果蔬菜,或是躲进店铺之内紧锁房门,或是拼命向前慌不择路的奔袭,方才祥和热闹的街道已然混乱不堪!

“糟了!”

玉无香暗叹一声。

脚尖轻点地面,泛起两道携着飞花流叶的红色光柱交织缠绕!

玉无香轻然飞身飘至半空之中,衣带随风飘忽波动,衣角翻飞,左手之上的手链显现泛着如血般的红色光晕!

玉无香感知着怀中跳动异常剧烈的聚魂珠,胸口处猛然泛起一阵抽痛!

“都躲进屋内!”

玉无香望着混乱不堪的街道,乍然间沉声吼着,泛着声声回响。

众人听闻这道声音皆不禁浑身一颤,抬眸望着半空中那一袭粉衣,容貌俊美的女子,墨发流云般倾泻而下,散落腰际,气质柔雅出尘,仿若天上谪仙!

一时间,竟都鬼使神差的听从命令躲进了屋内!

“砰!”

随着玉无香的广袖轻拂,整条街道的房门被一阵流叶飞花的气柱掠过!

一扇接着一扇的瞬间阖起,而后又被泛着银光的结界笼罩在内!

此刻,望着空无一人且还算宽阔的街道,玉无香微微颔首,随后缓缓阖眸,催念诀咒,任由聚魂珠吞噬着自己的心神!

“嘶—”

“吼—”

仅仅半柱香的时间,整条街道之上,便聚满了来自四面八方已被魔化的鬼妖生灵,唇角带着鲜血,口中滴落着灰绿色的黏液!

在可控的范围内,以自己心神为食,入魔操控聚魂珠,那受聚魂珠操控的万鬼千妖自然俯首帖耳,心悦臣服,汇聚于此!

忽然!

玉无香眉头一紧,感觉自己眼前仿佛突然蒙上了一层黑纱,视线不明,身体也不住的颤抖,她暗道一声不好,猛然睁眼,眸色骤变,急忙抬手点了穴道,封住了自己的几处灵脉,勉强恢复了些许神志!

“娘——!”

突然,一阵尖锐且稚嫩的女孩哭声,在一个暗黑的角落中响起!

玉无香手下顿了顿,眉目一凛,急忙四下扫视。

终是在几摞麻布米袋旁,找到了满脸泪痕,以红绳扎着两个小丸子头的女孩。

只见她正僵愣的跌坐在地上,浑身颤抖的望着面前的几尊庞然大物,一双肉乎乎的小手蹭着自己泛着泪珠的双眸,五官由于过度恐惧紧紧皱在一起,歇斯底里的大声吼叫着!

就在此时,一柄带着灰绿色粘液的长刀已然举在小女孩的头顶!

玉无香黛眉骤抬,瞳孔瞬间放大,急忙催动内力,左手银霜牡丹手链瞬间迸发着数道红色光晕,携着飞花而去……

“砰!”

恰在此时。

一道花藤在离女孩头顶三寸的地方,堪堪抵住了那柄急速而下的刀刃,滴落而下的粘液瞬间“熔化”了其中的片片飞花流叶!

而后,数道花藤在女孩面前瞬间铺开,形成一堵花墙,将那小女孩团团围住,同时也震开了周遭生灵那凝着戾气阴凌而下的刀枪剑刃!

与此同时,那花墙之上分化出一根细细的绿藤,蜿蜒涌动在女孩的眼前,在那绿藤之上竟慢慢绽开一朵牡丹花,香气袭人,似是随着舞姿在左右跳动。

女孩感知周遭嘈杂褪去,阵阵香气袭来,便小心翼翼的睁开双眼,却被眼前的这朵牡丹遮住了视线。

那牡丹见状,立刻飞落出一瓣花瓣,轻拂过女孩的眼角眉梢,温柔的拭去她满脸泪痕!

女孩被眼前的这朵牡丹吸引,渐渐停止了哭泣,也渐渐忘记了方才的恐惧!

“真是令人头疼!”

玉无香望着女孩浅浅一笑,而后深吸了一口气,指尖变换,瞳眸泛着猩红,轻捏飞花诀,身姿翻转,朝着满街的鬼妖施然而去!

须臾过后!

“都给老娘滚回去!”

玉无香将那满街道的生灵唤醒,便振臂一挥,红色光晕随衣袍飘动,将它们毫不客气的统统扔回了浮云山!

随后,神色略带缓和,轻飘飘的打了个响指,撤了街道两旁店铺前,那道泛着银色光辉的结界!

“嫣儿!”

只见一个妇人第一时间冲了出来,直直的奔着那小女孩而去!

那妇人跌跪在地上,有些粗糙的双手,抚着那女孩的柔软面庞,将那女孩如至宝般拥入怀中,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番,发现其周身并无多少伤势,面色大喜,双眸一瞬间泛起氤氲,急忙带着女孩跪地磕头喊道:“多谢神女相救!”

“嫣儿,快谢谢神女!”妇人抓了抓女孩的手臂,道。

那女孩抬手抹了一把由于过度惊吓而挂满了脸庞的泪珠,腿弯一软,小小的身躯软软糯糯的跪倒在地,双手叠加抵着额间紧伏于地,极为规矩的弯腰行了大礼,稚嫩如银铃般的嗓音在玉无香耳边响起:“嫣儿,多谢神女相救!”

那些百姓见外面已然安全,便也随着这妇人纷纷破门而出,跪满了街道,对着玉无香就是一阵赞誉:

“感谢神女相救!”

“神女显灵,心佑苍生!”

“神女降恩,万民臣服!”

百姓们纷纷磕头跪拜,偶尔有几个不懂事孩童笑嘻嘻的指着玉无香说‘仙女姐姐’,也都被父母呵斥着不懂事,按着头参拜!

玉无香经此一番折腾,方才又受着聚魂珠魔化影响了许久,此刻,只觉大脑突然间变为一片空白!

眼前霎时间失去了所有光亮,铺满了漆黑之色,身体也在这瞬间泄尽了气力,疲软瘫下,再也支撑不住,自空中昏倒跌落!

刹那间,一阵呼啸而过的清风,携着一抹蓝色的身影,带着一阵白光闪过,耀眼刺目!

百姓只觉被这白光晃得眼睛剧痛,入眼皆是一片雪白,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了白色,纷纷阖眼以衣袖遮挡!

半晌。

待百姓再次睁眼时,一切的人和物早已消失不见,四周只剩下满目疮痍的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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