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的话，几年前就能了。”池欧说。

几人无言，相视半晌，最后垂下眼去，不知从何安慰起。

池欧看了看几人，轻道：“谢谢你们来看我，心情好多了，不用担心，我明天就会回去上课。”

“池儿，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这也是你成长的一步。”李曳拍拍他的肩膀，“我始终相信，对的人不会走散，即便风吹雨打。”

“嗯，”池欧没什么表情，低低应了一声，“不早了，回去吧。”

也真如池欧所说，第二天下午，他便回了学校，可是状态依然很差，虽然听课效率并没有降低，但他却不像以前会同人打闹了，昔日爱不释手的篮球也再不见他一碰。

他的生日被众人兴奋地提起时，他只觉得力不从心，没有一丝精神去庆祝与祝福。

于是那天他避开人草草了却了这个生日，少年的成人礼就在疼痛与疲倦中过去了。

尤辰舟的东西没人认领，被收拾好放在了学校杂物间，连带着那张有过尤辰舟味道的课桌，一同被埋了进去。

于是第一排位置从原本的七个变成了六个，池欧的后桌也成了另一个人。

有次老师讲到一个好笑的东西，全班哄堂大笑，池欧也不例外，他笑时下意识往后看，却在这一天，他转头看见另一个人，不是尤辰舟。

那张不是期待中的面孔映入眼中时，他的笑容僵了片刻，最后因为不好收场便对着那人把笑抿到了头。

那一整天，池欧再没对任何一个人露出一个笑。

日子照常过着，一切又像是回到了从前——尤辰舟没有来的时候。有时大家会错以为班里从未来过那个转校生，久而久之，连那令人震撼的传闻也不再被人提起。

这个人像是消失了一般。

池欧时常以为自己会因此逐渐淡去那份疼痛，然而令人发指的是，这样的日子越往后过，他便越是慌乱惶恐，时常被明明宽松的生活挤得手足无措，有时甚至连给自己做一顿饭都会手忙脚乱。

他开始希望有人提起尤辰舟，就像他真的只是做了一个梦却又怕大家忘记这个梦一般。

他怕有一天生活真的回到了从前，而他连梦的残影也抓不住了。

直到有天他收到一份迟来的快递。

“请问是尤辰舟吗？”快递员对他说。

时隔多日，他再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竟然觉得心脏抖了一阵，他有些无措地回答了对方，“怎么了？”

快递员似乎对这个回答感到莫名其妙，质疑地看了他一眼，把东西递出去，“你的快递。”

“哦。”池欧接过那包东西。

在看清快递备注的一瞬间，他感受到天崩地裂般的摇晃。

这是，他们买的情侣装。

那段来自梦里的记忆如洪水般汹涌而至，浇灌着他每一个细胞，令人战栗与颤抖。

那时尤辰舟说快递到的时候已经很热了，他们也许穿不了。

现今六月已至，校服也换成了夏季装，房间里还有一丝闷热的气息，他拿着轻而沉的情侣毛衣，心头疼得几要直不起腰。

穿不了了。

无关季节。

他把快递拆开，将两件毛衣收整好挂在了衣柜里，却再也没有碰过它。

那天晚上，池欧失眠了。

_

尤辰舟只短短颓丧了一天，第二天他便依照许海川的话去了学校报道。他的手机被许海川销毁了，连带着他在国内的一切社交账号。

他在学校时并不听课，老师在讲台上讲得激情澎湃，他却突然觉得昔日耳熟能详的英文变得陌生，以至于他根本听不懂了。

他时常望着窗外，看这所高中繁华的建筑与郁郁葱葱的夏天，去思念另一个远在异国的人。

这里的一切都令他感到厌恶，即便是干净华丽的街道，他也为之作呕。他总担心池欧照顾不好自己，也担心他饿的时候不会给自己做饭。

有时他会觉得懊恼，当初没有教过池欧怎么做小龙虾，也忘记跟他说挑小龙虾时不要只看个头大。

他的每一天里仍然被池欧挤满了，只是从可以拥抱与亲吻的过去变成了只有思念与牵挂的现在。

五月下旬有天里，他在校门口的蛋糕店定了一个蛋糕，他不知道这位生日公喜欢吃什么口味的蛋糕，便没有给予过多要求，只是要人在上面写下对方的名字，和一句生日快乐。

那人不熟悉中文的写法，扭捏地挤下半个笔画。尤辰舟看得皱了眉，担心池欧不会喜欢，便亲手写了。

他把蛋糕带去了他提前预定好的情侣酒店，一个人坐在烛光里吃空了蛋糕盒，又坐在那里，抽掉了半盒烟。

那天以后，他的反抗计划重启了。

只不过这次不再是为了补偿自己的过去，而是为了再次见到思念中的人。

“你一直派人跟着我，现在可以停下了。”少年坐在书桌前，对他满眼疲惫却又神色孤傲的母亲说，“我讨厌无时无刻有人跟在我周围，你也不用担心我会逃走，你的话我都会听，妈，把人撤了吧，如果你还认我是你儿子的话。”

那是许海川鲜有的松懈，尤辰舟终于得到了喘气的机会。

在确定不再有人跟踪他以后，他开始了每天的逃课，而逃课以后的去向，始终只有一个。

美国WP国际特工组织。

他想如果自己要和这个不可一世的科学家做对，唯一的办法就是成为对她有害的那类人。

许海川之所以如今还留在美国，大部分原因便来自这个神秘而又强大的组织。她的才华被美国政府看中，在短暂的停留后又得到了长期的控制。她很早便想回国发展，想把自己的才华与坚定奉献给祖国。

可是当地政府并不放人，以看似和谐的手段把她扣留在了这个地方，并且利用WP作为眼线，时刻盯控许海川的动向，以保证她留在这个地方。

许海川早便忍无可忍，逼不得已与当地人员签订八年合作合同，以保证自己的未来不会完全限制于此。

如今对她威胁最大的，便是WP。

尤辰舟第一天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屋子里所有人都在忙碌地办公，没有人搭理这个青涩幼稚的小毛孩，那天他只有在那里站上半个小时的机会，便在半个小时以后被工作人员赶了出去。

第二天他仍在同一时间来了。

他向面试官递去简历，得到对方嘲讽的回应，“（18岁？高中文凭？抱歉啊小朋友，你的学历和年龄都太草率了。）”

尤辰舟淡定地回答他，“（如果用最基础的东西考察我的综合实力，我想你们会失去一个出色的特工。）”

那人听罢哈哈大笑，满口讥讽，“（你在逗我开心吗？）”

“（如果你对此抱有质疑，可以测试我的水平。）”尤辰舟说。

那人不屑一笑，随手从桌上拿了一份文件给他，“（如果你能在十天之内破解这个案子，你可以直接进入我们组织。）”

尤辰舟毫不犹豫地接过，“（没问题。）”

于是，那份让整个组织头疼了一个月的案子被这个少年仅花了五天时间破解。

一时之间，他在整个组织内名声大震，破格进入了WPxx作战队二队。

不过他仍然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小成员，要对抗许海川，还远远不够。他必须拿到组织内部含金量高的支配权利，才勉强值得一试。

许海川再次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对于尤辰舟的管束逐渐松懈，但她仍然每星期抽出时间去了解尤辰舟的情况。尤辰舟早有预料，提前给了老师和他常路过的街道上的住户封口费，让自己的一切行动都在许海川眼中变得透明。

转眼六月已过，炎热的都市令人更加心烦意乱。

尤辰舟的职位在这匆匆时光中又上升一个段位，然而依然不够。

某次二队和一队协作执行一个任务，那是尤辰舟第一次见到那个男人——费德里奇。

那是个身形健硕、模样粗犷的北美男人。

他作为一队队长带领人员进行此次任务。尤辰舟对于自己需要达到的高度没有确切的计划，在看到男人一声令下而所有人为首是从的时候，他突然有了主意。

“（噢，这可爱的猎物，让我看看他会成为谁的盘中餐。）”费德里奇挑起浓长的眉，轻佻地望着远处血泊里的罪犯。

在有序的队伍中，十八岁的少年迎风站立，一身深黑色警服，俊秀的脸颊挂着些因为长途而至的细汗，在这群庞大的男人中间显得单薄许多。

少年熟稔地滑动枪档，不带一丝犹豫，在吵闹的人群中抬起胳膊，轻松而又干脆地扣动扳机。

嘭。

子/弹一唆而过，精准地穿过罪犯的腿，对方爆出一声尖锐的痛叫，半跪了下去。在众人还要感叹他的技术时，他很快开下第二枪。

又是一声枪响。

男人第二条腿中枪，响彻云霄的痛叫之中男人双腿跪地，浑身战栗地望着远处。

“（好极了，我都看硬了。）”队伍中发出男人的调侃。

尤辰舟神色冷漠，越过人走近罪犯。

那是第一次，费德里奇注意到这个少年，少年亦然。费德里奇以为自己发现了天才，殊不知这个天才想要取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