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欧装上散在一边的水管，把水拧到最大，对着陆冲一阵怼，叫骂声和七上八下的动作声在卫生间里展开。
“早就看不惯你了，从你第一次在尤辰舟书上写傻逼的时候开始，我就想揍你了。”池欧冷静的声音在水声里滑过，轻轻的，有些阴翳。
李曳找到池欧的时候男厕所已经狼藉一片了。
池欧跟人打累了，扔开水管领着刚到的李曳回教室。
“池儿，乔哥没跟你说过吗？你下一个处分是留校察看。”李曳跟在他身后，一脸担忧。
仁华处分依次是警告处分、严重警告处分、记过、记大过、留校察看、开除。池欧风里雨里把前边儿几样得了个遍，现在终于走到最后环节。
池欧却只顾整理自己被弄得有些乱的衣服，淡淡回着：“说过。”
“那你还这么冲动，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啊，或者你也别亲自上手啊，换我们来也行啊。”李曳满脸焦灼。
“池欧。”
抬眼，尤辰舟站到了自己身前。
见着尤辰舟，李曳不好继续说些什么，只淡淡跟池欧说了句注意分寸，就先走了。
池欧盯着尤辰舟上下看了一遍，“换好了？”
“你打架了？”尤辰舟问这话时眸光深深的，不知在想什么。
池欧低头看了眼自己，解释不了，“打了。”
尤辰舟走近了一步，池欧有些心虚地退了退。
尤辰舟于是停住脚，不再往前，留出一道距离：“池欧，我不想给自己找麻烦，所以没有当面撕破脸，他们对我做些什么只要没有很大程度影响到我都没有关系，但是如果你参与了进去——”
“你就觉得这事儿还是变麻烦了？”池欧接上话。
尤辰舟顿了顿。
“我给你找麻烦了是吧尤辰舟？”池欧凌乱的衣服似乎也有戾气，他双眸中有掩不住的烦闷与一星半点难过，说这话时仿佛眼睛都红过片刻。
“我不是这个意思。”尤辰舟慌了瞬间，呼吸也停了一下，他打破距离，不顾对方走近了他。
池欧摁住他以维持这段距离，垂着眼说：“理解，你喜欢一个人，小时候我为你出头你也不高兴，你就喜欢被人骂死打死，你就喜欢清高是吧？行啊，我尊重你一回，我这人最不清高，你离我远点儿，小心脏了你。”
他觉得心脏堵得难受，说完转身要走，手却被人拽住了。
池欧被迫停了下来，不耐地挣了两下没挣开，烦道：“放手，不然连你一块儿揍。”
“我不是这个意思。”尤辰舟眼中闪着落寞，“你没有给我添麻烦，即便是添了我也不会讨厌，我的意思是你每次帮我打架都会受伤，打完总是不开心，要生好一阵闷气，小时候也一样，你生气就不爱吃饭。池欧，我不想你因为我受伤和不开心，我想带给你快乐哪怕不多，至少我不想看你这样。”
池欧停下挣扎，为他的话沉默了下去。
“池欧，别生气。”尤辰舟声音很小，像是一个犯错的小孩儿，“我以后不那么说了。”
池欧觉得心跳爬上了发稍，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在为尤辰舟颤抖，好像下一刻就会为他臣服，他意识到某根防线断裂了，于是烦躁地甩开尤辰舟，“你能不能别每回都这种态度？”
尤辰舟迷茫地望着他。
“每次都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池欧烦得不行，“你不会吵架吗？谁教你这么说话的？烦死了。”
他说着大步流星地走开。
尤辰舟不理解，跟上他问：“那我怎么说？”
“你就闭嘴，别他妈说话！”
“可是如果我闭嘴，你就走了，我不想你走。”
“……又来，妈的。”池欧警告地望着他，“别跟我说话了，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尤辰舟憋了一阵，没忍住问：“怎么不客气？”
“……”
晚自习的时候池欧被叫去了办公室。
“说说看，为什么打架？”乔枫悠闲地望着他。
“看他不爽。”池欧道。
“你挺有架子啊，”乔枫哼笑一声，“看谁不爽就打谁？”
“对。”
“……”
“得，我也不问你，量你也不说。”乔枫道，“李曳跟我说过了，是因为尤辰舟对吧？”
池欧有点烦，闷声说：“别扯他。”
“这事儿还真得扯他了。”乔枫道，“放心，处分没你的份儿，尤辰舟找过我。”
池欧眯了眯眼，“找你干嘛？”
乔枫往嘴里塞了一片薯片，挑眼看他，“要处分。”
池欧一愣。
“他说这事儿是因为他，处分归他，还让我别骂你，还说如果你心情不好，让我安慰你一下。”乔枫盯着他，“啧，我都怀疑他把我当老师还是当你爸了。你打架我还安慰你？”
池欧心口软了软，刚进办公室时浑身的戾气瞬间散去一半。
“池欧，虽然这事儿做得我很想夸你，但我是个老师，你心里明白就好，我就不多说了，”乔枫道，“这种情况以后跟我反映，如果是被其他不讲理的主任抓到了，你也解释不清。”
“我也不说你什么了，毕竟确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处分什么的，尤辰舟也用不着，这事儿归我，是我疏忽了。”乔枫说。
“谢了啊乔老师。”
“谢什么？”乔枫笑了笑，他等了一会儿，盯着表，直到放学铃声敲响，这也意味着现在乔枫不是老师了，他站了起来，“下班了！池欧，做得好！酷毙了！”
池欧禁不住笑了起来。
-
是夜。
“池神，有个事儿我憋很长时间了。”
“说。”池欧言语间操作飞快。
对方想了想，问道：“就是吧，你和你女朋友，是分手了吗？”
“分手？”池欧蒙了下，“我女朋友都没有，哪儿来的分手？”
“就你那个，经常跟你一块儿打游戏那妹子，你跟她不一直挂的情侣关系吗？怎么关了？”
“关了吗？”池欧皱了皱眉，“我没注意。”
“这东西更新了，现在得双方确认才能关，你怎么会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过了一阵，池欧想起来了。
尤辰舟上次非跟他玩儿小号，估计被他盗号了。
妈的。
贼。
不过莫名的，他怎么会觉得尤辰舟这种贼兮兮的做法有点儿可爱？疯了。
这局打完以后，池欧切进和缪玲玲的聊天框。
把陈敛的话想了好一阵过后他没忍住给人发去一条消息。
欧皇：[疯病会不会传染？]
缪玲玲：[？]
缪玲玲：[涉及我知识盲区了，疯病是什么病？]
池欧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想法。
于是从头捋了一遍。
他那一言不发卷铺盖溜人的小竹马在他高中的时候突然回来了，扬言说要给自己当舔狗，跟个疯子一样，他表示万分抗拒，可是怎么回事，他好像被传染了。
尤辰舟这样的人。
无趣、刻板、不懂得回击、仿佛有受虐倾向、没有情绪、有时候蠢得没边。
可是，在自己出事时第一个出现自己面前的人是他，替自己报仇做炸弹弄得一手伤的人是他，顶着伤给自己做甜品的人是他，在艺术节弹Weare的人是他，上了自己床还往旁边靠的人也是他。
他绅士风度，面对喜欢的人会有绝对的分寸感，对于喜欢他的人会真诚地表达谢意，他不会失控，他理智、清醒、聪明，却唯独猜不出池欧的心意。
他一无是处，在追求人这条路上蠢态百出，他披荆斩棘，撞得浑身是血，于是神明眷顾他，让他供出所有赤忱之后终也得以见光。
安静的夜里少年的心跳几乎追赶上月亮，池欧抬手放在心口，如释重负地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自语，“我喜欢尤辰舟。”
我喜欢尤辰舟，很早就开始了，或许是在六岁第一次见面时，或许是在看见他被欺负后躲在巷子里哭的时候，也许是和他放学回家的某个下午，可那都太早了，池欧不敢妄下定论，他于是猜测，是在十七岁时对方靠着自己额头说‘原来我们池欧只是生病了’的那个夜里。
也许也是错的，好像尤辰舟令人心动的时刻远不止那个瞬间。
缪玲玲收到第二条对方发来的鸟语。
欧皇：[我认了。]
缪玲玲：[认什么？]
欧皇：[我喜欢尤辰舟。]
欧皇：[怎么办？]
缪玲玲：[还能怎么办，青春就一次，上啊池哥。]
青春只有一次，尤辰舟却来了两次，他总得抓住一次。
欧皇：[怎么上？]
缪玲玲：[喝点儿酒壮胆，表白去。]
缪玲玲：[天亮之前拿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