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假那天，时宁走得很晚，似乎不想回家，帮着乔枫做了很多事。
“好了，谢谢了啊，”乔枫给自己泡了一杯润嗓子的茶，“回家吧，路上注意安全。”
“嗯。”时宁点点头，就要转身。
“诶，时宁，”乔枫忽的喊住她，“等会儿。”
“怎么了乔老师？”时宁停下来问。
乔枫弯腰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礼盒，“这是元旦学校发的，你拿回去吧。”
时宁愣了愣。
“你爸爸不回来过年吧？”乔枫轻轻问。
时宁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顿顿红了眼。
“拿回去和朋友一块儿过节吧。”乔枫说，“过节不要一个人。”
时宁眼眸颤了颤，乔枫撇了她一眼，端着杯子往外走，“我去楼下找王主任了啊，你走的时候记得关门。”
乔枫走出门的瞬间，时宁没忍住落下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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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辰舟近些天落了些知识，元旦节也没想着玩儿。放假的几天里，他几乎都窝在图书馆没回家。
他不喜欢过节，不知道池欧喜不喜欢，想和他一起过，但找了他几次都被拒绝了。
二号那天，尤辰舟仍然是深夜才回家，在走上楼梯的时候他看见了坐在楼梯上的池欧。
“池欧？”尤辰舟加快步子走了过去，“你坐这儿干嘛？”
池欧抬眸看了他一眼，声音微微泛哑，“等你。”
尤辰舟心口疼了一下，他蹲下去，望着池欧，“等我干什么？这么晚了，你不打游戏吗？”
池欧却没回答他，只是静静地说：“我以为你又跑了。”
“什么？”尤辰舟拧起眉，恍然间发现池欧怀里还抱着一个罐子。
“你十二岁生日那天，我也这样等了你一下午。”池欧眸色泛凉，言语却没什么逻辑，似乎是想到一句就说一句。
尤辰舟猛地愣住。
“我给你买了糖，九百七十二颗，我太饿了，吃了一颗，为了打听你的消息给了扫地大爷五颗，还剩九百八十六颗，丢进垃圾桶被人捡走了。”池欧声音很轻，把这夜抹得暗沉又沁骨，尤辰舟只觉得心脏正在被解剖分割，疼得他说不出话。
“尤辰舟，”池欧把罐子捧了出来，被遗弃在岁月中的话终于在对方十八岁这天重新被捡了起来，蒙过厚重的尘土，却依然清澈生动，“生日快乐。”
“池欧……”黑夜染红少年的眼，尤辰舟嗓音哑得不像话，他深深望着对方，说了最无力的话，“对不起。”
“不用，”池欧道，“迟了，尤辰舟，所以现在也不用说了。”
“尤辰舟，我等你何止一个下午。”
尤辰舟心疼得没法呼吸，他撑着栏杆，才勉强站住，“对不起，池欧。”
他似乎就是想看对方露出这幅模样，此刻像个虐待狂，毫不吝啬地将过去的账一一摊开，也要这个少年亲手奉上心脏，淹进火海中，看它碎尸万段、也要它留最后一寸呼吸，听他的笑。
池欧笑了，声音薄凉又讽刺，“可笑吗尤辰舟？你在纸条上写要永远陪我，最后先走的人是你。”
“池欧。”尤辰舟几近颤抖，连呼吸都疼。
池欧仍勾着唇，将装满糖果的罐子拧开，当着尤辰舟的面剥开一粒，吃进嘴里，而后数了五颗，扬手扔在了楼上去。
尤辰舟静静看着他，没有动作也没有言语。
剩余的，和当年进入垃圾桶里的一样多的糖果被池欧当着这个人的面全部倒进了垃圾桶，连带着那个他放了很多年的透明罐子。
尤辰舟站在那里，看着他轻佻傲慢的神色，从他眼底看到一点不舍。
他站在那里，看着目光里清瘦的男孩儿，嘴角的笑有些疼，他说：“我们两清了，尤辰舟。”
尤辰舟仍然不语，满目柔情地望着这个少年迟来的发泄。
池欧闭了闭眼，转身回了家，门被重重砸上的一瞬间尤辰舟觉得自己的心也颤了一下。
池欧觉得自己今晚酷爆了，比五年前坐在尤辰舟家院子里淋雨的小屁孩儿酷多了，他躺在床上，回忆着刚刚到画面，禁不住笑了。
可他没笑多久却笑不出来了，他双眼颤上血丝，眼尾也红了，想哭的冲动涌上心头，可他不明白，明明自己做得很好，他很满意，他为什么还是会难过。
是看到尤辰舟受伤的眼，还是听见他颤抖的声音。他突然就觉得这个人也没有那么十恶不赦了，甚至可怜得像是小区里随处可见的流浪猫，让人忍不住想要抱一下。
既然会后悔，又为什么删掉所有联系方式不告而别呢？
尤辰舟你活该。
池欧闭上眼，不再去想他，即便如此，他也直到凌晨一点才浅浅入睡。
次日。
池欧靠在床头翻看着手机，朋友圈刷新过后，飞快弹出好多条。
池欧潦草滑过，目光在一条朋友圈上狠狠顿住。
那条朋友圈来自尤辰舟。
配图是装满了糖的透明罐子，被他摆在书柜上，和昨天池欧一把一把塞进去后的成品别无二致。
图片上面一行文字简略而已刺眼。
[谢谢，我很喜欢。]
他捡起来了……
池欧心跳骤然停住，他想象不到尤辰舟那样一身傲骨的人是怎么在垃圾桶里把糖捡起来，又一一装好，最后带回了家。
只是因为那是自己送的，即便是被自己羞辱着亲手扔进垃圾桶，也会忍不住捡起来。
尤辰舟。
你疯了。
池欧闭上眼，感觉到深深的心疼。
手机被他放在心口，微微震了两下，池欧过了很长一阵才拿起来看。
是尤辰舟的消息。
[你现在不用花五颗糖去问扫地大爷买我的消息，你可以饿了吃掉一颗，但剩下的九百七十一颗是属于我的十二岁和十八岁生日礼物。谢谢你，我很喜欢。]
[还有就是。]
[池欧，我们不要两清。]
森森夜中，尤辰舟把糖一一捡起来，装回了罐子里，他又打着手机灯去找被池欧扔上楼的那五颗，在每一个犄角旮旯攀来爬去，弄得一身的灰，找到半夜，他终于全部找了回来。
在他十八岁的时候，属于他的九百七十一颗陈皮糖，一颗不落地被他带回了家。
那一夜他坐在窗前抽了一整盒烟，心口的疼伴着月亮越升越高，他于是头疼了一整夜。
烟灰缸里积了满满一缸烟头，散发着烟草的臭气，他颓丧地靠在沙发上，在头疼中失眠，又在失眠中头疼。
终于，这个出尔反尔的罪人在这天，得到了他应有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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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交站，如同再次见面时池欧看到这个人，他靠在站台，安静地抽烟。
尤辰舟见他来，依然会碾灭烟，笑着说：“早上好。”
“好个屁。”池欧淡淡搭腔，坐到一旁。
“池欧，”尤辰舟满目喜悦，“九百七十一颗糖，我可以吃好久了。”
“九百七十一？”池欧愣了愣，“那五颗……”
“我找到了。”尤辰舟的笑里带着真诚和满足，丝毫没有埋怨。
池欧心口疼了一下，骂道：“自虐狂。”
“我上次不是说过了？我们重新开始。”尤辰舟凑近他，“所以你能不能也不要计较过去。”
池欧看了他一眼，“不能，我记你一辈子，你死了我都刨你坟。”
尤辰舟却笑了，“好啊，如果你愿意记我一辈子，我的坟随你刨。”
“……神经病。”池欧骂着，心口却漫上一点苦涩的甜蜜。
“啊！元旦为什么这么快？我就睡了一觉就完事儿了。”
“加一加一！我一个剧都没追完！”
“希望每天都有假放。”
“唉，池儿！”陈敛一见着池欧，笑嘻嘻地迎上去搂着他的胳膊，“元旦挺安静啊你，我还以为你失踪了，怎么没看见你上线？”
“写作业。”池欧淡淡道。
“写作业？你？”陈敛笑道，“你说你谈恋爱我都信，这个我真不信。”
池欧：“……”
“真的诶，池儿，”凌苇湘凑过来，“你最近怪怪的，是谈恋爱了吗？”
“哪有怪？”池欧心虚地走开，“是你们自己内心变态。”
“你在掩盖！”陈敛贼兮兮地指着他，“池儿，你绝对是谈恋爱了。”
池欧一抬眼，见尤辰舟走到了门口，忙去捂陈敛的嘴，“闭嘴，别说了。”
“尤辰舟。”时宁第一时间走过来，“昨天是你生日吗？”
尤辰舟顿了顿，“怎么了？”
“看你发的朋友圈。”时宁道，“猜到了。”
想起朋友圈，尤辰舟笑了笑，大方承认，“嗯，我生日，收到了一份很好的礼物。”
时宁笑了笑：“抱歉啊，我都没来得及送你礼物。”
她说着从兜里摸出一个盒子递了过去，“临时准备的，不要嫌弃。”
尤辰舟看着盒子，一转头，见池欧在他身后咬牙切齿地单手掰断了一根笔，目光里写着‘你敢收我就敢弄死你’。
尤辰舟于是礼貌地笑了笑，“抱歉啊，我生日不收礼物。”
时宁顿了顿，问：“那昨天朋友圈那个？”
“只收他的。”尤辰舟补上一句。
池欧手心断掉的笔掉了下来，他忙弯下腰去捡，脖子红透了。